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超越:技術、市場與經濟增長的歷程
- 許濤
- 3005字
- 2019-11-15 12:29:46
城鎮化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機制分析
經濟增長與城鎮化的內在聯系
英國經濟學家安格斯·麥迪森(Angus Maddison)長期致力于研究世界經濟增長的歷史。不同于一般的經濟學家運用計量經濟學方法進行分析,他通過對世界經濟不同部分增長動力及其變化進行分析,以各國經濟數據為基準,用大量數據描述了世界各國人均收入長期變化的情況(Maddison, 2008)。他的研究顯示:19世紀之前,全球范圍內的生活水平基本都處在溫飽線上;直到工業革命以后,工業生產逐漸代替農村生產成為社會的主角,世界經濟才跨入一個嶄新的階段,經濟增長才成為新的經濟現象。
考查經濟方面的歷史數據可以發現,19世紀之前,傳統農業在經濟活動中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而隨著工業革命的發生,工業生產很快成為經濟活動的主角,工業產品和工業技術也不斷向周邊地區輸送和傳遞,工業化在一些國家率先取得成功,隨之而來的是經濟增長的實現。可見,工業化是全球經濟增長的引擎,而且在工業化的同時,農業現代化和城鎮化也成為必然。作為世界第一經濟強國的美國,原本是一塊新大陸,經過19世紀的發展,才逐漸成為一個工業占比較高的國家。20世紀,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尤其是農業科技的進步,美國農業生產的效率得到快速提高,以越來越少的勞動力在相同的土地上生產出更多的農產品。這使得美國的農業勞動力在100年間幾乎全部離開土地轉移到工業和服務業部門。目前,美國僅剩下不到3%的勞動力還在從事農業生產,卻可以生產大大超出自身需要的農產品。美國經濟發展的變遷所體現出農村勞動力離開農村,轉移至工業和服務業領域從事生產,并帶來經濟和社會發展巨大變化的過程,也就是城鎮化的過程。
從國際經驗和經濟增長理論可以看出,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通過生產要素的投入和全要素生產率(TFP)的提高來實現。在現代經濟學中,生產要素包括勞動力和資本,土地已經不在其列。現代經濟學的生產函數描述的是,如何讓勞動力和資本等要素按一定的組合各自發揮作用,從而將生產要素轉化為最終產品。其形式可以表述為:產出=F(要素,效率)。其中F代表生產函數。然而,面對同樣的生產函數,為什么國家之間會存在巨大的經濟增長差異呢?大量的研究表明,50%以上國家間的收入差距來自TFP的不同。而影響TFP的因素主要有技術水平、制度和地理因素。
城鎮化的重要特征就是人口逐漸從農村轉移至城市。由于人是經濟和社會發展的主體,人口的遷移勢必會帶來經濟的變化和社會的變遷。首先,人口從農村遷移至城市,會使作為城市主導產業的制造業和服務獲得更多的勞動力,從而會壓低勞動力的成本,使得這兩大部類產業因成本的相應降低得到更大的發展。其次,人口由農村向城市轉移的過程同時也是人口由分散逐步集中的過程,而人口的集中會帶來消費、投資等一系列變化,進而也會引起經濟的變化和社會的變化。最后,城市幾乎占有羅伯特·巴羅所強調的決定經濟增長的所有因素,相對農村,城市的就業機會更多,受教育程度更好,擁有更好的醫療服務、更低的人口出生率,更有法制的社會管理以及更有利的國際貿易條件。因此,城鎮化與經濟增長之間的聯系,首先就在于城鎮化過程中造成的勞動力因素及其相關因素的變化對經濟增長的作用。
從現實觀察看,經濟增長與經濟集聚幾乎是相伴而生的。增長是時間維度,而集聚則是空間維度。沒有空間維度,增長就缺乏載體。因此,增長和集聚必然要相互作用,沒有集聚,增長難以產生。事實上,大量的理論研究也表明,經濟集聚是影響TFP的關鍵因素之一。
