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緣分不到難相依
- 遠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3488字
- 2019-03-18 11:31:18
“滴滴答答滴滴滴……”又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聲響起。
清晨,金燦陽被廣播里上班的號聲喚醒。這號聲和部隊的集合號一個動靜,每每迷迷糊糊醒來,先要拎清楚這是在部隊還是在廠里,是在新廠還是在老廠。
號聲把他從一個世界召回到了另一個世界,打哈欠,眨巴眨巴眼睛,吧唧吧唧嘴,伸懶腰,看看天光大亮的窗外,想起了昨天晚上,或許就是剛才,做的一個奇怪的夢:
杜妮婭不見了!杜妮婭到銅分廠子弟校高中去上課,晚上沒回來。
金燦陽到銅分廠各處找,見人就問,可是誰都不知道。驀然,看見玉米地里有杜妮婭穿的深紅色女式雨靴,有她的書包,書散落一地,可就是找不見她人……
夢里,那場景是那么真真切切,可醒來卻模糊不清,好多細節都回憶不起。
金燦陽怕杜妮婭有事,起床穿衣,急匆匆洗漱完畢,飯不吃,奔師傅杜月旺家去,急于去見杜妮婭。
金燦陽沒見到杜妮婭卻遇到小飛,得知杜妮婭沒事,一早就到銅分廠去上課了。
杜妮婭沒事金燦陽心里踏實了,可小飛給他出了一個難題:叫他弄一只活的野雞回來,他要養。
金燦陽有點暈菜,這小子怎么想到這沒來頭的事。
小飛居然說他昨晚上做夢,夢見隔壁黃金虎家養了好多野雞,下的蛋都是金蛋如何如何。
金燦陽從來沒聽說誰把成年野雞養活過,據說活捉的成年野雞,都會絕食而死。不像人,被敵人抓到,為免受皮肉之苦,為保住小命,馬上就投降叛變。看來這一點人不如雞,還是野雞。
金燦陽原來看見過廠里有人,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小野雞,活的,但毛色灰麻,沒成年野雞毛色那么漂亮。答應了小飛的無理要求,盡量給他弄一只小野雞回來,但不能保證它能長大,更不能保證長大了能下金蛋。
應付了小飛,金燦陽急急忙忙趕去廠里上班,本想見到他最想見到的人杜妮婭,不料卻見到他最不想見到的人——他的女朋友“柯湘頭”!
柯湘頭又犯老毛病——粘人!
原來剛和她好得時候,金燦陽感覺這是她的優點,是一種享受,時間長了叫人受不了,何況現在心里換了人。
金燦陽糊弄柯湘頭說急著上班,這幾天車間趕工件,忙的很,等忙過這段時間再見面。
柯湘頭扭著金燦陽,不要他走,叫他說愛她,還食指觸著自己的臉蛋,叫金燦陽吻。
金燦陽四處看看,見沒人注意,潦草應付了事,走遠了冒了一句:
“個十三點,腦子有毛病!”
……
金燦陽這女朋友,梳了個電影《杜鵑山》里柯湘一模一樣的頭型,她的長相也和演柯湘的演員有些掛相,柯湘頭的外號由此而來。
這次柯湘頭回滬上小半年了,前幾天回來,金燦陽極力躲她,沒和她見面,巴望自己和她的關系慢慢淡了最好。
柯湘頭的父親在滬上市局,是原來老廠書記孫大武的上級。
前幾年柯湘頭回滬得知,原來的老廠書記孫大武出牛棚之后,知道了兩個大女兒那些爛事就瘋瘋癲癲了,沒幾天頭發就全白了,千里迢迢步行到內地這老山旮旯來找他小女兒,又被當破壞分子抓著槍斃了。
那些年他爸爸的好多老同事,老關系都下臺了,沒權了,她爸爸也靠邊站了,好在沒像孫大武那么倒霉——沒了命。
機會。這詞太甜蜜而且神秘了,給人希望,給人以生活的動力,柯湘頭一直在等機會。
柯湘頭給金燦陽說,在這山溝溝里要不是有金燦陽,非得把她憋瘋了不可。
金燦陽明白她長期泡病假,回滬上跑調動,怕把這邊的飯碗弄掉了,回來應個卯,混一段時間,穩穩這邊的飯碗又要回滬。
杜月旺一家來到這內地新廠,見著長成大姑娘杜妮婭,金燦陽就好比嚼多了老腌菜之后,飲了甘甜清冽的泉水一樣沁人心脾,也猶如酷熱難耐的大熱天脫掉衣服,打著光膀子遇到涼風一樣爽快。
在這山溝溝里,經常能和杜妮婭見面,還能在一起說說話,想調回滬上的愿望也沒那么強烈了。
愛情歷久彌新很難,喜新厭舊是常事。
一夫兩妻是犯法,同時有兩個女朋友叫腳踏兩只船,是不道德的。
但自己和杜妮婭若即若離的關系,連手都沒有拉一下叫談朋友嗎?
