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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哈桑襲擊麥地那-西多尼亞及其結局。

哈桑召集起了一支部隊前去解救洛克薩,但為時已晚,斐迪南的最后一支中隊已經跨過邊境。“他們像夏天的云一樣,”他說,“來了又消失了,他們所有的吹詡都不過是空洞無用的雷聲而已。”他轉而又向阿哈瑪進攻,其駐軍在斐迪南撤離時驚惶失措,若不是要塞司令卡雷羅勇敢堅定,他們早已放棄這個地方。這個忠誠無畏的司令鼓舞著軍隊的士氣,弄得老摩爾王陷入困境,直至斐迪南再次趕來襲擊平原,迫使摩爾王不情愿地退回到馬拉加。

哈桑感到,用自己弱小的軍力去抗擊基督君王強大的部隊是徒勞的,但無所作為地呆著,眼睜睜看見自己的領土被糟蹋,又會使他在人民的心目中毀掉威信。“既然無法躲避,”他說,“發起進攻總是能夠做到的。假如不能讓自己的領土免遭掠奪,我們總可以去掠奪敵人的領土。”他作了調查,得知安達盧西亞的多數騎士迫切前去偷襲,已跟隨國王出征,使自己的領地幾乎毫無防備。麥地那-西多尼亞公爵的領地尤其缺少防守:那是一片廣闊的草原,上面牛羊遍地,正是快速偷襲的好地方。公爵曾在阿哈瑪挫敗哈桑,讓老君王懷恨在心。“我會給這位騎士一個教訓,”他得意地說,“從而消除他喜歡打仗的毛病。”于是他準備著對麥地那-西多尼亞發起一次閃電襲擊。

哈桑率領1500名騎兵和6000名步兵從馬拉加出發,沿著海岸前進,穿過埃斯蒂波尼亞,進入直布羅陀與卡斯爾拉之間的基督領地。途中可能使他受阻的人只有一個叫巴爾加斯的,此人是個精明、勇敢而機警的軍人,直布羅陀的要塞司令,他像隱藏在一座城堡里一般,隱藏在那座古老巨大的“武士石”后面。哈桑知道他生性機警大膽,不過也查明其駐軍力量薄弱,不足以出擊,或至少讓他取得任何勝利。盡管如此,他仍然悄無聲息、小心謹慎地前進著,預先派出一支支隊伍去探測每一處可能埋伏有敵人的通道,當直布羅陀那座頂部籠罩陰云的古老巨石出現在左面遠方時,他不禁多次焦慮不安地遙望著它。在穿過卡斯爾拉崎嶇多山的地段進入平原之前,他也并不完全放心。他在西里明兩岸扎下營,派出400名手握標槍的閃電騎兵駐扎在阿爾及茲拉斯附近,對海灣那面的直布羅陀要塞嚴加監視。如果那個要塞司令試圖出擊,他們就將進行伏擊——其兵力差不多是他可能有的4倍——然后將消息迅速報告營地。同時派出了200名閃電騎兵,很快通過那片稱為坎皮納-德-塔里法的、遍地是牛羊的廣闊平原,再用200名騎兵掠奪麥地那-西多尼亞一帶的領地。哈桑國王則把西里明兩岸作為聚集點,與主力部隊留在此處。

一支支掠奪的隊伍急速地搜尋著,把大量的牛羊趕走,足以彌補先前從格拉納達平原上被掠奪的那部分。一直監視直布羅陀那座巨石的部隊傳回消息說,他們并沒看見一個戴著頭盔的基督徒有什么動靜。老國王因此慶幸自己此次襲擊隱秘而迅速,挫敗了十分機警的巴爾加斯。

然而他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隱秘,機警的直布羅陀司令已經注意到他的舉動,只是自己的部隊力量不夠,難以防守駐地。幸運的事,就在這節骨眼上幾艘軍艦趕到了,為首的是最近駐扎在這片海峽的卡洛斯。巴爾加斯說服他,在自己暫時離開時直布羅陀由他負責,隨即便帶領70名精銳騎兵于午夜出發。他命令在山上點燃烽火,發出摩爾人掠奪的信號,農民們習慣一看見這個信號就會把牛羊趕走隱藏起來。他還派出傳令兵奔向四面八方,號召所有能夠拿起武器的人在卡斯爾拉與他匯合。這是位于陡峭的高地上的一座城鎮,防守牢固,摩爾國王將不得不從此處返回。

哈桑根據山上燃起的烽火,明白整個地方都奮起反擊了。于是他撤出帳篷,盡可能快地沖向邊境;但是那些戰利品和從坎皮納-德塔里法草原掠奪到的大量牛羊,卻拖累著他。偵察兵們又帶回情報,說田間地頭都有部隊,可他不屑一顧,知道不過是直布羅陀那個司令的隊伍,其駐軍不超過100名騎兵。他先派出250名最勇敢的戰士,由馬拉貝拉和卡薩雷斯兩位司令帶領。在這支先頭部隊后面緊跟著大群的牲畜,國王則率領小部隊的主力行進在最后。

這是一個悶熱的夏日,臨近中午時他們到達了卡斯爾拉。巴爾加斯密切注視著,根據揚起的一大團塵土,注意到他們正從那個荒野崎嶇的高處下來。先頭部隊與后衛部隊相距半里格多遠,中間隔著大量被掠奪來的牲畜,長長的密林又將他們彼此擋住。巴爾加斯看出,一旦遇到突然襲擊他們相互增援不了什么,容易陷入混亂之中。他挑選了50名最勇敢的騎兵繞過去,悄然埋伏在一個狹小的山谷里,這兒進入兩座多巖的高山之間的一條山隘,摩爾人將不得不由此經過。他打算讓那支先頭部隊和大群牲畜過去后,對后衛部隊發起進攻。

等這樣埋伏好后,有6名摩爾偵察兵騎著精良的馬,全副武裝地進入了峽谷,查看著每一處可能隱藏敵人的地方。有些基督徒提出將這6人殺死,然后撤回到直布羅陀。“不,”巴爾加斯說,“我出來是要獵取更高級的獵物的。我希望在上帝和圣地亞哥城的護佑下,今天取得好的戰果。我很了解這些摩爾人,毫不懷疑他們只會輕易陷入混亂之中。”

這時那6名騎兵已離得很近,很快就會發現基督伏兵。巴爾加斯發出命令,讓十名騎兵向他們沖過去。隨即有4名摩爾人翻滾在塵土中,另兩名用靴刺踢著馬,逃向自己部隊,十名基督徒緊緊追擊。約80名摩爾先頭部隊的騎兵飛奔上來解救戰友,基督徒們則轉身沖向自己的伏兵。巴爾加斯一直讓部隊隱藏著,直至被追擊的和追擊的騎兵傳來得得的馬蹄聲,一片混亂地沖入峽谷里。此刻他的騎兵聽見號角聲,猛沖而出,轉眼出現在敵人面前。摩爾人還沒發覺就幾乎撞在了他們的刀槍上面。40名異教徒被打翻在地,其余的轉身逃跑。“沖上去!”巴爾加斯高喊道。“在后衛部隊趕上來前,對先頭部隊展開攻擊。”說罷,他把飛逃的摩爾人追下山去,其速度之快,以致猛然與前面的部隊撞在一起,使不少人都被撞翻了。他帶著自己的人馬突然轉身時,摩爾人投來標槍,于是他返身迎擊,猛烈拼殺。摩爾人一時間英勇地戰斗著,直到馬拉貝拉和卡薩雷斯兩位司令被殺死,這才沖向自己的后衛部隊。他們逃跑時從一大群牲畜中穿過,把它們弄得混亂不堪,卷起一大團塵土,基督徒們再也看不清目標。他們擔心敵人的國王和主力靠近,加之發現巴爾加斯傷勢嚴重,因此只是對殺死的敵人劫掠一番,帶走不少于28匹馬,然后撤退到了卡斯爾拉。

這些沿著特定路線迅速撤退的摩爾人遇上后衛部隊時,哈桑擔心赫雷斯【注:西班牙西南部城市。】Xeres的人也會武裝起來。幾位部下建議他放棄那群牛羊,從另一條路撤退。“不,”老國王說。“放棄戰利品而不戰斗的人,絕非真正的戰士。”于是他用靴刺踢著馬,從牛羊當中飛奔而過,把牲畜趕向兩邊。到達戰場時,他發現這兒遍布了100多名摩爾人的尸體,其中就有兩位司令的。這一情景把他給激怒了,他調集起所有以石弓為武器的士兵和騎兵,前進至卡斯爾拉的大門,放火燒毀城墻旁的兩座房子。巴爾加斯由于傷勢過重,無法親自出擊,不過他命令部隊前去迎戰,隨即城墻下展開了激烈的戰斗,直至國王撤離,回到剛才交過戰的地方。在這兒他讓人把主要將士的遺體放到騾子上,送回馬拉加去隆重安葬,其余戰死的士兵則就地掩埋。之后,他把分散的牛羊聚集在一起,讓它們排著長長的隊伍慢慢行進,從卡斯爾拉城墻下經過,以此來奚落敵人。

雖然老哈桑兇猛無比,但他也具有一點軍人的禮貌,并贊賞巴爾加斯不乏英勇性格與將士風度。他叫來兩個基督俘虜,問他們直布羅陀司令的稅費如何。他們說除了其他收益外,凡經過邊境的牲畜他都有資格從每一群中抽取一只。“這么一位如此勇敢的騎士,”老君王大聲說,“但愿安拉不要讓他受到欺騙,而讓他得到自己應得的東西!”

