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價值和積累理論(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
- 孟捷
- 14215字
- 2019-11-18 16:33:57
2 圍繞兩種市場價值概念的爭論
2.1 兩種市場價值概念與再生產均衡
在《資本論》里,尤其是在第三卷第十章,馬克思為我們留下了兩種社會必要勞動或兩種市場價值理論。第一種理論可稱作由生產的標準技術條件所決定的市場價值理論,用馬克思的話來說:
市場價值,一方面,應看作是一個部門所生產的商品的平均價值,另一方面,又應看作是在這個部門的平均條件下生產的、構成該部門的產品很大數量的那種商品的個別價值。
這個觀點與《資本論》第一卷開篇對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規定是一致的。依照這個觀點,商品供求條件對市場價值自身的確定沒有影響,只是造成市場價格圍繞市場價值這個中心波動。
第二種理論可稱作由需求參與決定的市場價值理論,按照這個理論,需求條件的變化,對商品市場價值的決定有直接影響。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三章討論貨幣和商品的形式變換即W-G-W這個公式的時候,馬克思就已涉及這個理論。馬克思提出,假定有一個織麻布者,生產出為社會所需要的麻布,這些麻布能吸引多少貨幣呢?馬克思就此回答道:
當然,答案已經由商品的價格即商品價值量的指數預示了……假定他(引者注:織麻布者)耗費在他的產品上的只是平均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因此,商品的價格只是物化在商品中的社會勞動量的名稱。但是,織麻布業的以往可靠的生產條件,沒有經過我們這位織麻布者的許可而在他的背后發生了變化。同樣多的勞動時間,昨天還確實是生產一碼麻布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今天就不是了。貨幣所有者會非常熱心地用我們這位朋友的各個競爭者定出的價格來說明這一點。真是不幸,世上竟有很多織麻布者。最后,假定市場上的每一塊麻布都只包含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即使這樣,這些麻布的總數仍然可能包含耗費過多的勞動時間。如果市場的胃口不能以每碼2先令的正常價格吞下麻布的總量,這就證明,在全部社會勞動時間中,以織麻布的形式耗費的時間太多了。其結果就象每一個織布者花在他個人的產品上的時間都超過了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一樣。
在這里,“每一碼(引者注:麻布)的價值是耗費在麻布總量上的社會勞動量的一部分的化身”,這個“社會勞動量”所帶來的使用價值量,有可能在現行價格下過剩,這樣一來,每一碼麻布的價值量,或生產每一碼麻布所需要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就必須同這種商品的社會需要的規模相適應而重新加以確定。
在《資本論》第三卷,馬克思進一步發揮了這些觀點。在地租篇的一段重要論述中,馬克思提出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還“包含著另一種意義”:
事實上價值規律所影響的不是個別商品或物品,而總是各個特殊的因分工而互相獨立的社會生產領域的總產品;因此,不僅在每個商品上只使用必要的勞動時間,而且在社會總勞動時間中,也只把必要的比例量使用在不同類的商品上。這是因為條件仍然是使用價值。但是,如果說個別商品的使用價值取決于該商品是否滿足一種需要,那末,社會產品總量的使用價值就取決于這個總量是否適合于社會對每種特殊產品的特定數量的需要,從而勞動是否根據這種特定數量的社會需要按比例地分配在不同的生產領域……在這里,社會需要,即社會規模的使用價值,對于社會總勞動時間分別用在各個特殊生產領域的份額來說,是有決定意義的。但這不過是已經在單個商品上表現出來的同一規律,也就是:商品的使用價值,是它的交換價值的前提,從而也是它的價值的前提……社會勞動時間可分別用在各個特殊生產領域的份額的這個數量界限,不過是整個價值規律進一步發展的表現,雖然必要勞動時間在這里包含著另一種意義。為了滿足社會需要,只有這樣多的勞動時間才是必要的。在這里界限是通過使用價值表現出來的。
圍繞兩種市場價值概念的爭論,在某種程度上源于對規定和定義這兩種方法的不同理解。從辯證方法的角度看,規定和定義是不同的,市場價值的雙重含義事實上是兩個具有互補性的規定,而不是彼此無關的、呆板的定義,這些貌似不同的規定在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過程中,最終將被綜合為一個具體整體。匈牙利哲學家盧卡奇曾就規定和定義的區別做過一個透徹的說明,不妨引述如下:
