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德爾抬眼，那兇神一雙空洞的、赤紅的雙眼盯著他。

離星塔稍遠些的人們，看那兇獸并無什么不同。

然而森德爾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jīng)跳停，頭皮甚至隱隱的發(fā)麻。

眾人自然看出他有些異常，不過在此兇獸前，年紀尚輕的人害怕，倒也說的過去。

森德爾自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面前那頭兇獸，那眥裂的雙眼越來越紅，似要滴出血一般，他放佛聽到一聲細微的塔動之聲。這極其細微的聲音如同在森德爾心中開了一個口子。

一切都完了嗎？都要在今日結(jié)束嗎？

“不要一直站在那里，繞著星塔走一圈。”

森德爾猛然回神，心中尚未明白怎么回事。

他回頭看了看奈哲爾，漏呼了口氣，忙道，“是。”更不敢在直視那兇獸一眼，匆匆的走向下一個兇獸。

他仍是緊張，怕再次聽到那細微的聲音，或者同那日一般，星塔之上所有的珠子逆行。

不出他所料，這兇獸雙眼更是已經(jīng)滴下血來，只是這一面兇獸微側(cè)，眾人不能一眼看盡。

森德爾腦中如爆炸一般，發(fā)出“嗡嗡”的聲音，他忘了呼吸。

那一種細不可聞的聲音似乎又響了起來。

只是，在這一刻，他看到了，那兇獸眼眶滴出的血倒流回去，那異響之聲也在一瞬之間消失。

是有人在幫他，是誰，在這大殿之上，可以控制星塔的，就只有祭祀首領(lǐng)，或者，還有占星師……艾琳？

森德爾離開這里，走過下面兩個兇獸，仍是一般的流出血液，一般的倒流回去，這一切毫無動靜，猶如前面走掉的九個人一般。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奈哲爾道，他的話，是對著森德爾說的，雙眼，卻緊盯著那最后一個巫師：茲納。

此時，所有人都盯著他。

森德爾奉命離開了這里，他希望，茲納也能夠像前面的巫師一樣，被遣出來，他希望，這一場印證，并非非得要一個結(jié)局。

一切都在聽到身后的慘叫聲中結(jié)束，在今后，巫師隊伍之中，再沒有叫做茲納的人。

森德爾猛然回頭，他愣在路上，看著那座黑色瓦片的宮殿，忽然生出一個罪惡的想法，也許，那叫茲納本無罪？也許，他只是替自己去死？不！

森德爾折回去，走到祭祀正殿門口，被衛(wèi)兵攔下，“祭祀首領(lǐng)有命，任何人不得進入！這位巫師，回去吧！”

“我有重要的事情……”

“這位巫師，請回去！”衛(wèi)兵的語氣不容置疑。

森德爾緩了口氣，也許是他多想了。

波塞作為外面跟隨的仆人，必須早些出宮，但晌午發(fā)生在北王宮的異常天象，他也見到了。

此刻見著森德爾平安回來，不禁松了一口氣，又問他道，“聽說進宮的十一個巫師都被叫到祭祀正殿去了，可與今日那青色的流星有關(guān)？”

森德爾怔怔坐下，聽到波塞問話，默默道，“是……那位叫做茲納的巫師，恐怕已經(jīng)……”

“如此嚴重，到底是什么事情？”

“北王宮中一眾首領(lǐng)，連同擎王子都到了那里。”

“大致是那位祭祀首領(lǐng)用占星術(shù)算出什么了吧。”波塞思慮道。

“不行！”森德爾突然站起來道，“波塞，我總覺得這事不大對勁。”

“哪里不對？”

“有件事情我未曾對你講起，據(jù)說祭祀正殿的星塔有預(yù)示北國國運的作用，王朝上所有人都對此深信不疑，那日，就是我初到王宮任職那日，曾碰到過星塔，那星塔動了一動，而今日，我再去觸碰那星塔，我看到它明明將要動了，但是最后不知怎么沒有動靜。或許是那位叫艾琳的占星師在幫我。”

“幫你？她為什么幫你？她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可我總覺得今日的事情有些蹊蹺，還有那位叫做茲納的巫師，我生怕他是受了我的牽連才……”森德爾說到這里，說不下去，只能停下來。

森德爾生怕有人替他而死。

而波塞最怕的是森德爾的身份被人發(fā)現(xiàn)。

次日一早，森德爾揣著滿腹疑慮，早早的進宮，繞過巫師殿，直奔祭祀偏殿而去。

森德爾進去時，艾琳靜靜的站在窗邊。

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下，她背對著他，道聲，“你來了。”放佛她早就知道他要來，已在這里等了許久，“你想問什么，問吧。”

森德爾捏了捏拳頭，上前幾步道，“昨日在祭祀正殿中，是你在幫我嗎？”

“是。”

森德爾一怔，心間驟縮，他早就猜到這樣的結(jié)局，卻不愿意接受。

“那么……那位叫做茲納的巫師，他……”

“他是替你去死的。”艾琳打斷森德爾的話，替她說下去。

森德爾渾身一沉，雙耳瞬間打鳴起來，他咬著牙，唇上滲出了血，“為什么要濫殺無辜？”

艾琳終于轉(zhuǎn)過身來，她的瞳孔如上次一般，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中發(fā)著金光，看來詭異神秘，又似妖魔又似神明，“他不死，你就要死。”

“你！”森德爾有些發(fā)怒，頓了半晌，終于有氣無力道，“你，為什么要幫我？”

艾琳忽然笑了笑，她走過來，眼中帶著異樣的光芒，“對北國來說，你是災(zāi)禍，亦是契機。”她細細的看著森德爾，不急不緩道，“占星師最大的悲哀，便在于只能推算，不能控制。即便算出什么大難，亦只能看著它慢慢的接近，猶如一把利刃扎在心中，每過一天，就深入一分，我生在北國，也將死在北國，我無論做什么，都是為了北國。你可以認為我是在幫你，但其實，我是為了我的信仰。”

艾琳這一番話說的云里霧里，森德爾并不大懂，定了定神，又問她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早就推算出我的身份了，是嗎？”

“是與不是，有什么要緊，你不必擔(dān)心，過了今天，便再無旁人知曉你的真實身份了。”

“這是什么意思？”

“好了，我有位故友來了，你且回去吧。”

森德爾頓了頓，只能忍下滿腹懷疑，待艾琳的這位朋友走后再來問她，當(dāng)下揖了揖，轉(zhuǎn)身出去了。

從偏殿出去的時候，森德爾看到了艾琳的這位故友。

一位玄青色裝束的中年女子，昨日驗證，她也在場。

曾聽司六說起，六族之中，守衛(wèi)者從不輕易露面，排除掉武將首領(lǐng)司六、文臣首領(lǐng)加力伺、巫族首領(lǐng)塞西拓而達、祭祀首領(lǐng)奈哲爾，那么這一位，就只能是法師首領(lǐng)：羅斯琳?桑襲了。

這位法師首領(lǐng)若無若無的看了他一眼，與他擦肩而過。

森德爾依舊是做了個禮，走出偏殿。

羅斯琳?桑襲進來時，艾琳已坐在她往日坐的地方，悄無聲息，猶如這幽森之中的一縷暗光。

羅斯琳?桑襲繞著四周走了一圈，徑自說道，“我知道，昨日里被處死的那個人，本不是滅國之人，你暗中動了星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