他立即從此次一共12群牲畜中挑選了12只最好的,委托一位神職人員交給巴爾加斯。“告訴他吧,”他說,“我沒能再早些把牛羊給他送去,懇求他原諒。不過我是這會兒才得知他有什么權利的,并趕緊及時照辦,因為他是一位如此可敬的騎士。同時告訴他,我先前一點不知道直布羅陀的司令在收取過路稅方面,是這樣積極和機警。”

勇敢無畏的司令欣賞老摩爾君王那種嚴厲苛刻、富有軍人風度的幽默。司令吩咐把一件富貴的絲織背心和深紅色的披風交給神職人員,彬彬有禮地把他送走。“請告訴陛下,”他說,“承蒙他賜予我恩惠,我吻他的雙手以示敬意,后悔由于自己力量薄弱,沒能對他的到來給予更隆重的接待。假如事先答應我從赫雷斯增派的300名騎兵準時到達,我就可以用更適合這樣一位君王的方式款待他。不過我相信他們會在夜里到達,那樣陛下就一定能在拂曉時享受一下盛宴了。”

哈桑得到巴爾加斯的回復時搖搖頭。“安拉保佑我們,”他說,“千萬別遇上赫雷斯那些勇猛的騎兵!即便一小支熟悉那些荒野的山道的隊伍,也會消滅掉像我們這樣拖累著戰利品的部隊。”

然而讓國王感到有些安慰的是,他獲悉那個勇敢的直布羅陀司令傷勢過重,無法親自作戰。他于是趕在天黑前全速撤退,行動極其倉促,以致一大批牲畜常常被打亂,四處分散在崎嶇不平的峽谷里,有超過5000頭的牛羊又返回去讓基督徒們弄走了。哈桑帶著其余的牲畜勝利回到馬拉加,為從麥地那-西多尼亞公爵那里奪得戰利品而揚揚得意。

斐迪南國王發現他雖然襲擊了格拉納達平原,但是自己的領土也同樣遭到襲擊,他因此感到有失臉面,并認識到戰爭的游戲存在著兩個方面——正如所有其他的游戲一樣。在這一系列的襲擊與沖突中,唯一獲得真正榮耀的人是巴爾加斯,即直布羅陀的那位勇敢無畏的司令。【注:見阿隆索·德·帕倫西亞(Alonzo de Palencia)手稿第28卷第3章。——原注】

西班牙騎士在馬拉加山中的襲擊。

老哈桑的偷襲行動已經觸犯了安達盧西亞騎士們的自尊,他們決心要報復。為此,1843年3月許多最超凡出眾的騎士聚集在安提奎拉。率領這次冒險行動的人有那位英勇豪俠的卡迪斯侯爵,安達盧西亞的行政長官恩里克斯,西富恩特斯伯爵及皇家旗手唐璜·德·席爾瓦(他控制著塞維利亞),圣地亞哥宗教界和軍事界的首領堂·阿隆索·德·卡德納斯,以及阿吉拉爾家族的阿隆索。另有幾位著名的騎士也趕來參戰,不久便有大約2700名騎兵和幾個連的步兵聚集在處于戰爭中的安提奎拉這座古城,他們正是安達盧西亞騎士團的精華。

首領們召開了一個軍事會議,商定從何處予以打擊。彼此對抗的摩爾君王們正在格拉納達周圍展開內戰,致使各地都易遭到襲擊。各位騎士提出了種種計劃。卡迪斯侯爵很希望利用云梯攻打扎哈拉的城墻,收復那座重要的要塞。但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則提議把范圍擴大一些,選定的目標再重要一些。他從自己的向導——他們都是叛變的摩爾人——中獲悉,在馬拉加附近那片稱為阿克薩奎亞的山區可以毫無危險地襲擊一下。那兒有一些處處是牧場的山谷,遍地是牛羊,也有許多村莊,可輕而易舉地進行掠奪。馬拉加城的駐軍勢單力薄,幾乎沒什么騎兵可以前來抵抗。他又補充說,不僅如此,他們甚至還可襲擊到大門口,或許攻下那個富有的地方。

騎士們勇于冒險的精神被這一提議激發起來:他們充滿自信,仿佛已經把馬拉加掌握在手里了,一心要采取行動。卡迪斯侯爵則極力提出一點冷靜的告誡。他同樣也有一些叛變的向導,他們在邊境上最熟悉情況和富有經驗。其中有個叫路易斯·阿瑪爾的他特別信任,此人對那里的所有大山和山谷無不知曉。他已經就阿克薩奎亞那些山的情況向侯爵作了特別的報告。【注:普爾加在其《天主教君王編年史》中,把這一情況顛倒過來,指出是卡迪斯侯爵提議出征阿克薩奎亞的。不過阿加皮達的陳述,得到最可靠的同時代編年史家、宮殿牧師安德烈斯·貝納爾德斯的支持。——原注】這些地方十分荒野,崎嶇不平,足以讓居住在里面的勇猛的人們得到防衛;他們由于控制著一處處巖石和一條條非凡的通道——它們常常不過是一些干枯了的深深的河床——所以會使得整個敵軍部隊都卷入與戰斗。即便被征服后,他們也讓勝利者得不到任何戰利品。他們的房屋比光禿禿的4壁好不了多少,本來不多的牲畜也會被趕到山里隱藏趕來。

然而,侯爵冷靜嚴肅的告誡卻被否決。習慣于山區作戰的騎士們,認為任何荒野、崎嶇的地方自己和馬匹都能出征;他們想到最終會對馬拉加展開一次漂亮的攻擊而興奮不已。

他們把所有重型裝備和馬無力弄上山去的東西留在安提奎拉,然后精神高漲、滿懷自信地出發。阿隆索和安達盧西亞的行政長官帶領先遣部隊,西富恩特斯伯爵則帶領某些塞維利亞的騎兵跟隨其后。接著是最英勇的卡迪斯侯爵龐塞的隊伍。與他一起的有幾個兄弟、侄子和許多騎士,他們希望在他的旗下大顯身手;這支家族成員組成的隊伍威武地走過安提奎拉的街道時,引起廣泛注意,眾人為之喝彩。后衛部隊由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卡德納斯率領,其中包括他自己的騎士團的人員和埃塞加的騎士,另有一些被國王收編的“圣兄弟會”【注:一支維護西班牙法律和治安的部隊。】的重騎兵。這支部隊還帶有不少馱著幾天供給品的騾子,可以堅持到他們在摩爾人的村子里掠奪的時候。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是走過的一支最為英勇自信的小部隊。戰士們一個個身強力壯,充滿活力,在他們看來戰爭是一種消遣與樂趣。他們在裝備的花費上不遺余力,因為驕傲的西班牙騎士在戰爭中所表現出的壯觀氣派,是無與倫比的。他們身上的盔甲鑲嵌著富麗的花樣,飾以種種堂皇的浮雕。此外他們還披上華美的外衣,再飾以飄動的羽毛,氣度不凡地騎在安達盧西亞戰馬上;他們高舉著飄揚的旗幟意氣洋洋地從安提奎拉出征,旗幟上面的各種圖案與徽章惹人注目;他們滿懷希望地向居民們保證,將用馬拉加的戰利品讓他們富裕起來。

在這支壯觀的軍隊后面還靜靜地跟隨著另外一隊人,他們一心要從預期的勝利中獲得利益。他們并非是通常那些徘徊在部隊周圍,以便洗劫死尸的不幸者,而是從塞維利亞、科爾多瓦和其他商業城來的杰出富有的商人。他們騎著毛發光滑的騾子,身穿漂亮的衣服,腰帶上系著長長的皮革錢包,里面裝滿了皮斯托爾和其它金幣。他們曾聽說士兵們在攻占阿哈瑪后把奪得的東西都毀了,于是帶上金錢要全部買下從馬拉加掠奪到的各種珠寶飾物、寶石和金銀器皿,以及華麗的絲綢和布料。驕傲的騎士們非常鄙視地看著這些來自商業城的人,不過為了部隊方便仍允許他們跟在后面,否則部隊會受到戰利品拖累的。