我們是從規定的方法而不是從相反地從定義的方法出發的。這樣我們就能回到辯證法的真實性基礎上,回到對象的外延和內涵的無限性及其關系上來……定義是將其自身的局部性固定為終極的東西,這就必然歪曲現象的基本特性。而規定從一開始就將其自身視為多少帶有暫時性的、需要補充的、其本質是在不斷發展不斷形成的、具體化的東西……我們只能逐漸地、一步一步地接近對象,且對同一對象要在不同的聯系中、在與各種其他對象的不同的關系中開展考察,并不否定這種方法在起始時的規定——把它作為錯誤的——而是相反地使它不斷豐富、不斷去接近該對象的無限性。
這段話有助于我們在方法論上理解兩種市場價值規定之間的關系。這兩種規定不是相互矛盾的,沿著第二種市場價值概念的方向發展馬克思的市場價值理論,并非要否定第一種概念,將其視為錯誤,而是使其與新的規定相綜合,得以豐富和發展。第一種市場價值概念是以均衡為前提的,當敘述過程進一步展開時,市場價值又會受到與非均衡相伴隨的需求因素的影響,但即便如此,生產的技術條件仍然是市場價值的決定因素之一。
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史上,圍繞市場價值概念的爭論最早發生在20世紀20年代的德國和蘇聯,當時非常活躍的經濟學家魯賓(I. I. Rubin,又譯盧彬)的著作記錄了這場爭論。20世紀70年代,魯賓的著作首度翻譯為英文,隨即產生了廣泛的國際影響。魯賓將第二種社會必要勞動稱作“社會必要勞動的‘經濟’概念”,并對爭論雙方的立場做了如下概括:
社會必要勞動的“經濟”概念是指……商品的價值不僅取決于生產率(它表現為在給定的平均技術條件下生產一種商品所必需的勞動量),而且取決于社會需要或需求。這個概念的反對者(即那些認為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由“技術”決定的人)則反對道,需求的變化,如果沒有伴隨著生產率和生產技術的變化,只能帶來市場價格對市場價值的暫時的偏離,而不會給平均價格帶來長期的永久的變化,也就是說,不會帶來價值本身的變化。
此后,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就一直存在著兩種相互對立的立場,但相較而言,市場價值的第一種概念具有更大的影響。日本著名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伊藤誠試圖分析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他寫道:
如果供給和需求的比率決定市場價值的水平,那么價值由生產這種商品的內含的抽象勞動量所決定這一點就會受到損害,而且這樣做類似于邊際主義以供給和需求決定價格的理論。為了避免這一立場,多數馬克思主義者在傳統上偏愛馬克思對市場價值的第一種定義,把市場價值理解為由生產一種給定商品在技術上所需要的平均勞動時間所決定的。
然而,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與邊際主義理論的相似性只是表面的,雙方對需求及其作用的理解截然不同,在邊際主義看來,需求變動是與商品價格嚴格地成反比的,而在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中,需求的改變在相當程度上具有和價格無關的自主性。更重要的是,邊際主義的最終目的是達成一種均衡理論,以說明資本主義經濟天然具有內在的穩定性;而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是揭示資本主義經濟演化所固有的非均衡和不確定性特點的理論工具。在研究旨趣上,兩種理論可謂截然相反。事實上,與邊際主義的理論旨趣和分析假設真正體現出某種近似性的,反而是市場價值的第一種理論,這一點通常易為人忽略。這種近似性體現在,第一種市場價值理論依賴于均衡假設,并把勞動價值論理解為一個關于資本主義經濟的均衡理論的組成部分。
在斯蒂德曼詰難提出以后,繼續堅持第一種市場價值概念就變得十分困難了。由新李嘉圖主義者挑起的這場論戰,暴露出市場價值第一種理論的局限性,同時也使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成為唯一合理的發展方向。但令人遺憾的是,并不是所有馬克思主義者都明確意識到這一點。
市場價值的第一種概念是與部門乃至整個經濟的供求均衡相對應的;在供求失衡時,市場價格與市場價值相偏離,但市場價值本身仍由平均的技術條件所決定。從文本來看,這一理論和馬克思的觀點不盡符合。在《資本論》第三卷第十章,馬克思曾明確將市場價值的決定和需求因素聯系了起來:
在一定的價格下,一種商品只能在市場上占有一定的地盤,在價格發生變化時,這個地盤只有在價格的提高同商品量的減少相一致,價格的降低同商品量的增加相一致的情況下,才能保持不變。另一方面,如果需求非常強烈,以致當價格由最壞條件下生產的商品的價值來調節時也不降低,那末,這種在最壞條件下生產的商品就決定市場價值。這種情況,只有在需求超過通常的需求,或者供給低于通常的供給時才可能發生。最后,如果所生產的商品的量大于這種商品按中等的市場價值可以找到銷路的量,那末,那種在最好條件下生產的商品就調節市場價值。
在這段話里,馬克思同時提到了需求變動和商品價格的兩種關系:第一,需求變動和價格成反比,即當價格上升時需求下降,價格下降時需求上升;第二,需求的變化具有與價格無關的自主性,這意味著,即便價格提高,需求也有可能不減少,反之,即便價格下降,需求也可能不擴張。假如需求嚴格地伴隨價格升降而反向變動,就不會出現馬克思所分析的兩種極端情形,即由最壞條件或最好條件下形成的個別價值調節市場價值,而只會出現市場價格與市場價值的偏離;在出現這種偏離后,市場還會自動調整,最終使產量和價格穩定在一個均衡點,形成由均衡產量和均衡價格(市場價值)構成的穩定組合。正如我們將要在第2.2小節看到的,魯賓就是利用需求和價格的這種函數關系,來論證市場價值第一種理論的。反之,如果我們承認需求的變動具有與價格無關的自主性,市場的這種自動調整機制及其所帶來的唯一穩定的均衡組合就變得沒有意義了。
在上述論斷中,馬克思沒有進一步討論與兩種極端情形相對應的需求條件是如何形成的,而只是抽象地談論了這類需求條件存在的可能性。一方面,價格下降,需求卻不擴張,是與部門內產品的結構性過剩相聯系的;另一方面,價格提高,需求卻不減少,對應于部門的結構性稀缺。在《資本論》的地租篇,我們可以發現后一類情形的實例;至于前一類情形,則存在于那些出現周期性生產過剩的工業部門中。結構性過剩和結構性稀缺的并存和在一定條件下的相互轉化,正是經濟增長過程中結構性轉變的特征,也是經濟非均衡的表現形式。
在其名著《馬克思〈資本論〉的形成》中,羅斯多爾斯基以馬克思的前引論述為依據,主張在下述意義上理解市場價值,以及市場價格和市場價值的關系:
市場價值只能在由三種生產類型中的某一種所決定的生產條件(從而也是由個別價值決定)的限度內運動。
如果由于市場的變動,大多數商品按照高于在較壞條件下生產的商品的個別價值出售,或者相反,按照低于在較好條件下生產的商品的個別價值的價值出售,市場價格就會在實際上偏離市場價值。
根據羅斯多爾斯基的解釋,第一,市場價值對應于部門內某種既有的個別價值,但未必等于由平均的生產條件所決定的個別價值。第二,供求因素可以參與市場價值的決定,但其影響被局限在一個限度內,即供求只能導致市場價值在最壞或最好的生產條件之間變動;一旦超出這個范圍,供求變化就只影響市場價格與市場價值的偏離,而不影響市場價值本身。
在我國,魏塤和谷書堂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也提出了類似觀點。他們寫道:
供求狀況在一定條件下(勞動生產率不變)可以調節社會價值,使之或是與社會平均條件下的個別價值相一致,或是和優等或劣等條件下的個別價值相一致。
以羅斯多爾斯基、魏塤和谷書堂為代表的這類解釋,代表了以第二種市場價值概念為前提、協調市場價值兩種理論的重要嘗試。筆者贊同并試圖發展這種解釋。值得強調的是,羅斯多爾斯基在討論市場價值的形成時,沒有為其附加任何均衡條件,這意味著,當市場價值由較高或較低的生產率水平調節時,該部門(乃至整個社會生產)可能處于市場供求失衡乃至再生產失衡的狀態。在一篇發表于1982年的論文里,谷書堂和楊玉川更為明確地指出:應該在商品供求不均衡的前提下開展對第二種市場價值概念的分析;在非均衡的前提下,市場價值可能和通過加權平均得到的市場價值無關,而直接等于最優或最劣生產條件下的個別價值。然而,無論是羅斯多爾斯基還是谷書堂等人,都沒有從方法論上明確提出前文所指的關鍵問題,即對需求和價格的關系應做出有別于傳統的解釋,并以此為前提討論非均衡與市場價值決定的關系。
為了后文討論的方便,這里需要對馬克思經濟學中的均衡概念略做討論。在筆者看來,馬克思的均衡概念不僅包含通常意義的市場供求均衡(指在市場上以現行價格出清產出),而且涉及再生產均衡,后一概念是馬克思在考察再生產圖式時提出來的。從再生產圖式可以看到,兩大部類的均衡條件一方面涉及年產品的價值量均衡,另一方面涉及實物供求平衡,這兩者構成再生產均衡的雙重維度。在馬克思對再生產圖式的分析中,由于抽象了價格調整機制,價值量均衡和實物供求均衡是同時實現或同時破壞的,換言之,兩者是互為條件的。如果引入價格調整機制,則有可能出現以下情況:當價值量均衡條件不能實現時,可以通過價格調整實現實物量的供求均衡。以生產投資品的第一部類為例,在擴大再生產的條件下,第一部類可能出現下述價值量的非均衡:
C1+V1+S1> C1+C2+S1c+S2c
其中,C、V、S分別代表不變資本、可變資本和剩余價值,Sc代表投資,下標數字分別代表兩個部類。此時通過價格向下調整,可實現投資品的市場供求均衡(即實物供求均衡),但問題是,投資品的價值量并未因此全部得到實現。另一種調整途徑是產量調整,第一部類此時可以限制產量,即通過降低產能利用率,來實現市場或實物量的供求均衡。在這些情況下,盡管可實現市場供求均衡,但都不存在完整意義的再生產均衡。在凱恩斯經濟學中,類似情形被稱為非充分就業的均衡。
在馬克思那里,兩大部類是由不同部門組成的,對均衡的討論也可以拓展到部門這一層次。在市場或實物量供求均衡之外,各部門同樣存在與其他部門的價值量均衡問題。這種價值量均衡可以用部門總產出的個別價值總額與市場價值總額相等來定義。在由最好或最壞技術條件下的個別價值調節市場價值的情形中,不存在這種意義的部門再生產均衡。
均衡概念和均衡假設在馬克思經濟學中具有雙重意義。第一,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運動規律的分析要以市場供求均衡和再生產均衡為前提,因為只有在此前提下,這些規律和現象才能在“它們的合乎規律的、符合它們的概念的形態上來進行考察”。第二,正如馬克思所說,在現實中,均衡幾乎是不存在的,在科學上的意義等于零。
作為理論假設,均衡條件只是分析非均衡的參照系和出發點,非均衡才是全部分析的最終目標。這意味著,在一定的分析階段,必須放棄與均衡相關的假設,轉向對非均衡的分析。
應予指出的是,均衡概念和均衡假設的雙重意義,在馬克思那里并未得到令人滿意的協調。一個突出的例子是他對利潤率下降的分析,在筆者考察置鹽定理的時候,曾專門討論了這一問題。利潤率下降本來應該作為非均衡的表現形式,而在馬克思那里,對此規律的討論卻是以假設再生產均衡為前提的。后世馬克思主義者對待均衡假設的態度,更常常出現偏差,一方面,一些馬克思主義者從均衡假設的重要性出發,忽略或排斥對非均衡的分析。在勞動價值論研究中,這一點體現為,他們往往堅持價值概念要以均衡條件為前提,忽略了價值或市場價值同時也是分析非均衡的概念工具。魯賓便是這類傾向的突出代表。另一方面,也有一些馬克思主義者從非均衡著眼,批評馬克思僅僅探討了保持均衡所需的條件,而忽略了對非均衡的分析。羅莎·盧森堡對《資本論》第二卷再生產圖式的批評便是這種態度的典型例子。在后文的分析中,筆者將嘗試把均衡概念的雙重意義辯證地統一起來。在方法上,這意味著必須明確揭示均衡分析所依賴的假設,弄清必須在何時放棄這些假設,以便及時地轉向非均衡分析。
2.2 魯賓對市場價值第二種理論的批判
魯賓的著作提供了對市場價值第一種理論的全面辯護,以及對市場價值第二種理論的全面批判。魯賓主張,市場價值的形成是與正常的供求形勢或市場均衡狀態相對應的。在他看來,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三卷第十章的討論區分了下述兩種情形:
第一,生產率最先進的那類企業的產品在市場上占據多數,市場價值也由這類企業的個別價值所決定;
第二,市場價值在正常條件下由該部門的平均價值所決定,但由于過度供給,市場價格低于市場價值,且市場價格由生產率最先進的那類企業的個別價值所決定。
在第一種情形下,產品按照先進企業的個別價值出售,意味著市場處于正常狀態,在該部門與社會生產其他部門之間存在著長期而穩定的均衡。在第二種情形下,產品雖然也按照先進企業的個別價值來出售,但這是由不正常的過度供給引起的,并將不可避免地造成該部門產量的縮減,也就是說,在該部門和社會生產其他部門之間存在非均衡。在第一種情形下,產品按照市場價值出售;在第二種情形下,市場價格偏離了由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的市場價值。
魯賓對上述兩種情形的區分是否契合馬克思的文本,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在前文的引述中,馬克思就表達了與魯賓不同的觀點:“如果所生產的商品的量大于這種商品按中等的市場價值可以找到銷路的量,那末,那種在最好條件下生產的商品就調節市場價值?!?img alt="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第200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906A1/12421600003691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9434733-HcumSjNVxsjgJQeLJn78sgctadUkf4T3-0-7b9e7ab001d7fcad7b494de6f0d4342a">在這里,馬克思絲毫沒有提及在極端條件下生產的產品是否居于多數,以及生產該產品的部門是否存在市場供求均衡。
