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抽出手，從桌子上抓來一本彌希絲的祈禱書，閉上眼念誦著那些關于平心靜氣的禱詞，隨后，她的表情稍微舒緩了一些，只是一字一頓地道：

“瑞茜，你應該明白，再過十年、二十年，伯納德就是密蘇恩的國王，而亞歷克斯依舊是烏芬尼薩公爵，這是不會改變，也不應當改變的。克萊門特已經默認伯納德為他的繼承人，我雖不懂政治，但我相信他的決斷應該不會有損密蘇恩國運?！?

“那母后難道就不想天天看著亞歷克斯哥哥嗎？”

“這……我倒是想，但是我又不可能離開青桓城，難道你有什么辦法？”

“如果父王生病了，亞歷克斯哥哥不就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回來了嗎？”

“可克萊門特并沒有生病啊。”

“要讓他生病還不簡單？只要母后您稍稍配合一下，我們……”

“荒唐！”薇拉舉起祈禱書，本欲砸向瑞茜，手到半途又停住了，不知道是心疼書還是心疼女兒，“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的？簡直胡言亂語！這種圖謀不軌的讒奸小人應該被送上絞刑架以示懲戒！”

“母后，您再仔細想想，只要用藥得當，父王僅會小病一段時間，政務由伯納德哥哥處理著倒也不算太耽誤，而母后您就可以和亞歷克斯哥哥相處數令，待到解了相思之苦，父親的病就好了，什么事情也沒有。您難道不想試試嗎？否則依父王的脾氣，哪怕等到深冬喬伊介周典禮的機會，他也一定會讓亞歷克斯哥哥和其他貴族一樣，待不了幾天就要各回各的封地，剛剛見面便又要迎來離別，該是多令人傷感啊……亞歷克斯哥哥也很想念您呢，真的不好好考慮一下嗎？”

“瑞茜，我想你應該也病了，所以開始滿口胡言，請你即刻回自己殿中好生養病，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就當你今天沒說過這些話，你還是我的好女兒，但是若你再有這樣的想法，恐怕就怪不得我了。我是絕對不會答應你說的方法的！”薇拉難得失態，拍案而起，震得書堆搖搖晃晃，有個銀器的蓋子掉了下來。她指著瑞茜喊道，氣得渾身發抖。

“母后繼續喊啊，喊大聲點，讓整個宮廷都知道您的女兒，瑞茜公主試圖給國王下毒，謀逆、叛國。”瑞茜笑吟吟地說道，不露半分懼色，“那我就先回去了，希望母后好好考慮?！?

瑞茜走到門口時，薇拉忽然瞥見她袖口處露著一截內襯的紫色花邊。

“索菲婭在上，彌希絲在上……”薇拉撫著胸口念叨道，發現亞歷克斯的信還放在桌上。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想把這封信撕成碎片投入爐火之中。最后，她卻只是愣愣的凝望著那跳動著的爐火，又憶起剛生下亞歷克斯的時候，抱著他在壁爐邊給他唱搖籃曲的那些冬日。轉眼已經二十多年了，她嘆了口氣，把那封來信放進了自己最鐘愛的木匣內。

陸

影子悄悄地爬上了城墻，吞掉巖下青苔，又包裹上馬廄里的干草，漫過僅余些許爐火的廚房角落，整座青桓城浸入無邊夜色中，只剩下那么幾盞燈還在頑強抵抗。

伯納德正好看見了這樣一盞燈。

已是深夜，喬伊竟還未入睡？真不知身邊人是怎么照料他的。白天忙得過了頭，克萊門特現在除了不讓他插手近衛軍的相關事宜，早就將大部分日常事務都推給了他。他決定趁這個機會前去看望一下弟弟，好像已經好幾天沒去找他了。

伯納德未曾傳話便徑直踏入殿內，喬伊正靠在床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這么晚還沒睡呢？會生病的?！辈{德關切道，喬伊卻并未回答。南希在一邊說道：“伯納德殿下，今天早晨劍術課時格雷意外受傷，喬伊殿下也許是為此事而傷心吧。”

喬伊搖了搖頭，卻似不愿談及此事，而是勉強笑道：“那哥哥呢？何故也弄到這么遲？與我說說吧?！?

伯納德嘆了口氣，道：“說了你也不懂……”

與雙方談判的進程并不如最初所料。圣靈會倒是很容易便說服了，駐留在青桓城的紅衣祭司甚至表示如果錢不夠，他可以向白袍祭司申請總會資金轉移支付。反而介神殿意見特別大，而且十一位首席祭司吵吵嚷嚷，意見不合，根本無法達成一致協議，更別說他們每個都希望借此敲詐國庫一筆，以為自己所掌的神殿謀利。他談了許久，卻仍未取得實質性進展，索性暫時散會，待下次有機會再把他們召集起來討論。

伯納德想著自己的事，抬頭見喬伊正看著他，眸中蕩漾著深潭般的憂郁。他決定換個話題，卻一時想不起有什么好的來，最后只是問道：“你最近可有認真學習？都學了哪些知識？”

“文學課學了高階修辭，剛開始學艾斯諾語和修文瑞爾語，博物學講到礦石類物質，歷史學則是關于‘崩壞時代’的……”喬伊一一細數。

“那我便問問你關于崩壞時代的基本常識，看看你能不能答出來?！?

喬伊點點頭，卻依然不見情緒有什么變化。伯納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然而第一個詞已經吐出，便只好接著把一整句話說完：

“開啟崩壞時代的是什么事件？”

“是所謂‘神墮’事件，由于大量史料散佚，現在史書中所載，是后世史學家將各種殘余材料加上一點猜測一起拼湊而成的故事版本。”

“這一事件發生的大致經過？”

“三洲尚未連通，那時的人都不知有另外兩洲的存在。在落洲，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帝國——普瓦爾帝國統治了落洲中部及北部的絕大部分地區，并訂立沿用至今的千時紀年法。千時歷1154年，帝國處于極盛時期，經濟文化高度繁榮，眾多宗教和平共處。然而，當時的魔法發展遭到極大扭曲，法術被視作可被利用的自然力量，法師社會地位極高，帝國財政每年都要付出十分之三來供養龐大的法師集團。對力量的過分追求導致普瓦爾帝國最終走向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