這次出征原本打算進行得十分迅速隱密,但他們準備作戰的聲音還是傳到了馬拉加城。城里的軍力確實薄弱,不過它卻有一位本身就是一地之主的指揮官。此人便是穆勒·阿布杜拉,即常稱的埃爾·扎加爾或“勇者”。他是哈桑的弟弟,也是仍然忠實于老君王的少數部隊的將軍。在兇猛方面他與哥哥不相上下,而在謀略與機警方面他就勝過一等。在軍隊中,就連他的名字也是一種作戰的吶喊,軍人們對他的本領評價很高。

根據發出的嘈雜聲,扎加爾猜想敵軍出征的目標是馬拉加。他與老貝克斯爾商議,后者是一位統管著該城的老練的摩爾人。“如果那支前來掠奪的軍隊到達馬拉加,”他說,“咱們是很難將他們阻擋在城墻外的。我會帶領一小支部隊進入山里,把農民鼓動起來,占領一處處通道,在路上好好款待一下那些西班牙騎士。”

這支裝備漂亮、志氣高漲的部隊,于星期三邁出了安提奎拉古老的大門。他們行進了一天一夜,像自己以為的那樣悄然穿行在大山的通道上。由于他們打算襲擊的那片地方遠在摩爾人的領土內,離地中海海岸不遠,所以直到次日很晚了才到達。他們穿過一座座艱險的高山時,道路常常是在深峽谷底部,或者在巖石眾多的深谷里——一條快要干涸的小溪沖擊著松散的礁石和石塊,然后在秋季漲大水時將它們沖垮卷走。有時道路只是成了干枯的溪谷,深入到大山里,路上盡是殘石碎片。這些深峽谷和干枯的溪谷的上方便是巨大的懸崖絕壁,在摩爾人與西班牙人的戰爭中成為伏擊的地方,后來它們又成了強盜喜歡伏擊不幸的路人的場所。

太陽西沉的時候,騎士們到達山上一個高處,在右面遙望到馬拉加的一部分美麗的平原,平原那邊便是藍色的地中海;他們為自己瞥見到那片樂土【注:語出《圣經》。也指“福地”、“希望之鄉”。】而狂喜地歡呼起來。夜幕籠罩時,他們到了一座座小山谷和村莊,它們都深藏于多巖的高處,在摩爾人中稱為“阿克薩奎亞”。在這兒,他們所夸耀的希望注定要遭到第一次挫敗。當地居民們聽說他們即將到來,已經把牲畜和財物弄走,帶著妻子兒女躲避到了大山的塔樓和堡壘里。

這一挫敗把部隊激怒了,它們放火燒毀被遺棄的房屋,然后繼續前進,希望會有更好的運氣。阿隆索和先遣部隊的其他騎士們派出部隊摧毀這片地方,只捉住少數留在后面的牲畜和把它們趕到某個安全地方去的摩爾農民。

前去掠奪的部隊手里拿著火與劍在前面挺進,把一座座村莊點燃,火光照亮了懸崖峭壁;這個時候,帶領后衛部隊的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嚴格執行著命令,讓騎士們嚴陣以待,一旦敵人出現就展開進攻或防衛。“圣兄弟會”的重騎兵們四處搜尋著戰利品,被他叫了回去,并受到嚴厲斥責。

最后他們來到大山的某一處,這兒由于又深又大的峽谷和干枯的溪谷而變得坑坑洼洼,處處是凌亂的巖石和峭壁。要保持行進的隊列是不可能的,馬根本無法行動,難以駕馭,它們不得不從一塊塊巖石上爬過去,在可怕的斜坡上面爬上爬下,這兒連一只山羊都難以有立足之地。他們經過一個燃燒的村莊時,火光把他們所處的困境暴露出來。一些躲避在高處懸崖上的了望塔里的摩爾人,往下看到身穿光亮盔甲的騎士在巖石中絆倒掙扎,大聲歡呼。他們從塔里沖出來,占領一處處峽谷上方的絕壁,向敵人投出飛鏢和石頭。仁慈的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眼見勇敢的戰士無助地倒在自己周圍,無法抵抗或報復,感到萬分難過。摩爾人的吶喊聲在每一處懸崖峭壁上回蕩,把他的部隊震得更加混亂,好象他們被無數的敵人包圍著。他們對這個地方完全不熟,在極力擺脫困境時卻又鉆進了其他的峽谷和山隘。在這極度的困境中,這位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派出傳令兵去尋求援兵。卡迪斯侯爵像個忠誠的戰友,急忙帶領騎兵趕去救援,從而阻止了敵人的進攻,使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最終得以讓部隊撤出山隘。

與此同時,阿隆索和他的戰士們在急于前進當中,也同樣陷入深谷與干枯的河床里,并遭到懸崖上一小群摩爾農民侮辱性的攻擊,深為惱火。他有著阿吉拉爾家族的那種驕傲精神,此時給激怒了,因為戰爭的游戲轉而對自己不利,英勇的部隊竟然被一些山區的粗野農民壓制著——而他先前是想把他們像牲畜一樣趕到安提奎拉去的。然而,聽到朋友卡迪斯侯爵和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正在與敵人交戰,他便不顧自身的危險,召集起部隊返回去增援他們,或者不如說是去分擔他們的危險。騎士們再次匯聚到一起后,在飛來的亂石和嗖嗖的利箭當中急忙召開一個會議,并很快作出決定,因他們一次次見到某個英勇的戰友倒下。他們斷定,在這個地方根本沒什么可以掠奪的東西值得冒如此大的危險,所以最好放棄已經奪得的牧群——它們只會妨礙部隊行進——并全速撤退到危險小一些的地方。

向導們受命將部隊從這片遭到殘殺的地方帶出去。他們力圖選擇一條最安全的路線,帶領部隊穿過陡峭多巖的道路,這兒步兵也難以通過,騎士就幾乎過不去了。只見上方是一處處懸崖,石頭和利箭像雨點般向他們落下來,同時伴有粗野的嚎叫,即便是最勇猛的人也會被嚇著。在某些地方他們一次只能通過一人,常常被摩爾人的飛鏢連人帶馬刺穿,在垂死的掙扎中阻礙著戰友前進。周圍的懸崖被上千堆烽火照亮:每一處峭壁都燃起火焰,借助火光他們看見敵人從一塊巖石跳到另一塊巖石,這些摩爾人與其說是凡人不如說更像魔鬼。

向導并沒能把他們帶出山去,而是將他們帶入更加致命的偏僻之處,這要么由于恐懼和混亂所致,要么由于向導確實不熟悉這個地方。早晨時他們顯露在一個狹小干枯的溪谷里,只見底部是一塊塊破裂的石頭,這兒曾經咆哮著山中的急流;而在上方,荒蕪的大懸崖向外突出著,他們看見頂端有一些包著頭巾、兇猛狂喜的敵人。不幸的騎士們從安提奎拉出發時多么耀武揚威,英勇豪俠,而現在卻有怎樣的天壤之別!他們滿身是塵土、血跡和傷口,因疲勞和恐懼變得憔悴不堪,看起來個個像是犧牲品而非武士。不少旗幟都弄丟了,也聽不見鼓舞士氣的號角聲。戰士們把一雙雙懇求的眼睛轉向指揮官;看到忠誠的部下被無情地打得一片混亂,騎士們無比憤怒和悲哀,心隨時會爆炸了似的。

他們一整天都企圖從大山中鉆出去,卻徒勞無益。在前一晚燃起烽火的高處升起了一串串煙柱。那些山里人從四面八方聚到一起,趕在基督徒前沖向每一處通道,把一個個懸崖峭壁像許多塔樓和城垛一樣守衛著。

夜晚再次將基督徒們籠罩,此時他們被堵在一個狹小的山谷里,一條深深的溪水從中流過,周圍仿佛是一些直聳藍天的懸崖,懸崖上面燃燒著熊熊的烽火。突然間又傳來一聲響徹山谷的叫喊,“扎加爾!扎加爾!”的聲音在一個個絕壁間回蕩著。

“那是什么叫聲?”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問。

“是摩爾將軍扎加爾作戰時的吶喊,”一個卡斯蒂利亞的老兵說,“他一定帶領馬拉加的部隊親自趕來了。”

可敬的團長轉向他的騎士們,說:“讓咱們獻出生命吧,用心開出一條路來,既然無法用劍做到。讓咱們爬上山去,付出我們寶貴的生命,而不是呆在這兒順從地遭到屠殺。”

