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與常風二人，一邊喝著酒，一邊回憶著過去的歲月，忽而大笑、忽而淚流，便是強行穩住心神、以應不時之變的小刀，也不禁隨之感慨。

不過，小刀明顯地發現，常風喝的少，只是一個勁地向魏清勸酒、斟酒，自己很少舉杯，即便杯到嘴邊，也僅是小酌輕嘗而已。

小刀一度擔心，以魏清的酒量，眼下只這兩小壇酒，是否真的能讓他灌個半醉。但很快，他發現這個顧慮是多余的，一是這酒，只憑軒閣中濃郁的氣味，但可斷定，是當朝少有的烈酒；二是魏清確實如他自己所說，應該有許多年沒喝酒了，酒量顯然不高；三是心情的影響，讓魏清在半壇酒之后，已呈現微微的醉意。

兩人也沒有下酒菜，喝得又急，及至開了第二壇的時候，魏清已醉態畢現，身子在寬大的主位上，搖搖晃晃，已有些不太穩當，而表情也變得豐富起來，完全不再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樣子，而是一邊老淚縱橫、一邊又指著常風狂笑。

雖常風也應景地配合著他，或神色黯然，或面展笑意，卻并不自然，好在魏清醉眼朦朧之下，哪看的清楚，便是看得清楚，想來，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結義三十年的好兄弟，此時正準備向他下手。

但奇怪的是，第二壇酒又過了一半，魏清已經是睡一會、醒一會，常風依舊沒有動手，連任何動手的表示都沒有，只是趁魏清睜眼的時候，便不斷地勸酒。

此時，小刀倒有些著急了，他覺得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對魏清下手的機會，便是常風不想動手，而他，想起程北與老袁死在快刀幫手下，想起自己與母親被迫骨肉分離，卻恨不得即刻出手將魏清殺了。

但他無法妄動，這么多年的狩獵心得，讓他深知不能冒然行事，不能將自己置于險境，對于任何獵物而言，如何捕獲及捕獲的時機最為重要。

獵人對待獵物，正如當年老袁所說，不是格斗，而是獵殺。獵人永遠要站在狩獵的角度來看待獵物，而不是與之平等的位置，否則那便成為野獸之間的拼殺了。

他一方面用余光打量著魏清與常風，一邊不停地揣測著常風的用意，但絞盡腦汁，他仍舊無法判斷出常風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所以，他只能等，他同時將常風與魏清，都看成獵物；而他則是一個狩獵者，他抱著狩獵的心態，但當前首要的是，防止獵物對自己的反撲。

小刀的身子朝近門的方向微微移動了一些，目光測算著與門口的距離，他首先有把握在常風向自己動手的時候，能夠及時閃身而出，這是首要的自保考量。

好就好在，劉平被常風留在了樓下，如果需要逃開的時候，他不需要顧及他人。

至于劉平，他相信應該是安全的，除非常風在魏家大院中再行設置對他們二人的伏擊。

但這種可能性不大。

即便今日魏家大院空虛，常風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安排自己的人手，來魏家大院設伏。

而常風的目光一直在魏清身上，似乎已經將坐在身邊的小刀給忘了。

魏清終于完全醉倒了，半靠在主位的寬椅上，手里還握著杯子，眼睛卻再也沒有睜開，面色并未發紅，卻透著青黑色，這可能與魏清本來的膚色較暗有關，而胸口的呼吸起伏，卻明顯的巨烈起來。

常風依舊穩穩地坐著，不過小刀從則面，可以看得出他壓抑著的內心的緊張。

突然，常風的嘴角現出一絲不易查覺的笑意，他轉過身來，沖小刀道：“魏莊主醉了，我們還是走吧，以免影響他休息。”

小刀猶豫了一下，本想說什么，卻把話吞了下去，他對常風的行為，實在是琢磨不透，但他覺得當下最好的選擇，便是順勢。

兩人下了樓臺，見劉平仍在臺階下站著，目光焦灼地盯著上面，看到常風與小刀的身影后，一陣驚訝，不過馬上將異樣的神色隱去，也不說話，往旁邊讓了一人之位，讓常風從身邊過去，這才與小刀有了目光的交流。

小刀自然無法只用眼神來告訴他發生了什么，只是沖他點點頭，二人隨著常風徑直出了魏家大院，來到廣場之上。

廣場之上，人突然多了起來，不少的魏家莊的刀客在搭著臺子，還擺出了大量的椅凳之類的，常風刻意避開了人群，帶著小刀與劉平二人，從人最少的一邊繞過，主街之上，此時人越發地多了，不僅有外部的江湖門派人物，三五成群，在街上閑逛，或在街角或站或坐，更有密密麻麻的刀客在街上滯留，彼此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有認得常風的，便拱手叫著“常爺”，特別是刀客們，都表現出不一般的尊重，而常風只是微微點點頭，從他們身邊匆匆而過。

小刀與劉平跟在后頭，除了向常風打招呼的人偶而注目一下，幾乎沒有什么人關注他們，小刀顯然也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只將頭低著轉向相反了的一側。

三人很快便來到常風的宅院，有仆從進來開了門，三人進到院子之后，常風才停下了腳步，小刀與劉平也跟著在身后停了下來，常風卻沒有轉身：“你是不是對為父方才的行為，覺得很好奇，對為父為何沒向魏清動手很是不解。”

顯然，這句話是向小刀說的，但小刀并未回話，他連是否好奇都不想表現出來，因為他實在揣摩不透常風的心思。

“其實，為父已經動手了。”常風轉過身來，看向他們：“而且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動的手，劉平負責守衛，為父親自動了手，至于小刀，為父只所以帶著你去，只是為了讓魏清放松與寬心。”

常風將目光停留在小刀的臉上：“你或許不解，為何帶著你會讓魏清放心。——因為，魏清若是與為父單獨相處，那就變成了二人相對，難免彼此防備，而你的在場，讓兩人之局變成三人之局，氛圍便起了微妙的變化，有利于為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