可以借助一個數例,來表達依據產出所占比重而求得的第一種含義的市場價值與第二種含義的市場價值的區別。設經過加權平均求得的市場價值為λa,根據表1-3中的數字可得:

表1-3 部門內三種生產條件下的個別價值、產出和市場價值

由于最優條件下的產出所占權重最大,所求得的市場價值也最接近于該生產條件下的個別價值,換言之,最優條件下的個別價值此時起著調節市場價值的主要作用。
再假設該部門總產出的個別價值總和(等于500)不能全部實現,即存在部門再生產的非均衡,且通過價格調整,全部產品銷售后可以實現450單位的價值量。在這種情況下,第二種含義的市場價值(假設為λ?)就等于可實現個別價值總量除以部門總產出,即有:

這一結果低于經過加權平均得到的市場價值,但接近于最優條件下的個別價值。在魯賓看來,最優條件下的個別價值此時只決定市場價格;而在市場價值的第二種理論看來,只要需求不會進一步增加,最優條件下的個別價值就是市場價值。注16
注16 需要指出的是,第二種含義的市場價值還可以這樣來求取,即以第一種含義的市場價值乘以產品價值的實現率?,根據前面的數值,,從而有λ?=?λa,即2.27 ×
=2.04。
魯賓堅持認為,市場價值的確定要以再生產均衡和市場均衡的成立為前提,這一見解在方法論上具有典型意義。他寫道:
市場價值是與理論上界定的各個生產部門之間的均衡狀態相適應的。如果商品按照市場價值出售,均衡就得到維持?;蛘哒f,該部門的生產就不會不顧其他部門而擴張或收縮。不同生產部門之間的均衡,社會生產和社會需要之間的協調,市場價格和市場價值的一致——所有這些因素都是相互密切聯系和共存的。
在此觀點的指引下,魯賓對第二種市場價值概念——他所謂的“市場價值的經濟概念”——展開了細致的批判。由于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主張需求因素參與市場價值的形成,對需求概念的討論就成為魯賓關注的重點。魯賓認為,對某種商品的均衡需求量取決于該商品的均衡價格即市場價值,他寫道:
倘若我們假設一個既定的需要(needs)水平和既定的人口所有的收入水平,那么技術的狀況決定了產品的價值(或均衡價格——引者注),而價值又進而決定了正常的需求量(或均衡產量——引者注),以及相應的供給量。
實際的市場價格和需求量圍繞上述均衡價格和均衡產量而波動。如果市場價格低于市場價值(或均衡價格),需求就會增加,面對擴大的需求量,供給便會縮減,此時資本流到其他部門,并導致價格和需求量的進一步調整;如果市場價格高于市場價值,則有相反的調整過程。在商品的需求曲線上,盡管存在各種價格和產量的組合,但從長期看,只有均衡價格和均衡產量這一組合是穩定的。
依照魯賓的上述觀點,生產力或技術的發展水平決定商品的單位價值量(或其均衡價格),單位價值量決定需求量,需求量又決定供給即產量。將此觀點和馬克思的觀點相比較,會發現兩者間的明顯差異。《資本論》第一卷討論了勞動生產率提高與商品單位價值量和使用價值量變動的關系,馬克思提出,生產率提高與單位價值量的變動成反比,與使用價值量的變動成正比。在《資本論》第三卷,馬克思進而指出,在剝削率不變的前提下,單位商品價值量的下降會造成單位利潤的減少。在這種情況下,要維持利潤總量的增長,使用價值量的實現就變得至關重要。換言之,勞動生產率與單位價值量成反比,與使用價值量成正比這兩個規律,潛在地構成了資本積累內在矛盾進一步發展的動力。與馬克思不同,魯賓只承認生產率的變動會影響單位商品價值量,而刻意回避了生產率提高對供給量的影響。在他那里,生產率提高以價值或均衡價格的變動為中介,在調節需求的同時也調節供給,最終供求之間自動達成均衡。這一觀點明顯地更接近新古典經濟學,而不同于馬克思經濟學。
值得注意的是,魯賓在提出上述命題時,還從概念上區分了需求(Demand)和社會需要(Social Needs)。在他看來,需求取決于價格,即與價格成反比,而社會需要則可因價格以外的原因而變動。對需求和需要的這種區分是武斷的,但正由于這種區分,他才得以把需求嚴格定義為均衡價格乃至生產率的函數,而把社會需要的變動作為外生的、偶然出現的情況在分析上予以排除。后文將進一步指出,需求并不只是價格或生產率的函數,對需求具有決定性影響的是資本家階級的積累活動。由于積累的規模和方向是無法預先確定的,有效需求的形成也是不確定的。如果依從魯賓的主張,認為需求的變動僅僅取決于商品的價格或價值,而價值又取決于生產率發展的水平,則給定生產的物量數據,需求至少在理論上是可以預測的,這顯然不符合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實際情況。
2.3 市場價值是隸屬于均衡的概念嗎