說罷他掉轉馬頭,策馬往險峻的山腰上沖去。整個部隊以他為榜樣,即使不能夠逃脫,他們至少也迫切要給敵人以垂死的一擊。正當他們掙扎著爬上高處時,摩爾人把飛鏢和石頭如雨點般瘋狂地向他們投來。有時一塊碎石彈跳著滾落,發出劇烈響聲,從隊伍中間劈開一條路。疲勞和饑餓的步兵渾身無力,或者身負重傷,他們抓住馬的尾巴和鬃毛往上爬;而馬卻因為踩在松散的石頭上或突然受傷,沒站穩身子,從陡峭的斜坡上跌倒,連人帶馬從一個峭壁翻滾到另一個峭壁,直到在山谷里摔得粉身碎骨。在這種拼死的掙扎中,團長的旗手帶著旗幟喪身了,還有他的許多親人和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他終于爬上了山頂,卻只是陷入新的困境。在他前面是一片荒涼的巖石和崎嶇的溪谷,被殘酷的敵人包圍。現在他沒有了旗幟和號角,無法重新調集起部隊,戰士們四處分散,人人自救著,極力躲避開一個個懸崖和敵人的飛鏢。虔誠的圣地亞哥騎士團團長看見最近還威武雄壯的部隊,現在變得四分五裂,不禁感到悲傷。“啊,上帝!”他大喊道,“你今天對自己的仆人多么憤怒。你讓怯懦的異教徒們變得無比勇猛起來,讓這些農夫和粗人把全副武裝的軍人都打敗了。”

他本來是要和步兵一起留下,把他們召集起來抗擊敵人,但身邊的人懇求他只考慮自己的安全。留下只會送死,無法反擊,而逃離卻能保全生命,今后可以對摩爾人進行報復。這位團長不情愿地聽從了建議。“啊,萬軍之主【注:指上帝。】!”他高喊道,“我確實在逃避你的懲罰,而不是逃避這些異教徒:他們不過是你嚴懲犯下罪過的我們的工具。”說罷,他讓向導在前面開路,并策馬趕在摩爾人阻止前迅速穿過了一處山隘。團長剛騎著馬飛奔而去,部隊就四處分散了。有些人極力跟隨著他,但在錯綜復雜的山里迷失了方向。他們到處逃竄,有的在懸崖峭壁中喪生,有的被摩爾人殺死,還有的則成了俘虜。

英勇的卡迪斯侯爵在可靠的向導阿瑪爾帶領下,爬上了大山的另一處。朋友阿隆索——那位地方行政長官——和西富恩特斯伯爵跟隨其后,不過由于天黑和混亂,這3位指揮官都彼此分開著。侯爵到達山頂時回頭看看戰友,可他們卻沒在后面,他也沒有號角可用來召喚他們。不過讓侯爵安慰的是,他的兄弟們和幾個親戚以及不少隨從仍然同他在一起:他叫著兄弟的名字,聽見他們回答他得到了慰藉。

向導這時把他們帶到另一個山谷,他在此處面臨的危險會小一些。侯爵到達谷底時停下,將分散的隊伍集中到一塊,同時等著另兩位指揮官戰友趕上來。但在這兒他突然遭到扎加爾的部隊襲擊,而那些山民又從懸崖上協助打擊他們。精疲力竭、感到恐懼的基督徒們驚慌不已,大多逃跑,要么被殺死要么成了俘虜。侯爵和勇敢的兄弟們以及幾個可信賴的朋友,予以頑強抵抗。他的馬戰死在身下。兄弟堂·迭戈【注:不同于后面也簡稱為堂·迭戈的卡夫拉伯爵。】和堂·洛佩,以及兩個侄子堂·洛倫佐和堂·曼紐爾,都一個個在他身邊倒下——不是讓扎加爾的士兵用標槍和長矛刺穿,就是被高處投下的石頭打死。侯爵是一位老練的武士,曾多次參加血戰,但從沒有過這么多的死亡離他這樣近。他看見還活著的兄弟堂·貝爾特蘭被一塊石頭從馬鞍上打下來,失去主人的馬瘋狂地亂跑;侯爵發出極其痛苦的叫喊,不知所措、驚駭不已地站著。幾個忠實的部下圍在他身邊,懇求他逃命。他本來想留下,要與朋友阿隆索和另一個戰友患難與共,可扎加爾的部隊擋在中間,死神正乘著每一陣風呼嘯而過。他因此勉強同意逃離。于是又給他牽來了一匹馬,忠實的向導帶著他穿過一條無比陡峭的小路,這路有4里格長;敵人仍然在后面緊追不舍,使他不多的隊伍越來越少。侯爵終于到達山隘末端,并騎著馬和憔悴不堪的殘余人員一起逃到了安提奎拉。

西富恩特斯伯爵和幾個隨從試圖跟上卡迪斯侯爵時,不覺走入了一條羊腸小道,被扎加爾的隊伍徹底包圍。伯爵本人遭到6個敵人的圍攻,他拼死自衛著,這時為首的敵人感到如此搏斗不公平,便命令其他5人住手,自己一人繼續拼殺。已經體力耗盡的伯爵不久被迫投降。他的兄弟堂·佩德羅·席爾瓦和少數活下來的人,也同樣被俘。那位在與伯爵單獨搏斗中表現出非凡的騎士精神的摩爾武士,名叫雷杜安,他是哈桑以前的大臣,也是蘇丹女眷佐拉亞一派的首領之一。

破曉時分,阿隆索和不多的隨從仍然被困在山里。他們曾極力跟隨卡迪斯侯爵,可不得不停下來抗擊越來越多的敵軍。終于他們穿過了大山,來到侯爵最后不幸地站在那兒的山谷。他們既疲倦又困惑,躲藏在一個懸崖下的天然洞穴內,敵人的飛鏢無法射到這里;他們口渴得厲害,一股潺潺流出的泉水幫了大忙,也使得他們疲憊的戰馬恢復了體力。天亮后,可怕的殘殺場面顯露出來。只見那兒躺著英勇的卡迪斯侯爵高尚的兄弟和侄子,他們不是被飛鏢刺穿,就是露出很深難看的傷口;而許多其他勇敢的騎士則躺在地上死了,或者奄奄一息,有的已被摩爾人脫掉一些衣服,遭到劫掠。阿隆索是一位虔誠的騎士,不過他的虔誠像可敬的圣壇亞哥騎士團團長一樣,并不卑躬屈膝。他詛咒異教徒們,說他們就這樣把基督騎士的精華給毀了,并在心中發誓將對周圍這一地區大肆報復。

漸漸地,阿隆索這支弱小的部隊人數越來越多,因為一個個逃亡的士兵從夜里躲藏的洞穴和深坑里鉆出來。隨后逐步組成了一小隊騎兵,由于摩爾人已放棄制高點去死人身上搜尋戰利品,這支英勇但已被遺棄的隊伍才得以回到安提奎拉。

這一慘重的事件從星期四晚上持續到星期五——那是3月21日的“圣本尼迪克【注:西方隱修制度的創立者(480-547)。】特節”。時至今日,在西班牙的歷書上仍然記載著馬拉加山的慘敗一事,那個遭到最兇猛殘殺的地點被稱為“屠殺山”。幸存下來的首領們回到了安提奎拉。許多騎士躲避在阿哈瑪或其他城鎮,另有的在大山里漫無目標走了8天,靠樹根和野草生活,白天隱藏夜里出來。他們十分虛弱沮喪,即使遇到攻擊也不會抵抗。三四個士兵會向一個摩爾農民投降,甚至馬拉加的婦女們也出來俘虜他們。有的被投入邊城的地牢,有的則被俘后送到格拉納達,但至此多數都押送到了馬拉加——他們曾威脅要攻打的城市。有250名主要的騎士、要塞司令、指揮官和出身高貴的高級貴族,被關押在馬拉加的城堡里,等待他們的贖金送到;570名普通士兵擠在城堡的圍欄或院子里,他們將被賣作奴隸。【注:見宮殿牧師貝納爾德斯《卡托爾國王史》。——原注】

摩爾人獲得了大量的戰利品,他們從死者身上弄到堂皇富麗的盔甲和武器,有些武器則是基督騎士逃跑時扔下的;另有許多身著華麗服飾的戰馬和戰旗——所有這些東西,都被勝利的摩爾人在各個城鎮游行著展示出來。

那些跟在隊伍后面的商人,本打算等部隊從摩爾人那里奪得戰利品后做一番買賣,現在他們卻讓自己成了買賣的對象。有幾個人,被一些有男子氣的摩爾女人像牲畜一樣趕到馬拉加的市場;盡管他們在做生意上非常精明,力圖以廉價的贖金把自己贖走,但是要想用錢來買到自由,不耗掉家中錢袋里的大量金錢弄得一貧如洗,是無法辦不到的。