早在1895年,Alfred Marshall就指出,集聚有三種機制——勞動力池效應、地方化投入共享和技術外溢。隨著經濟發展,服務業在經濟活動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人才、知識和創新的作用日益顯著,集聚帶來的好處也越來越明顯,集聚與增長的整合研究也就成為必然。集聚與增長的整合研究也使得經濟學第一次在一般均衡框架下整合了空間和時間兩個維度。尤其是在1977年,Avinash Dixit和Joseph Stiglitz建立了壟斷競爭模型——D-S模型之后,經濟學處理報酬遞增的理論和方法大大向前邁進了一步,從而催生了新增長理論的革命。1991年,以保羅·克魯格曼(Paul R. Krugman)為代表的新地理經濟學家,用本地市場效應和價格指數效應解釋了經濟集聚的原因,并使得經濟活動的空間研究得以在一般均衡原理的基礎上展開。這就將新地理經濟學納入主流經濟學的標準分析框架中。新地理經濟學與新增長理論存在內在邏輯的相似性,它們都強調報酬遞增的內生性,而且都使用D-S模型。因此,新地理經濟學的集聚機制與新增長理論的增長機制往往相同。
一般的觀察和研究表明,在城鎮化過程中存在明顯的經濟比較效應、集聚效應和規模效應,且三種效應都發揮著重要作用:既促進了城市的形成,也對經濟增長產生了重要影響。因為,人口的遷移不僅使勞動力的供給發生了重大變化,而且人口遷移過程中需求的變化還會造成資本存量的增加和產業結構的變遷;此外,在集聚效應和規模效應的作用下,邊際效應遞減的規律也會被打破,從而使經濟增長更具長期性、穩定性,進而使得整個區域乃至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模式和效益發生重大變化。
歷史上,學者們都很重視城市在經濟活動中作用,城市化一直被看作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重要因素(Bairoch, 1988)。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學者會從不同的角度對城鎮化進行定義。由于定義不同,其得出的城鎮化帶來的經濟社會作用也就各不相同。按照美國城市經濟學家Vernon Henderson對城鎮化的定義,城鎮化是工業化和現代化的結果,是隨工業化、現代化而產生的,也就是隨經濟增長而產生的。那么,城鎮化是不是僅僅是被動的結果呢?也就是說,城鎮化是不是不會對工業化、現代化乃至現代經濟增長產生反作用呢?事實并非如此。從發達國家和一些發展中國家工業化、現代化、城鎮化的歷史經驗看,存在一個普遍的規律,那就是在工業化、農業現代化催生城鎮化的同時,城鎮化也在推動工業化和農業現代化,進而有力地帶動了經濟增長。
本書根據現有的城市化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文獻和國際經驗,將城鎮化對經濟增長的作用途徑歸納如下。
一是農村人口向城市、城鎮遷移,增加了勞動力和人力資本的供給和投資需求,使資本存量提高并增加了消費需求,促使產業結構高度化;二是人口集聚使得人口集中度提高,從而產生集聚效應和空間效應,使得生產的規模報酬遞增、全要素生產率提高。
具體來看,一是城鎮化過程中勞動力的遷移對勞動力供給的影響。城鎮化將原來農村的隱性失業人員從土地上解放出來,使勞動力供給發生了變化,勞動力數量在人口基數不變的情況下得以增加。二是農村勞動力向城市遷移也使得人們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工廠的固定資產投資、城市的基礎設施投資以及房地產投資都將因此增加,而投資的增加使得資本存量不斷提高。三是城鎮化往往與產業結構高度化相呼應。城市是服務業尤其是現代服務業發展的主要載體,因此城鎮化與產業結構高度化可以說是相伴相生、相互促進。而產業結構高度化正是促進TFP提高必不可少的條件。四是城鎮化過程中的集聚效應提高了TFP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城市具有人口密度高、產業集中、產業結構高度化等特征。在一定程度上,集聚會降低交易成本,帶來邊際收益遞增,從而使資源在城市配置的TFP更高,經濟增長更具可持續性,并有更高的效率。此外,在集聚效應的作用下,城鎮化還會推動城市群的形成;而城市群在產業上的高度合作與競爭便于技術外溢,反過來又會進一步推動創新,具有明顯的空間關聯效應。這有利于提升整個區域經濟的協同增長能力,提高區域經濟增長的效率,從而使經濟增長更具規模效應,并拉動整體經濟更好地發展(見圖4-3)。

圖4-3 城鎮化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