在上述討論的基礎上,魯賓將市場價值第二種理論的“弊端”概括如下:第一,這一理論混淆了市場的正常狀態和非正常狀態,在長期內,不同部門之間有達成均衡的趨勢,這一趨勢雖然有可能出現崩潰,但這種崩潰是暫時的,第二種理論混淆了長期規律和暫時的崩潰;第二,由于前述混淆,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概念就被破壞了,因為這個概念預設了各部門間的均衡;第三,第二種理論忽視了市場價格偏離市場價值的機制,當市場出現不正常狀況時,商品可以任一價格銷售,第二種理論不恰當地理解這一點,把在這種狀況下據以銷售的價格當作與價值相符的價格,從而混淆了價值與價格;第四,第二種理論切斷了社會必要勞動和生產力之間在概念上的聯系,在第二種理論看來,即便生產力沒有改變,社會必要勞動也能發生變化。
這些批評的核心(第一點和第二點),是把市場價值看作隸屬于均衡的概念。在魯賓看來,只有在均衡條件下,運用價值概念才是有意義的。用他的話來說:“我們把供求之間達到均衡的階段稱作商品按照其價值出售的狀態……供求均衡只有當不同生產部門之間達到均衡時才會發生?!?img alt=" I. I. Rubin, Essays on Marx's Theory of Value(Detroit: Black and Red, 1972), p.190.在魯賓那里,均衡同時涵蓋了市場供求均衡和再生產均衡。"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A906A1/12421600003691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9434733-HcumSjNVxsjgJQeLJn78sgctadUkf4T3-0-7b9e7ab001d7fcad7b494de6f0d4342a">魯賓的分析始終包含這樣的假定:均衡是資本主義經濟的主導趨勢,價值概念則是用來理解這種均衡的比較靜態概念。
在探討市場價值兩種理論的關系時,下述問題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市場價值概念是否應隸屬于均衡條件,勞動價值論是否應作為某種一般均衡理論的組成部分。這些問題之所以重要,還在于它們在魯賓之后一再被人提出來。例如,日本學者森島通夫就認為,可以將馬克思和瓦爾拉相提并論,因為兩者各自獨立而同時表述了一般均衡理論。
在《資本論》里,馬克思的確頻繁地使用過均衡(中譯文一般譯為平衡)這一術語。但是,他對均衡概念的理解和運用與新古典經濟學截然不同。對新古典經濟學而言,均衡是整個經濟應該趨向的一種狀態;作為經濟學理論中的隱喻(Metaphor),它暗示了新古典經濟學家對資本主義經濟的內在穩定性的信仰。而在馬克思看來,均衡的實現是偶然的,他說:“供求實際上從來不會一致;如果它們達到一致,那也只是偶然現象,所以在科學上等于零,可以看作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在他那里,均衡和非均衡是用于解釋經濟演化過程的分析工具,在概念上具有某種互補性,下面這段引文清晰地表達了這一點:
在(引者注:資本主義)工場手工業中,保持比例數或比例的鐵的規律使一定數量的工人從事一定的職能;而在商品生產者及其生產資料在社會不同勞動部門中的分配上,偶然性和任意性發揮著自己的雜亂無章的作用。誠然,不同的生產領域經常力求保持平衡,一方面因為,每一個商品生產者都必須生產一種使用價值,即滿足一種特殊的社會需要,而這種需要的范圍在量上是不同的,一種內在聯系把各種不同的需要量連結成一個自然的體系;另一方面因為,商品的價值規律決定社會在它所支配的全部勞動時間中能夠用多少時間去生產每一種特殊商品。但是不同生產領域的這種保持平衡的經常趨勢,只不過是對這種平衡經常遭到破壞的一種反作用。
這種“保持平衡的經常趨勢”與“平衡經常遭到破壞的”趨勢,是一對具有互補性的矛盾。關于這類矛盾的特點,馬克思在論及商品交換過程中的矛盾的時候,曾有如下方法論的說明,他說:“商品的發展并沒有揚棄這些矛盾,而是創造這些矛盾能在其中運動的形式。一般說來,這就是解決實際矛盾的方法。例如,一個物體不斷落向另一個物體而又不斷離開這一物體,這是一個矛盾。橢圓便是這個矛盾借以實現和解決的運動形式之一。”在馬克思經濟學中,上述矛盾的互補性,還意味著它們可以相互轉化,譬如,危機——這是非均衡的表現形式——同時又是均衡的瞬間恢復。
美國學者納爾遜和溫特是當代演化經濟學的代表人物,他們指出:自亞當·斯密以來,經濟學所關注的首要問題是,由各種分散決策派生的經濟活動如何形成整個經濟中的秩序。對于演化經濟學來說,秩序并不等于均衡,秩序毋寧說存在于均衡和非均衡的互補性之中。演化經濟學的另一知名人物弗里曼及其合作者,也在方法論上論述了與此相關的問題,他們使用“協調”(Coordination)這一概念以代替均衡