馬拉加的巨大不幸造成的影響。

不久前威武雄壯的騎士們才出發去襲擊敵人,使安提奎拉的人們滿懷興奮與贊美,可他們還沒從那熱鬧非凡的情景中恢復過來,就發現殘兵敗將們東一個西一個地跑回來躲避。每一天每一小時都會出現某個悲慘的逃亡者,他們無不受盡折磨,一臉愁容,你簡直無法看出,他們還是最近才雄赳赳氣昂昂地邁出安提奎拉城的大門的武士呢。

卡迪斯侯爵幾乎只身一人回來,他渾身是塵土和血跡,盔甲被打得十分破碎,滿臉絕望的樣子,這使得人人心中充滿了悲哀,因為他深受人們敬愛。大家問隨行的人他的兄弟們在哪里,他奔赴戰場時他們曾團聚在他身邊;聽說他們一個個在他身旁被殺死時,人們都默不作聲,或者在他經過的時候只是相互低聲耳語,同情地默默看著他。他感到萬分苦惱,沒人試圖去給予安慰,這位虔誠的侯爵也沒說一個字,僅僅把自己關在屋里,獨自痛苦地沉思著所遭受的不幸。一直等到阿隆索回來他才得到一絲安慰,高興地發現盡管死神之箭密集地射入他的家人當中,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戰友卻絲毫無損地逃出來了。

幾天來人人都非常焦慮地把目光轉向摩爾人的邊境,不安地從山里逃亡出來的每個人身上看是否能認出某個朋友或親戚,他們的命運至此是一個迷。最后每個希望和疑慮得到了確認,這場大災難的所有情況也都弄清楚了,從而使整個地方彌漫著悲哀與驚恐,皇宮里的驕傲與希望也徹底給摧毀。那大理石禮堂和絲織的枕頭仿佛無不帶著憂傷。一個個貴婦人為失去兒子和他們歡樂榮耀的年華而哀悼,許多美麗的面頰因悲痛變得蒼白,而它們最近還顯露出心中的贊美呢。“整個安達盧西亞,”當代的一位歷史學家說,“都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人們無不為它哭泣,淚流不止。”【注:見宮殿牧師貝納爾德斯(Bernaldez)著《卡托爾國王史》。——原注】

一時邊境上充滿恐懼與擔憂。人們的矛似乎折斷了,盾劈成了兩半。每一座邊城都害怕遭到襲擊,夜里看家狗發出嗥叫時母親會把嬰兒緊緊抱在懷里,以為是摩爾人作戰的吶喊。一段時間里仿佛一切都已完蛋,甚至置身于堂皇的宮廷里的斐迪南和伊莎貝拉,也在高貴的心中感到悲觀失望。

另一方面,摩爾人看見大批基督武士被粗魯的山民當作俘虜押到鎮上,高興萬分。他們認為這都是安拉所為,他在保佑自己的信徒。不過當他們從如此沮喪衰敗的俘虜中,認出某些最驕傲的基督騎士;當看見一些西班牙最高貴的家族的旗幟和徽章——他們已習慣于在戰斗的第一線看見它們,可現在卻不光彩地被拖過街道;簡言之,當目睹西班牙皇家旗手西富恩特斯伯爵和他英勇的兄弟席爾瓦,被作為俘虜押進格拉納達的大門,他們真是感到無限喜悅。他們心想古時的榮耀歲月將要回來,他們會重新戰勝基督徒們。

當代的基督史學家也極其困惑,他們對于這場災難無法解釋,也說不清楚為什么眾多為神圣的信仰而戰的基督騎士,竟然好象奇跡般地成了少數異端農民的俘虜——我們確信,帶來那一切潰敗和毀滅的不過是500名步兵和50名騎兵,他們也僅僅是不懂科學沒有紀律的山民。【注:見宮殿牧師貝納爾德斯著《卡托爾國王史》。——原注】“這是要給狂妄和自負的他們一個教訓,”一位史學家說,“他們過高估計了自己的能力,以為那樣一支精心挑選出來的騎士,只要一出現在敵人的領土上就能將他們征服。這是在告誡他們,比賽不是看誰跑得快,戰斗也不是看誰強大,賜予勝利的唯有上帝。”

然而可敬的教士阿加皮達【注:前面作者曾指出“我有意讓弗洛里·安東尼奧·阿加皮達成為僧侶中的狂熱分子的化身。”】斷言,那是對貪婪的西班牙騎士的懲罰。他們不是懷著基督騎士純潔的精神進入異教徒的王國,只熱心于使自己的信仰榮耀起來,而是像貪婪的商人一樣,想通過出賣從異教徒那里奪取的戰利品讓自己變富。他們不是讓自己懺悔和深思【注:此處指就道德和宗教問題進行深思。】,照遺囑規定將財物捐贈給教堂和修道院,而只是想著安排從預期的戰利品中得來的廉價貨與收入。他們不是帶上圣潔的僧侶以祈禱相助,而是讓一隊商人跟著,讓他們隨時懷著卑鄙世俗的念頭,把本來應該是神圣的勝利變成了喧嚷的交易。這便是杰出的阿加皮達的觀點,并且那位最可敬正直的編年史家和宮殿牧師也予以贊同。但是阿加皮達自我安慰著,認為這一天罰是出于恩賜,意在考試卡斯蒂利亞人的勇氣,以便從他們眼前的羞辱中提取未來成功的元素,正如金子從地里的雜質中提取出來一樣。“耶穌會”【注:天主教修會之一,1534年創立。】德高望重的史學家佩德羅·阿瓦爾卡即支持這一看法。【注:見阿瓦爾卡(Abarca)著《阿拉貢王國史》——原注】

布阿卜迪勒王越過邊境。

基督騎士在馬拉加山中的慘敗,哈桑在麥地那·西多尼亞領土內成功的襲擊,給這位老君王的命運帶來了有利影響。變化無常的平民們開始在街上高呼他的名字,并嘲笑他的兒子布阿卜迪勒遲遲沒有行動。布阿卜迪勒雖然正值青春年華,力量過人,在各種馬上比武方面十分機敏,但他卻從沒上戰場拼殺過。人們竊竊私語,說他寧愿呆在阿爾罕伯拉涼爽的廳堂豪華的休息室里,也不去遭遇襲擊帶來的疲勞與危險,不去住在山里艱苦的營地里。

這些君王的聲望,取決于他們是如何戰勝基督徒的,布阿卜迪勒發現要想與父親最近取得的勝利相抗衡,必須對敵人進行一次重大的打擊。他進一步受到岳父阿塔的激勵,即那位洛克薩要塞司令——在他看來,對基督徒所懷有的憤怒的余火仍燃燒在老年的灰燼里;近來斐迪南對他控制下的城市發起攻擊,使這灰燼又熊熊地燃燒起來。

阿塔告訴布阿卜迪勒由于基督騎士最近遭到挫敗,安達盧西亞最精銳的騎士已經被除掉,其士氣也給挫傷。科爾多瓦和埃塞加的整個邊境現在都容易襲擊;不過他特別指出把盧塞納城作為襲擊目標,因為此城防守薄弱,并且牧草豐富,有大量的牲畜、谷物、油和酒。滿懷激情的老摩爾人根據非常精確的情報才這樣說的,他曾多次襲擊那些地方,在那里只要提到他的名字都會產生恐懼。在洛克薩的駐軍中“阿塔園”已經成了盧塞納的代名詞,因他常去它那些富饒的領地掠奪所有需要的東西。

布阿卜迪勒傾聽著這位邊疆老兵的勸說。他調集起一支9000名步兵和700名騎兵的部隊,他們大多是他的擁護者,但也有許多他父親的黨徒;因為兩個派別的人無論彼此有著怎樣的斗爭,在出征反擊基督徒時總是團結一致的。不少最英勇杰出的摩爾貴族聚集在他的旗下,他們身著堂皇富麗的盔甲,非常壯觀氣派,好象他們是要慶祝一個節日或騎馬持矛比武,而非參加一場殘酷的戰爭。布阿卜迪勒的母親,即蘇丹女眷奧拉,武裝著將投入戰斗的兒子,把短彎刀佩戴在他身邊,一邊為他祝福。他的愛妻莫里瑪想到他可能會遭遇不幸,哭泣起來。“你為啥要哭呢,阿塔的女兒?”思想不凡的奧拉說。“這樣的眼淚,可不是一個武士的女兒和國王的妻子應該有的。相信我吧,一個呆在堅固的宮殿里的君王,所面臨的潛在的危險,比他呆在脆弱的帳篷里的危險更大。只有在戰場上去冒死拼殺,你丈夫才會穩坐王位。”

