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軍醫，軍醫今天一天就沒閑過，這大半夜的因為我一個人起來，萬一明日又要開戰，他哪有精力去救別人，反正，怎么著都是少一條腿，當不了兵了！”雷恩道。

“那也、也不能這么任由血一直流，不管了，我去叫軍醫。”森德爾道。

雷恩攔不住他，森德爾走出賬外，問明軍醫營帳，進去一看，他坐在火堆旁靠著火，看著有些疲憊，想來也是怕傷兵晚上需要急救才未就寢。

森德爾說明來意，軍醫立即跟他來到營帳，替雷恩重新包扎了傷口，折騰了半夜，天已拂曉，軍醫四周巡視了一圈，看所有人傷情穩定，方匆匆回去睡了。

森德爾一夜沒睡，還是精神抖擻，天一亮，剛準備走，就被衛兵攔下。

等了半個時辰，方見一個衛兵匆匆跑過來，道，“北夫將軍到了。”

營帳旁的衛兵立即站直身子。

只見遠處走來一個身穿鎧甲、頭戴金盔的人，他肩上兩排長短不一的金色流蘇隨著走動不斷搖擺，他一手握著腰上佩劍，那劍鞘尾端鑄著一個虎頭，尖利的虎牙在日光流轉之下栩栩如生，他步伐矯健，走路之時身上的鎧甲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北夫將軍！”所有士兵作揖。

森德爾四下看了一眼，也跟著他們學樣道，“北夫將軍。”

司六?北夫沒理眾人，徑直走進營帳中，緩步行走，仔細觀察眾小兵傷情，站在中央道，“戰士們辛苦了。”

眾人高聲回道，“不辛苦！”

司六?北夫點了點頭。

“那個……北夫將軍，我有事要報。”

司六?北夫回頭，眾人跟著司六?北夫眼光看到他身后的森德爾。

森德爾從方才見到司六?北夫就張開了嘴，只是話還沒說出口，司六?北夫已然進了營帳，不得已只能跟著他進來，正準備開口，司六?北夫又開始問候傷兵。

森德爾終于見縫插進了一句話。

司六回身，由上到下打量了森德爾一眼，向身旁屬下問道，“這是什么人？”

“噢，我們昨日大敗西軍之時，他在戰場上，還受了傷，但是他身上沒穿北軍鎧甲，后來又說自己不是軍人，是此處的居民，長公主懷疑他是西國的探子，所以走的時候吩咐過，讓先攔下他，待查清楚再做決定。”

“長公主倒沒跟我提起過此事，想是忘了。”司六走上前，看森德爾身材偉岸，五官輪廓深邃分明，臉部線條如刀削般開闊，眼神之中飽含謙虛，但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沉著讓人不能小看。

“你有何事？”司六問道。

“我家中尚有年級較大的祖父，我整夜未歸，他現在怕是擔心的食不下咽，現在已天亮了，看到北軍的旗幟，想必有不少百姓都回來了。大將軍可派人跟著我，我出了營帳，自會有百姓認得我。”森德爾道。

司六點頭，“難為你一片孝心。”說著隨口吩咐身邊屬下道，“派幾個人跟著他，若出去之后真有人能證明他的身份，便放了吧。”

“多謝大將軍。”森德爾作揖，說罷轉身欲走。

“等等。”司六叫住森德爾。

森德爾背對著他，腦中一怔。

司六走近兩步，盯著森德爾背影道，“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森德爾低頭道，“我地位卑微，怎么可能見過大將軍，如果真的見過，可能是我眼拙，不記得了。”

“是嗎？”司六問，他仔細觀察他背影道，“你叫什么名字？”

森德爾頓了頓，不知該不該回答，如果回答了，那么以司六今日的身份，他和波塞隱世的日子還能長久嗎？

“回大將軍，他叫森德爾。”一個粗獷的聲音道。

森德爾一呆，聽聲音是昨晚的那個傷兵：雷恩。

“森德爾？”司六念了一句，“名字也是一樣的熟悉，卻想不起在哪里聽過……”他思索了一會兒，終究覺得此時不該尋著沒有意義的事不放，于是道，“罷了，你去吧。”

