吳常將那些原先被黑影束縛的魂魄都裝在衣袖中，身后跟著一臉沉思的申公豹和孫悟空，三人按下云頭，向白魚村眾人安身的神廟中走去。

祭祀一直等待著吳常他們回來，根本沒有回到神廟中，便一直站在那塊神石旁邊等待，此時見到吳常三人安然無恙地回來，又見吳常向他微微點頭，便知道白魚村的災厄已經除去，頓時興奮地呼叫起來。

“多謝神靈大人！”祭祀不知該如何稱呼吳常，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句話，身后白魚村的族人老老少少都用土語呼喊著，表達著自己對神仙的感謝。

金蟬子從人群中走出，他肩上蹲著九兒，笑盈盈地看著吳常道：“給我看看。”

吳常知道他在問什么，便將手中握著的紅繩遞了過去。

金蟬子接過紅繩，一眼便看到紅繩中間結著的那個黑色種子，臉上流露出厭惡的神色，打了個寒噤，將紅繩扔了出去。

“我現在只是肉體凡胎，這顆菩提子被佛血沾染過，死氣濃重，故此讓這具身體產生了本能的厭惡。”金蟬子把紅繩扔了出去后，看見吳常有些奇怪的神色，急忙解釋道。

吳常奇怪的倒不是金蟬子將紅繩扔出去的行動，金蟬子現在說破天也不過是有前世記憶的凡人，吳常早就感覺到這根紅繩上的死氣，如果不是為了讓金蟬子辨認一番，吳常根本沒打算把紅繩給他。

但金蟬子說著顆菩提子上沾染過佛血，卻讓吳常有些詫異。

“佛血，難道世間有物可以傷及佛祖嗎？”金蟬子沒有繼續解釋，吳常也沒有脫口而出的詢問。此地還有眾多凡人，吳常袖子里還有一眾前塵未了的魂魄，身后還跟著申公豹、孫悟空、九兒一群人，此時不是刨根問底的好時候。

“此物可與賓伽羅有關？”吳常需要確認的是這一點。

金蟬子那張孩子的面容上露出一縷與他年齡不符的擔憂，他搖搖頭道：“僅憑此物，卻不知是不是與賓伽羅有關。不過……”

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口氣道：“如果真的與賓伽羅有關，這次的麻煩，真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吳常見金蟬子不再說下去，便知再說下去大約就要牽涉到佛教內部的秘辛，而此地人多耳雜，無論如何不是適合談論這件事的地方，便點點頭對申公豹吩咐道：“你同祭祀去疏散族人，把他們帶回白魚村去。”

申公豹還在愣神想著吳常之前說的話，此時聽得吳常吩咐，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記得把龍珠還給敖廣，替我謝謝他。”吳常見申公豹走出去，補了一句。

“哎呀，還有龍珠的事情。”申公豹手忙腳亂地在口袋里一番摸，把錦囊攥在手中方才安下心來。

“孫悟空，你的筋斗云快，你將這數十魂魄收在這件包袱里，晚上一一送他們回家托夢告別，全部完畢后，送回地府，交給秦廣王，看他入冊。”吳常將披在身上的大氅脫下，把那些零散的魂魄包在其中，交給孫悟空。

“放心。”孫悟空接過包袱，他也在咀嚼著吳常之前所說的話，心下似有所動。

金蟬子見吳常將那些魂魄小心包起，交到孫悟空的手上，先是一愣，然后忽然面露微笑，對吳常道：“大司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此時申公豹領著祭祀和白魚村眾人回村去了，九兒也跟隨在那群孩子身邊；孫悟空又已經走了，神廟之中只有吳常與金蟬子二人。吳常四下一望，便點點頭對金蟬子道：“你問吧。”

金蟬子卻沒有提問，反倒先開口道：“我本身是天地初生萬物時一只金蟬，因在樹上睡著，被一滴松蠟封在其內，變成一顆不會消失的琥珀。”

“琥珀封住了我的身形，卻沒有封住我的魂魄。當時天地初生，大道未成，沒有天地人神鬼的區分，所有天道規則都是紛亂的。我在金蟬的身體里困了整整七千年，看日月逐漸東升西落，看萬事萬物有始有終，連滄海與桑田也會變遷。”

吳常靜靜地聽著，他并不知道金蟬子還有這樣一段身世。

“后來，大地上有了凡人。凡人撿拾松果，在樹下見到了這塊既不能吃、又不夠堅硬做成武器的琥珀。”金蟬子的臉上流露出回憶的神色，慢慢道，“但是凡人還是撿起了這塊琥珀，他們用骨針穿過琥珀，用絲線把它掛在脖子上，變成了一個裝飾。”

“他們把這塊琥珀看得很重，將這個毫無作用的東西稱之為寶物。”金蟬子憶及往事，有些無奈地笑道，“我在琥珀中看見這些凡人朝生暮死，這塊琥珀被他們看作極為珍貴的東西，從一個人手中傳到另一個人手中。”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凡人接過我，他的眼中沒有珍惜，沒有喜愛，就像看到了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但他看到了琥珀中封存的金蟬，他透過琥珀，看到了被困在遠古的魂魄。”

“接引道人？”吳常用的是疑問的語氣，卻沒有多少疑問的意思。

金蟬子點點頭道，“我是他接引的第一個靈魂。他當時還是一個小修士，以自然之道為我塑人形，修魂魄，我就成了他座下第一個聆聽大道的弟子。”

“那個時候的接引道人，還不是現在的接引佛祖。”金蟬子笑道，“他心懷慈悲，也無所畏懼，他性格直率，我雖然是他第一個弟子，卻也算是亦師亦友。”

“他常對我說，我勝在生有氣運，那塊封存我的琥珀令我在無形之中已經體悟大道數千年，一旦化形，便已有九分根基。”金蟬子道，“但他也時常嘆息，說我也虧在這氣運，令我從未歷經轉世，不曾體驗過凡人的一生，故而永遠距離大道有一線之缺。”

吳常見金蟬子看向自己，他心中一緊，已經知道了金蟬子想要問的那個問題。

金蟬子看向吳常的眼睛道：“都說先天之靈是誕生于天地之初，戴天履地、披星趕月，不履俗世凡塵。但大司命，你不一樣。”

“你也曾經是凡人，對不對？”

“不是凡人，怎知凡人七情六欲？怎會關心凡間細碎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