但莫里瑪仍然緊緊摟住布阿卜迪勒的脖子,她流著眼淚,顯露出一些不祥之兆;當他從阿爾罕伯拉出發時,她來到眺望臺上俯瞰下面的平原,看著光彩耀眼的部隊從那兒沿路向洛克薩挺進,仿佛風中傳來的每一聲戰歌都回蕩著強烈的悲哀。

這支皇家隊伍從宮殿出征,往下穿過格拉納達的街道,此時人們呼喊著向年輕的君王致意,他們預期他將取得赫赫戰功,以免讓他的父親獨享殊榮。呂特的住持在其手稿中講述了科爾多瓦皇族的歷史,根據他的描述我們很可以認為,布阿卜迪勒的那副模樣是引人注目的。他騎在一匹身著華麗盛裝的高級白馬上。鋼制的盔甲富有光澤,裝飾精美,上面鑲嵌著金釘,并且襯有鮮紅的絲絨。他戴的鋼盔也經過精巧的雕鑿,飾以浮雕圖案;大馬士革短彎刀和匕首有著極高的韌性;他肩旁挎有一副圓盾,另外帶著一支厚重的長矛。然而經過埃爾韋拉的大門時,他偶然在拱門上把長矛碰斷了。見此情景一些貴族臉色發白,懇求他返回,他們把這視為一種兇兆。布阿卜迪勒卻認為他們的恐懼都是些無端的幻想,并予以嘲笑。他拒絕另外帶一支長矛,而是拔出短彎刀傲慢自負地率領部隊向前(阿加皮達補充道),好象他對宇宙萬物都不屑一顧似的。還有一個不祥的兆頭也阻止他采取這次冒險行動:就在部隊到達干枯的貝羅溪谷埋——這兒離城不到一箭之遙——一只狐貍從整個隊伍中間和國王本人身邊跑過,盡管向它放射了上千支箭,可它絲毫無損地逃進了山里。為首的朝臣們此時再次反對前去襲擊。可是國王并不為這些征兆驚慌,而是繼續前進。【注:見馬莫爾(Marmol)著《摩洛族叛變》第1卷第12章第14頁。——原注】

到達洛克薩時,老練的阿塔把他駐軍中最精銳的騎兵和邊城最勇敢的武士增援到部隊中。洛克薩的人看見阿塔全副武裝騎在巴巴里戰馬上——他曾經常騎著這匹馬越過邊境——狂喜地歡呼趕來。這位老兵盡管近100歲了,可面對即將展開的襲擊,他所懷有的熱情與興奮并不比青年人少;他像個沙漠上的阿拉伯人那樣,飛快地奔馳在一列列隊伍當中。人們目送著部隊雄赳赳地跨過橋,蜿蜒進入山口,他們的眼睛仍然盯住阿塔的三角旗,仿佛它確信必將取得勝利一般。

這支摩爾人的部隊強行進入了基督徒的邊境,他們迅速掠奪著,趕走牛羊,俘虜居民。他們猛烈地向前挺進,后來便在夜里行軍,以免被發現,同時可對盧塞納展開突然襲擊。布阿卜迪勒雖然缺乏作戰經驗,可他有岳父這樣一位老練的軍師,因阿塔對這片地方了如指掌;就在阿塔潛行其中的時候,他的眼睛也在極力搜尋著,那目光中既有狐貍的狡猾又不乏狼的兇猛。他自以為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敵人來不及傳送情報,盧塞納可以被輕易攻占,但忽然間他注意到山上燃起了烽火。“我們被發現了,”他對布阿卜迪勒說,“這兒的人將武裝起來。我們只有勇猛地攻打盧塞納:它防守不嚴,可以趕在援軍到達前攻下它。”國王同意他的意見,于是部隊迅速沖向盧塞納的大門。

卡夫拉伯爵沖出城堡追擊布阿卜迪勒國王。

卡夫拉伯爵堂·迭戈·德·科爾多瓦,當時正在韋納城堡里,此城堡與其城鎮同名,它坐落于科爾多瓦王國邊境處的一座陽光照耀的高山上,離盧塞納只有幾里格遠。奧爾奎拉山脈位于其間。韋納城堡駐守著部隊,防守牢固,伯爵擁有眾多的諸侯與隨從;因為在那個時候,邊疆的貴族有必要充分配備好人馬以及長矛和圓盾,以便抵御摩爾人的突襲。卡夫拉伯爵是一位勇敢頑強、經驗豐富的武士,他在會議中表現出機智,行動上顯得敏捷,戰斗中則表現得迅速而無畏。在展開襲擊方面他是一位最勇敢的騎士,由于生活在邊疆,思想和行動都十分機敏。

1483年4月20日這天夜晚,伯爵正要就寢休息,忽然塔樓上的看守向他報告奧爾奎拉山上燃起了烽火,這些烽火是在山隘高處的信號塔上點燃的,大路即從山隘通向卡夫拉和盧塞納。

伯爵登上城垛,注意到在那座塔上燃著5堆火——這是摩爾軍隊襲擊邊境某個地方的信號。伯爵立即下令發出警報,并派遣傳令兵去通知鄰近城鎮的司令官們。他號召隨從們準備作戰,并在全城吹響號角,讓人們作好武裝,于天亮時在城堡大門處集合。

在這天夜晚余下的時間里,城堡內一直響起準備戰斗的嘈雜聲。城里的每一家人也都同樣忙碌著,因為在這些邊城各家都有武士,長矛和圓盾隨時掛在墻上準備用來參加戰斗。你只能聽見身穿盔甲的戰士們忙碌的聲音,以及給馬上蹄鐵和擦亮武器的聲音;山上的烽火整夜燃燒著。

破曉時分,卡夫拉伯爵率領韋納城最優秀家族中的250名騎士出發,他們無不裝備齊全,精于使用各種武器,在邊境作戰方面經驗豐富。此外有1200名步兵,他們也是該城訓練有素的勇敢戰士。伯爵命令他們加速向3里格外的卡夫拉前進,無論誰只要能沖在最前面就行。由于不可以在路上耽擱時間,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在到達那個地點以前吃早飯。這位深謀遠慮的伯爵先將傳令兵派遣出去,因而這支小部隊到達卡扶拉時,發現食物和飲料已經在城門口為他們擺放在餐桌上了。科爾多瓦的阿隆索【注:不同于卡迪斯侯爵的那位著名朋友。】——他是祖赫羅斯的元老——在此與他們匯合。

他們匆匆吃完飯,正要繼續行軍,伯爵忽然發現由于出征時行動倉促,他忘記帶上韋納的旗幟,80多年來他的家族總是帶著它奔赴戰場。現在已到中午,沒有時間返回:他因此帶上卡扶拉的旗幟,它上面的圖案是一只山羊,半個世紀來已沒出現于戰場上了。在他們要出發之時,一個傳令兵騎著馬飛奔而來,給伯爵帶來了他侄子堂·迭戈·費爾南德斯·德·科爾多瓦的信函,他侄子是盧塞納的元老和多塞勒斯【注:“多塞勒斯”由年輕的騎士組成,以前曾是王室的侍者,不過如今成了軍隊中的一支精銳部隊。——原注】的要塞司令;費爾南德斯請求他火速增援,因自己的城鎮被摩爾國王布阿卜迪勒的大軍圍困,事實上他們正在燒毀城門。

于是伯爵立即把自己的小部隊派往盧塞納,那兒離卡扶拉只有一里格;他渴望著與摩爾王親自較量一番。但他趕到盧塞納時摩爾人已停止攻擊,正在掠奪周圍的地方。他帶領不多的騎士進入城里,受到侄子歡迎,侄子的整個部隊只有80名騎兵和300名步兵。費爾南德斯雖然是個年輕人,可他卻是一位小心謹慎、富有才干的軍官。前一晚他得知摩爾人已越過邊境,便把附近所有的婦女和兒童聚集到城墻內,讓男人們都武裝起來,并把傳令兵派往各處尋求增援,又在山上點燃了烽火。

布阿卜迪勒是拂曉時帶領部隊來到這兒的,他先讓人帶信威脅說,假如他們不馬上投降所有的駐軍都將被殺死。送信者是格拉納達的一個摩爾人,名叫阿梅,費爾南德斯先前認識此人。他極力通過談判讓對方高興,從而贏得援軍趕到的時間。兇猛老練的阿塔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像個狂怒的人一般向城門發起猛攻,但是被擊退了。預計夜里將有一次更大的進攻。

卡夫拉伯爵聽到報告的這一情況后,像通常那樣敏捷地轉向侄子,提出立即出發追擊敵人。謹慎的費爾南德斯不同意用少數兵力,輕率地去攻打如此強大的敵軍。“侄兒呀,”伯爵說,“我一路從韋納趕來,就是決意要與那個摩爾王拼搏,我不會失望的。”