森德爾回頭垂首作揖，轉身走出營帳，他身后立即跟了五六個士兵。

“森德爾……”司六看著森德爾遠去的背影，默默呢喃幾句，又思索了一會兒，便不再追究此事。

戰火停止，鎮上的百姓陸陸續續的回來了，他們看見森德爾，會主動打招呼，跟著森德爾的幾個士兵看他確實是這里的人，也不再管他，徑自回去了。

森德爾當即去了十里香酒館，酒館的門經過戰火的摧殘在門框上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森德爾！”波塞和諾維婭方從酒館出來。

波塞湊上前來，將森德爾上下仔細查看了一番，“你沒事吧？”

森德爾搖頭，“我沒事，對不起波塞，讓你擔心了。”

波塞一夜未寢，神情疲憊，聲音有些沙啞，“你昨晚去哪里了？”

森德爾將自己如何被當做傷兵、如何被當做探子，又將自己遇到司六等事告訴了波塞，波塞這才安心，又道，“他認不出你正常，當年都是孩子，如今都已成年，體貌變化太大了。”

森德爾點頭，“若不是聽衛兵說，我也認不出他來。”又道，“柯克大叔和奎納大叔呢，他們現在怎么樣？”

波塞搖頭，轉身向回家的路上走。

“我爹沒事啊，大伯也沒事。”身后的諾維婭揚了揚手中的酒壇，“要不我打酒給誰喝呢？”

森德爾看諾維婭一眼，轉頭低聲問波塞道，“周老板的店都那樣了，哪有酒可打？”

波塞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是沒酒，我讓周老板灌了些水進去。”

“那他們現在沒事吧？”森德爾問。

波塞拉著森德爾稍微往前走了些，道，“兩個人都受傷不輕，說是沒兩三個月痊愈不了。”

“那么嚴重？”森德爾吃驚。

“傷勢是另一回事，他們躲著不想被北國王室發現。”波塞道。

森德爾點頭，柯克、奎納與北國王室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

行至半路，波塞帶著諾維婭先行回屋。

森德爾匆忙趕往山羊村看望柯克和奎納，村口的艾迪大嬸看到他，順口問道，“森德爾，聽說青鹿鎮開戰了，昨天炮火響了一夜，不會打到我們村子來吧？”

“您就放心吧，不會的，王室已經派兵過來了，戰爭已經平息了。”森德爾道。

“噢，那就好。”艾迪大嬸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道，“你不是喜歡喝的尋淺草煮的湯嗎，我啊，趁著季節好，前些天去外面拔了些，很鮮的，村里的小孩子喝掉些，還給你留著呢，你一會兒來喝啊。”

“謝謝艾迪大嬸，我找村長有些事情，一會兒就去。”森德爾道。

艾迪大嬸道了聲好，又去忙她的事了。

森德爾關好門柯克的屋門，匆匆進入巫師總壇，在兩排燭火里一直前行。

只見柯克和奎納分坐在那古樸椅子的兩旁，閉眼凝神，地上不知名的藤蔓漸漸攀到他們身上，在他們身上繼續生長著。

柯克閉著眼睛，突然張開嘴道，“森德爾，我們昨天走后，發生了什么事情？你細說一遍。”

森德爾道了聲，“好。”便把今晨同波塞說的話與他二人再說了一遍，說到司六時，柯克與奎納突然同時睜開眼睛。

“你方才說，司六?北夫如今是將軍了？”柯克跳起來，“他有沒有佩劍，一把劍尾鑄著虎頭的劍？”

“有。”森德爾立刻道，“我初見他時，那劍變佩在他的腰間，上面還有幾根虎牙，極為醒目。”

柯克與奎納互看一眼，“那劍喚做白虎英靈劍，是白虎軍首領的信物，”柯克續道，“看來，彼得斯已將白虎軍交給下一代了。”

柯克說著，話鋒一轉，對森德爾道，“這么說來，你算是認識司六?北夫了？”

“我們只是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一面，他救過我和波塞的性命。”森德爾答道。

奎納突然起身，走過來道，“森德爾，我和柯克求你一件事情。”