:
協調概念解釋了,為什么存在非均衡過程,以及非均衡過程為什么會受到約束……為什么結構性的不穩定性持續地存在著,但又不會驅使整個系統朝向爆炸性毀滅。
存在協調這一事實并不意味著存在和諧或均衡,不管均衡在意識形態的意義上指的是資本主義經濟的一般特征,或者在其精確意義上指的是市場體系所具有的持久的動態穩定性特征。
兩位學者還寫道:
馬克思已經預見到“資本主義作為整體”的協調過程的重要性,并把協調解釋為各種基本趨勢和反趨勢——也就是沖突——的結果。
勞動價值論作為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基石,旨在分析社會生產的自組織或“協調”過程,而不應成為一般均衡理論的工具。從這一點著眼,魯賓對馬克思市場價值理論的解釋有著明顯的缺陷,他完全忽視了市場價值形成的動態性和不確定性,丟失了勞動價值論在分析功能上的一個重要維度。在下一節里,筆者將聯系再生產圖式對此問題做進一步的分析,這里僅限于指出,將市場價值隸屬于靜態均衡條件的做法,和馬克思的下述思想是直接相沖突的,馬克思曾把資本規定為“處于運動過程中的價值”,這個提法表明,價值決定是一個動態過程,隸屬于資本主義經濟的各種矛盾;與價值的動態決定過程相伴隨的是資本的價值革命,后者給個別資本的價值決定帶來了根本的不確定性。馬克思就此寫道:
資本主義生產只有在資本價值增殖時,也就是在它作為獨立價值完成它的循環過程時,因而只有在價值革命按某種方式得到克服和抵銷時,才能夠存在和繼續存在……如果社會資本的價值發生價值革命,他個人的資本就可能受到這一革命的損害而歸于滅亡,因為它已經不能適應這個價值運動的條件。價值革命越是尖銳,越是頻繁,獨立價值的那種自動的、以天然的自然過程的威力來發生作用的運動,就越是和資本家個人的先見和打算背道而馳,正常的生產過程就越是屈服于不正常的投機,單個資本的存在就越是要冒巨大的危險。
現代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曼德爾(又譯孟德爾)也指出,由運動中的價值所經歷的價值革命可以推斷:
投入層次上的價值并不能自動地決定產出層次上的價值。只在一定的時間間隔以后,才能表明“投入”的一個部分是否已被浪費。
這一見解提出了價值決定的動態整體性問題,這種整體性是指,一方面,投入的價值是產品價值形成的前提;另一方面,產品的價值決定也會影響投入的價值。產品的價值決定不僅要以生產中投入的勞動量為前提,還與產品的實現條件有關,而個別部門產品的實現條件最終取決于全社會年產品的實現條件。如本書第9章將要討論的,價值決定的動態整體性也從理論上規定了價值轉形的實質和意義。如果投入的價值自動決定產品的價值,則作為轉形出發點的產品的價值,就可還原為投入的價值,換言之,在轉形研究中將投入即成本價格加以轉形——這是自鮑特基維茨以來在轉形研究中常見的做法——就是正確的;反之,如果投入的價值不能自動地決定產品的價值,反而要受到產品價值決定的影響,則投入的價值就不能看作預先給定的量,從而也不宜作為價值轉形的出發點。
魯賓在將市場價值與均衡條件相聯系時暗含了一點,即把勞動價值論看作解釋商品絕對價格水平的理論。馬克思則表示,解釋絕對價格水平在理論上只是次要的問題,他更關注的是用勞動價值論解釋商品價格的長期運動:
不同商品的價格不管最初用什么方式來互相確定或調節,它們的變動總是受價值規律的支配。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如果生產商品所必需的勞動時間減少了,價格就會降低;如果增加了,價格就會提高。
在這里,馬克思明顯地給價值規律的作用做了限定:它只影響價格的變動;至于變動之初的價格水平,則可任由其他因素來調節。希法亭在回應龐巴維克對勞動價值論的批判時,更為明確地闡述了這個問題,他寫道:
馬克思不是把價值理論看作確定價格的手段,而是把它看作發現資本主義社會的運動規律的工具。經驗教給我們,絕對價格水平是這個運動的出發點,但是,對別的問題來說,這個價格的絕對高度只具有次要的意義,我們所關注的只是研究其運動的規律……價值規律向我們揭示的是,歸根結底,生產力的發展控制了價格的運動,我們有可能把握這些變化的規律;并且,由于所有的經濟現象都通過價格的變化而使自己表現出來,進而就可能達到對所有經濟現象的理解。
如果希法亭的闡釋是正確的,勞動價值論的功能在于解釋勞動生產率的變動與商品交換價值或價格變動之間的長期聯系,均衡條件對于市場價值概念就未必是不可或缺的。相反,勞動價值論是一個動態經濟理論的組成部分,它被用來解釋生產活動及其實現條件的變化,以及這些變化如何通過競爭和交換影響到社會經濟的各個部門。魯賓本人對這一點也曾有過深刻的理解,如他寫道:
由于他們(引者注:指商品生產者)依靠勞動產品在交換中相互聯系,他們在其生產過程中、在其勞動活動中也是相互聯系的,因為在直接生產過程中,他們必須考慮到市場上可推測的條件。通過交換商品的價值,某些商品生產者的勞動活動影響著其他人的勞動活動,并引起確定的改變。另一方面,這些改變也影響著這些勞動活動本身。社會經濟的各個領域之間互相進行著適應性調節。而這種調節只有當一個領域通過市場上的價格運動影響到另一領域時才是可能的,而價格的運動取決于“價值規律”……價值是傳送帶(transmission belt),它把社會一個領域的生產過程的運動傳送到另一領域,使社會成為調節著的整體。
如果說魯賓的理解有什么不足的話,那便在于,他僅限于把各種變化之間的相互關系理解為空間上并存的、共時性的關系,而不是歷時性的關系。價值作為“傳送帶”,不僅把變化從社會經濟的一個部門傳送到另一個部門,而且使得在不同時間維度發生的變化彼此相互影響。
2.4 日本宇野學派對市場價值理論的研究
在結束這一節之前,筆者還擬就日本宇野學派(the Uno School)的市場價值理論略做討論。和魯賓不同,宇野學派試圖按照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的方向協調馬克思的兩種市場價值理論。根據該派代表伊藤誠的介紹,宇野學派的市場價值理論大致包括如下要點。
第一,宇野學派主張,不能脫離市場競爭的動態過程,單純依據現有生產條件的靜態組合得出市場價值。供求的波動并非只影響市場價格,相反,只有通過供求波動和市場價格的變化,才能最終揭示用于滿足社會需求的產量是在何種技術條件下生產出來的。基于這一觀點,伊藤誠批評了新李嘉圖主義者——“新李嘉圖主義者片面強調生產的技術條件是價格的決定因素,忽略了市場競爭的作用”;必須借助動態化的市場競爭,才能發現起調節作用的標準技術條件和市場價值。
第二,在部門內起調節作用的標準技術條件,不僅要依靠部門內競爭來確定,還要借助部門間競爭的作用。宇野學派認為,市場價值和生產價格的確定并不是分別獨立進行的過程,兩者統一在“市場生產價格”的形成過程中。部門內競爭從一開始就應被看作生產價格理論的一部分。與此相應,市場價值理論不應置于生產價格理論之前,而應置于生產價格理論之后來考察。
宇野學派的第一個觀點是值得稱道的。但該學派同時又認為,在競爭中最終被發現的市場價值仍然對應于市場均衡條件,用該學派的創立者宇野弘藏的話來說:“市場價值作為市場價格的引力中心,是在供給和需求均衡的基礎上被決定的。這意味著,當市場價格高過這個中心時,一種商品的供給就會因為對它的需求增加而增加,情況相反時則減少。這樣,一種商品的市場價值就決定于下述生產條件,在這個生產條件下,商品的供給條件相對于波動的需求得到了調整。”這樣一來,宇野學派的觀點就是不徹底的。在均衡條件下,生產的技術條件是市場價值的唯一決定因素。一旦把均衡條件和市場價值的確定聯系在一起,發展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的嘗試必然走向自我否定。宇野學派一方面試圖發展第二種市場價值理論,但另一方面在這個關鍵問題上重蹈了魯賓的覆轍,最終陷入自相矛盾。
再來看宇野學派的第二個觀點。這個觀點的合理之處,在于強調兩類競爭是互相結合的,其缺陷則在于主張將生產價格理論置于市場價值理論之前來論述。在馬克思那里,第二種含義的市場價值在《資本論》第一卷就提出來了,遠早于生產價格理論的提出。這種市場價值不僅是適用于部門內競爭的概念,同時還是解釋資本主義經濟的非均衡和不確定性的工具。將第二種市場價值作為生產價格的前提意味著,首先,價值轉形是與非均衡兼容的,而不必局限于均衡條件;其次,轉形的結果實際上是市場生產價格,而不必是在平均生產條件下形成的生產價格。這樣一來,價值轉形就獲得了和鮑特基維茨傳統不同的含義——轉形實質上和均衡條件無關,即便在非均衡前提下,也存在價值轉形。這一結論可以從馬克思地租理論中得到證明。在級差地租理論中,劣等地的個別生產價格同時也是市場生產價格,在此基礎上,一方面形成了相對穩定的谷物供求關系和市場價格,另一方面產生了虛假的社會價值,后者度量了在谷物部門和其他部門之間存在的再生產非均衡。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谷物部門的結構性稀缺,即便谷物價格上漲并超過市場生產價格水平,谷物的供給也可能不增加,而只是造成絕對地租乃至壟斷地租的形成。在形成絕對地租的場合,劣等地的個別價值將作為市場價值調節谷物的市場價格;若以虛假的社會價值來衡量,前述非均衡此時不僅依然存在,而且變得更為嚴重,因為虛假的社會價值進一步增加了。馬克思地租理論潛在地包含著如下重要結論:第一,非均衡與利潤率平均化(從而與價值轉形)是可以并存的;第二,非均衡與市場價值的形成也是可以并存的。令人遺憾的是,在圍繞兩種市場價值理論的爭論中,包括魯賓在內的許多人都忽略了馬克思地租理論的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