“無論如何,”費爾南德斯回答,“咱們只等兩小時吧,拉姆布拉、圣埃利亞、蒙蒂利亞和附近其他地方都答應我派援軍來。”“如果等待它們,”果敢的伯爵說,“摩爾人就會跑掉,我們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你愿意的話可以等候他們,我是決意要追擊的。”

伯爵根本沒停下等待回答,隨即迅速沖回到自己的隊伍中。年輕的司令雖然比滿懷激情的伯父更謹慎,但他也同樣勇敢;他決心支持伯父的冒險行動,聚集起自己不多的兵力趕去與伯爵匯合,而伯爵已經上路了。于是他們一道前往追擊敵人。

摩爾簇軍隊已經停止掠奪這一帶,不見了蹤影,因附近山多,崎嶇不平。伯爵派遣6名偵察兵騎馬前去偵察,命令他們一發現敵人就全速返回,決不要與落伍士兵發生沖突。偵察兵們爬上一座高山,發現摩爾軍隊在山后面的山谷里,由騎兵排列成5支分隊守衛著,步兵則坐在草地上做飯。他們立即帶著這一情報回來。

伯爵此時命令部隊朝敵人的方向前進。他和侄子登上山頭,看見摩爾騎兵由5支分隊改變成了兩隊,其中一隊有約900支長矛,另一隊有約600支。整個部隊似乎都準備好向邊境挺進。步兵已經行動起來,他們押著許多俘虜,趕著一長隊滿載戰利品的騾子和其它牲畜。布阿卜迪勒在遠處:他們看不清楚他,不過他那匹黑白色的高級戰馬身著富麗的馬衣,周圍有不少裝備豪華、服飾精美的衛兵,根據這些他們就知道是他。老練的阿塔像平常一樣不耐煩地在山谷邊沖來沖去,催促拖拉的隊伍加速前進。

這位卡夫拉伯爵看見那個皇家獵物就在不遠時,露出渴望的喜色。他根本沒想到雙方力量有著巨大的懸殊。“哎呀!”他們急速沖下山時他對侄子說,“假如我們等著援軍到來,那個摩爾王和他的部隊就逃掉啦。”

伯爵這時大聲讓部下們振作精神,準備迎接這場冒險的戰斗。他告訴他們別為眾多的摩爾人感到驚慌,因為上帝常常允許以少勝多,他也深信在上帝的保佑下他們這天會取得重大勝利,并因此名利雙收。他下令任何人都不準把長矛投向敵人,而要握在手中盡量刺殺。他還告誡他們決不要吶喊,除非摩爾人吶喊起來,因為兩軍一起吶喊時無法察覺哪一方的聲音更大,兵力更強。他希望自己的伯父洛佩·德·門多薩和多納-門西亞要塞司令迭戈·德·卡夫雷拉都下馬加入到步兵的行列,為戰斗鼓舞士氣。他還指定韋納的司令和自己家族的騎士迭戈·德·克拉維霍留在后面,不準任何人掉隊去劫掠死者或有別的目的。

以上便是這位最機敏靈活、勇猛無畏的騎士向他的小部隊發出的命令,他憑借令人佩服的遠見和精明的指揮措施,把一支兵力更強的部隊所需要的東西傳達給了戰士。等下達命令并作好一切布置后,他拋開長矛拔出劍來,指揮著讓人高舉戰旗向敵人挺進。

盧塞納戰斗。

摩爾國王已發現了遠處的西班牙軍隊,雖然因有薄霧他看不很清楚,無法查明對方的人數。他年老的岳父阿塔在一旁,這是一個掠奪的老手,對邊疆上所有的旗幟和徽章都一清二楚。國王注意到那面十分古老、久已不用的卡夫拉旗顯現在霧中時,轉向阿塔,問那是誰的。這位老邊疆居民此次也感到了困惑,因這面旗幟從他有生以來從未出現在戰場上。“實際上,”他停頓一下后回答,“我已考慮了那面旗幟一段時間,不過我承認自己不了解它。它不會是某一個司令或地區的旗幟,因為誰也不會冒險單獨攻擊你。旗上面好象是一只狗,這是代表巴埃薩和烏貝達兩個鎮的圖案。果真如此,那么整個安達盧西亞的人都起來反對你了,我因此建議你撤退。”

卡夫拉伯爵沿著彎曲的道路下山向摩爾人進發時,發現自己所處的地形遠比敵人的更低:他趕緊命令把軍旗撤回來,以便占領有利地勢。摩爾人誤以為他們在撤退,急不可待地沖向基督徒。后者占領希望得到的制高點后,隨即向敵人發起沖鋒,并高喊著“沖啊!”他們首先發起進攻,許多摩爾騎士都被刺死了。

摩爾人在毫無頭緒的進攻中受到阻擋,陷入一片混亂,開始后退,基督徒們則奮力追擊。布阿卜迪勒極力重整隊伍。“頂住!頂住!真可恥!”他喊道。“別逃離,至少要弄清敵人的情況。”這一斥責把摩爾騎士刺痛了,他們又轉身面對基督徒,像感到在自己君王眼皮底下打仗的人那么英勇。

就在此時,盧克的司令洛倫索·德·波雷斯帶領50名騎兵和100名步兵趕到,他們隱藏在一片橡樹林里,吹響一支意大利人的號角。聽覺敏捷的老練的阿塔注意到這聲音。“那是意大利人的號角,”他對國王說,“好象全世界都武裝起來反對陛下了!”

卡夫拉伯爵從另一個方向也吹響號角,與波雷斯的號角相呼應,讓摩爾人覺得自己受到兩支部隊的夾攻。波雷斯從橡樹林中出現,沖向敵人:后者也不再等著查明新冒出來的敵軍力量如何,那一片混亂的狀態,各種各樣的擔憂,從對面發起的進攻,以及朦朧的薄霧,這一切都讓他們誤以為敵軍人數眾多。于是沮喪驚慌的他們邊打邊撤,只是因為有國王在場阻止才沒有只管倉皇逃竄。如果說布阿卜迪勒剛開始戰斗時幾乎沒有表現出一位將領的才能,他卻在結束時于災難之中顯示出了勇氣與沉著。在一小隊騎兵和精銳、忠誠的衛兵鼎力相助下,他不斷抵抗著步步緊逼的敵人,邊打邊退了約3里格,一路上倒下許多最優秀的騎士。最后他們來到馬丁-岡薩雷斯河(或如摩爾編年史家所稱“明薩雷斯河”),因剛下過雨河水又深又急。這兒隨即也變得混亂不堪,騎兵和步兵都突然落入水中。一些馬陷在泥潭里不能動彈,將可以涉水過去的地方堵住;另一些馬則將步兵踩倒,很多戰士被淹死,更多的讓河水卷走。那些到達對岸的步兵立即拔腿就跑,掙扎著過了河的騎兵也策馬向邊境飛奔而去。

國王身邊這支小小的忠誠騎士緊靠在一起阻止著敵人,與敵人短兵相接,直到讓他得以過河。混戰中國王的馬被射倒,一群步兵將他保護著于危險中向淺灘移去,極力避開追擊者的長矛。他意識到自己身上華麗的服飾引人注目,便沿著河岸往后退,設法隱藏在一片柳樹林里。他從這兒向后看,注意到自己忠誠的隊伍終于撤離,他們無疑認為他已成功逃掉了。他們越過淺灘,敵人仍然緊追不放,又把幾個戰士被打倒在水里。

正當布阿卜迪勒思考著跳入水中游過河去時,他被盧塞納的市政委員會委員馬丁·烏爾塔多發現了,那是一位勇敢的騎士,曾經被關在格拉納達監獄,并由另一位基督徒騎士將他交換出去。烏爾塔多要用長矛攻擊國王,但受到阻擋,后來布阿卜迪勒看見其他士兵也靠近了,才喊著求饒,聲明自己是一位高官,愿意支付高昂的贖金。這時來了幾個韋納城的人,他們屬于卡夫拉伯爵的部隊。聽說贖金的事,又注意到這個摩爾人身上華麗的服飾,他們便一心要自己捉到這樣一個富有的獵物。其中一個抓住布阿卜迪勒,但國王對他的無禮行為十分憤怒,用匕首把他擊倒在地。烏爾塔多其余的人趕過來,隨即盧塞納與韋納的人就俘虜屬于誰的問題,展開了爭論。費爾南德斯聽見吵鬧聲來到現場,他憑著自己的權威阻止了爭吵。布阿卜迪勒發現所有在場的人都不認識他,便隱藏起身份,只說自己是阿文·阿爾納葉的兒子,那是皇族中的一位騎士。【注:見加里貝著《西班牙史簡編》第40卷第31章。——原注】費爾南德斯對他極其禮貌,把一根紅帶系在他脖子上以示他是個俘虜,讓一支護衛隊將他押送到盧塞納城堡;在那兒他的身份將被查明,贖金會得以處理,并且誰俘虜了他的問題也會得到解決。