森德爾一怔，立即道，“兩位待森德爾如師如父，這些年來，森德爾早已將二位當做親人，兩位的囑托，我赴湯蹈火，也會努力去做的。”

“北國的巫師一族，已淪為爭權奪利的工具，無奈我二人身不在王宮，不能拯救北國于萬一，但是你不同，森德爾，我和柯克將畢生巫術教給了你，當初教你巫術，本沒想過這么遠，但是萬萬沒想到你認識司六?北夫，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他如今已是白虎軍首領，你若是跟司六?北夫進去王宮，走上北國王朝，成為北國巫族的首領，幫我們剔除巫師中的叛國之徒，那么北國百姓一定會感激你的，我和柯克也會感激不盡，你愿意嗎？”奎納道。

“王宮？”森德爾頓了頓，“可是，我……”

森德爾猶豫，柯克和奎納對他有恩，山羊村的百姓對他有恩，他熱愛北國的這片土地，可是，如果做了北國的巫師，被所有人關注，那么他的身份總有一天要被發現。

“你不愿意？”奎納問。

“不是、是我、我不能待在北國王宮中，我、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森德爾為難道，“況且，波塞，他一定不會同意的。”

奎納還欲再說什么，柯克打斷他，“罷了，等過些天，我們修養好了，再提這件事情吧。”

奎納欲言又止，半晌，終于道，“諾維婭的晚飯該做好了，先回去吧。”

森德爾忙扶著奎納，二人慢吞吞的走在冰冷的空氣中，路上誰都沒有再開口。

接下來的幾個月，北國的雪融化了，四周的冷氣也消彌了些，穿著厚厚的衣物出門不覺冷了，屋子后面的柏像樹冒出綠芽，枯死的草根也發芽了。

柯克和奎納各自養傷，誰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

森德爾想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波塞，又怕波塞擔心，只能忍而不言。

直到有一天夜里，趁著諾維婭睡著，奎納帶著波塞和森德爾去往山羊村，巫師總壇，森德爾知道，這件事情要被重新提起了，可是波塞絕不會同意的。

巫師總壇里沒有白晝黑夜，有的只是千年如一日的長明燈。

柯克、奎納向他們跪了下來。

森德爾嚇了一跳，立即也朝他們跪下來，波塞去扶他們，“柯克、奎納！你們這是做什么？”

柯克道，“波塞，我和奎納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實不相瞞，其實，其實我……我是北國王朝的巫師首領，很多年前，我們巫師隊伍混進了叛徒，他們為了更高的巫術不擇手段，不惜與西國交易，加之當時國王生病誤斷，我們便被趕出北國巫族。”

“我們走了沒什么要緊，”奎納接著道，“可是北國高于一切啊，那群宵小之輩如今還混在北國王朝中，不知道打著什么主意。我們原以為這輩子只能這樣含恨而終了，所以才把巫術傳給森德爾，想著我們起碼后繼有人，直到昨天森德爾說，他認識司六?北夫。”

“你們……是想要森德爾跟著司六?北夫進入王宮？”波塞問。

“正是。”柯克與奎納異口同聲。

波塞哽住，說不出話。

“波塞，我知道你心疼你的孫子，可是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北國人。”柯克道，“如今北國王朝爭權奪利，巫師一心弄權，國家烏煙瘴氣，這里除了我們，只有森德爾會巫術，他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們信任他，只有他進了王宮，拿回巫族的領導權，重整巫族，才能消除北國的憂患，讓我北國走向輝煌。”

波塞還是不說話，他頓了半晌，才問森德道，“森德爾，你是怎么想的？”

出乎森德爾意料的，波塞居然沒有立刻就拒絕這樣的要求。只是，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他想報答柯克和奎納，又不想讓波塞為難或傷心。

看著森德爾不說話，波塞彎著身子去扶起柯克和奎納，“承蒙你們對森德爾的信任，放心吧，我會勸他的。”

森德爾心中大震，怎么可能？波塞居然會讓他去北國的王宮？

柯克和奎納已經明白波塞的意思了。

波塞的話，森德爾向來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