之后伯爵策馬趕去與卡夫拉伯爵匯合,后者正在緊追敵人。他在一條叫雷納爾的河旁追上卡夫拉,這天余下的時間兩人都一起繼續在逃軍外圍追擊。這樣的追擊幾乎同彼此正面作戰一樣危險——假如敵人隨時從驚慌中平靜下來,他們也許會突然反擊,把追擊的小部隊徹底打垮。為了預防這一危險,機警的伯爵總是讓部隊保持緊密的隊列,并派出100名長矛輕騎兵作為先頭部隊。摩爾人仍然邊打邊退,有幾次返過來展開戰斗,但看見鋼鐵般的武士無不在堅定不移地追擊,他們才接著逃跑。

部隊主要沿山谷撤退,赫尼爾河從谷中流過,這個山谷穿越阿爾加里哥山通向洛克薩城。前一晚燃起的烽火已讓整個地方警惕趕來,每個男人都從墻上取下劍和盾,一個個武士從城鎮和村莊里沖出來擾亂撤退的敵人。阿塔把主力部隊聚集在一起,時時轉身攻擊追蹤者:他像狼一般,在這片自己經常掠奪的地方被追擊著。

敵人入侵的警報傳到安提奎拉城,這兒有幾位從馬拉加山的殘殺中逃出來的騎士。他們那驕傲的心正為最近蒙受的恥辱懊惱,只祈求向異教徒們報仇。他們一聽說摩爾人越過邊境就拿起武器,騎上馬準備戰斗。為首的是阿隆索,他們雖然只是一支有40名騎兵的小隊伍,但所有騎士都英勇頑強,渴望報仇。他們在赫尼爾河的岸邊遇見敵人,河流蜿蜒著穿過科爾多瓦山谷。因近來下雨河水高漲,又深又急,只在某些地方才可以涉水過去。敵人的主力這時一片混亂地聚集在岸邊,由阿塔的騎兵保護著竭盡全力過河。

阿隆索的這支小隊伍一看見摩爾人,眼里就閃現出狂怒的目光。“記住馬拉加山!”他們一邊沖過去戰斗一邊彼此高喊。他們猛烈地沖鋒著,但遭到英勇抵抗。隨即雙方在混亂中展開了血戰,雙方短兵相接地拼殺,有時在地上有時在水里。許多人被長矛刺倒在岸邊;一些人跳入河中,與重重的盔甲一起沉下去淹死了;還有一些人緊緊抱在一起從馬上跌落,但繼續在水中搏斗,頭盔與頭巾【注:指基督徒和摩爾人(穆斯林男子常戴著包頭巾)。】在河里翻滾著沖走。摩爾人在數量上遠遠更多,并且他們當中有不少顯貴的武士;可是他們因失敗變得灰心喪氣,而基督徒則受到激勵,要決一死戰。

只有阿塔在面臨困境時才保持了所有的激情與活力。部隊遭到挫敗,他被迫可恥地逃離——而這里曾是他經常立下赫赫戰功的地方——他為此感到惱怒;可在逃離中他又這樣受到阻礙,被一小撮武士困擾和羞辱,這就使這位老摩爾人怒不可遏了。他發現阿隆索拼命攻擊的時候(阿加皮達說),懷著一位正義的騎士所具有的虔誠——這樣的騎士明白,他給異教徒留下的每一傷痕都是在替上帝效勞。阿塔沿河岸策馬向前,突然襲擊阿隆索。看見武士背對著自己,這位摩爾人使出渾身力氣投去長矛,把對方當場刺中。但阿塔投得并沒像往常那樣準確,只刺破了阿隆索身上的部分盔甲,并沒有傷著他。摩爾人又手持短彎刀沖上去,不過阿隆索謹防著并躲開了攻擊。他們在河邊殊死搏斗,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被打到水里,然后相互又打到岸上。阿塔一次次受傷,阿隆索因他年老覺得同情,本來是要饒阿塔一命的。他叫阿塔投降。“決不向一只基督狗投降!”話一出口,阿隆索的劍就深深地劈開了阿塔包著頭巾的腦袋。他毫無呻吟地倒下死了,尸體卷入赫尼爾河中,再也沒被發現或辨認出來。【注:見宮殿牧師著《卡托爾國王史》。——原注】阿塔就這樣倒下了,長期以來他一直是安達盧西亞的令人可怕的人物。由于他一生都憎恨基督徒并與之作戰,所以他死的時候是滿懷敵意的。

阿塔陣亡后騎兵放棄了一時的抵抗。騎兵與步兵混雜在一起,拼命掙扎著過河,很多人被踩倒,死在浪濤之中。阿隆索和他的部隊繼續打擊他們,直到他們跨過邊境,而每一次擊中摩爾人,都似乎減輕了沉重地壓在基督徒們心上的羞辱和悲哀。

在這場慘重的潰敗中摩爾人損失了5000多人,有的被殺死有的成了俘虜,其中不少有著格拉納達最高貴的血統;另有許多逃入巖石和大山里,但隨后都被抓住。

布阿卜迪勒仍然被作為俘虜關在盧塞納城堡的高塔里,由阿隆索·德·魯埃達負責看守,他是多塞勒斯司令的隨從。布阿卜迪勒的身份直到這場戰斗結束3天后的4月24日才暴露出來。這天,一些俘虜——他們是格拉納達的本地人——被帶進來,瞧見了已沒穿上皇袍的不幸的布阿卜迪勒。他們一下跪倒在他腳旁,突然大聲地發出悲嘆,呼喚著他們的君王和國王。

卡夫拉伯爵和費爾南德斯聽說這位被認定的騎士有著這樣高的地位,大吃一驚,滿懷勝利喜悅。他倆都登上城堡,看看安排他住的地方是否與其身份相符。好心的伯爵看見眼前這位君王成了沮喪的俘虜,而不久前他還富麗堂皇地被自己的軍隊簇擁著,因此寬宏大量的伯爵為同情起來。他說了很多適合于一位禮貌的基督騎士的話,極力安慰布阿卜迪勒——他指出事情都是變化不定的,既然他會突然一落千丈,他也有可能剎那間恢復榮耀,因為這世上一切都不穩定可靠,悲哀也像歡樂一樣有限。

這兒所記錄的戰斗有些人稱為盧塞納之戰,另一些人則因活捉布阿卜迪勒把它稱為摩爾王之戰。此次奪取了24面旗幟,它們于4月23日的圣喬治節【注:圣喬治被譽為英格蘭的守護圣徒,其標志是一個白色背景之下的紅十字架。】這天被勝利地帶到韋納城,懸掛在教堂里。這些旗幟在那兒一直懸掛至今(一位后來的史學家說)。每年圣喬治節這天居民們都要帶著它們游行,同時感謝上帝讓他們的先輩取得了這一重大勝利。【注:關于布阿卜迪勒被捕一事,由于后來阿爾坎塔拉在其《格拉納達史》中對此提供了一些新的情況,所以有幾處與第1版不同。他利用了各種不少與此次戰斗相關的古代文獻,尤其是呂特的住持所著《科爾多瓦皇族史》——這位住持即是該家族的后裔——此部珍貴的手稿如今所存已寥寥無幾。——原注】

對于誰因為活捉國王而有資格享有殊榮和獎賞的問題,長期以來一直在盧塞納和韋納兩城的人之間爭論著。在此事發生約37年后的1520年10月20日這天,經烏爾塔多的兒子巴托洛梅·烏爾塔多提議,由盧塞納要塞的首席法官對當時的幾位目擊者進行了詢問;這時烏爾塔多的父親所要求的權利得到多納·萊昂諾拉·埃爾南德斯證實,埃爾南德斯當時是多塞勒斯要塞司令的母親的侍女,她證明布阿卜迪勒表明自己是讓烏爾塔多捕獲的時,她也在場。

這天主要的榮譽——當然是指打敗和捕獲摩爾君王——被基督君王賜給了卡夫拉伯爵;其次是他的侄子費爾南德斯。

在阿爾坎塔拉引用的珍奇的文獻里,有一份至今存放于麥地那-切利家族的檔案內,其中有費爾南德斯的司庫作的說明——包括君王為捕獲摩爾國王所花費的開支,給予奪得國王的旗幟的士兵的獎賞,以及對受傷人員的補償等。

另有一份文獻,談到4月28日在盧塞納對戰斗中繳獲的馬匹和騾子進行的拍賣。還有一份文獻講述了多塞勒斯司令給予士兵們的獎賞——每個騎兵約4英擔【注:一英擔為50.80公斤。】小麥和一支長矛,每個步兵約2英擔小麥和一支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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