沒辦法,金燦陽只有和柯湘頭親熱的時候,把她想象成杜妮婭。
現在而今不像過去,可以娶妻也可以納妾。如果柯湘頭做妻子,杜妮婭做小妾,妻妾能夠和睦相處就好了。
金燦陽每每想到這些就感覺自己的思想有毒,斬斷自己的思緒極力想其它的事,可繞一大圈,不知不覺又想到這些事上了。只有干活把自己干累,灌酒把自己灌醉,倒床上呼呼睡,讓自己的腦子沒時間想這些事。
……
這天周六下午,杜妮婭和幾個女同學洗了澡,端著盆有說有笑從廠里的公共澡堂子出來。
剛洗完澡,小姑娘其面色如桃尤其水靈,更招引年輕小伙子不老實的眼光。
一棟宿舍樓前圍了許多人,杜妮婭和幾個女同學看見有個穿著軍上衣,梳著柯湘短頭,五官端正的姑娘站在三樓外走廊上對著樓下罵。
由于生活單調,缺乏樂趣,都把吵架打架,當作非正統的娛樂節目觀看。
正是剛下班的時候,很多人都駐足看熱鬧。
樓下有人起哄,吹口哨,還報以掌聲,期待柯湘頭還有什么新花樣要表演出來。
接下來柯湘頭的表演卻沒有了藝術含量,全是些罵人的話,而且惡毒至極——要把小妖精的褲子扒下來,看看什么樣子等等。
鬧哄哄,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人群慢慢安靜下來,站在杜妮婭身邊的同學也不和她站在一起,閃開到邊上,而且那些同學和圍觀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杜妮婭。
柯湘頭指向的也是杜妮婭。
杜妮婭意識到柯湘頭在罵自己!杜妮婭臉一下子煞白,腦子也不聽使喚,耳朵里開始嗡嗡直響,完全懵了。
當徹底明白那樓上的柯湘頭罵的是自己的時候,杜妮婭真想遁地而逃,或一眨眼消失在空氣里,可站在原地卻挪不動腿了,臉色由煞白又變得通紅,紅得像牡丹花一朵。
杜妮婭成了目光的焦點。
望著樓上瘋癲的柯湘頭,杜妮婭期待著這是一場誤會,是什么地方搞錯了。
有人對杜妮婭指指點點,說話壓低嗓門,杜妮婭要崩潰了。
正在這時,一個人矯捷地沖到樓上,到了柯湘頭面前,揪住她的領口,卯足了勁,左右開弓,幾個耳光打得啪啪有聲,清脆響亮。
沖上樓扇柯相頭耳光的正是金燦陽。
樓下的觀者一陣哄笑加鼓掌,注意力從杜妮婭身上轉到樓上的“表演”。
杜妮婭扭頭就跑,回家蒙頭一陣痛哭——長這么大,還沒在公眾場合眾目睽睽之下遭受過如此羞辱。
杜妮婭覺得成人的世界太復雜,太勾心斗角,太討厭,太麻煩。不由自己,無奈地要走進了成人的世界。
杜妮婭與柯湘頭不熟,今天一時沒認出來,看見金燦陽上去扇耳光,杜妮婭才反應過來,那是金燦陽的女朋友。
年齡上柯湘頭比她大,杜妮婭不知道應該是叫她姐姐還是叫她阿姨。
不清楚自己怎么攪到這里面去了,成了柯湘頭恨之入骨的仇人了。杜妮婭對男女間的事還知道得不很透徹,但感覺那里面有好多好多可怕的秘密。
金燦陽感覺給杜妮婭惹了麻煩,幾天都不到杜妮婭的家里來了。
廠里傳說金燦陽的女朋友瘋了,被弄到省城醫院去治療,又有說金燦陽的女朋友是裝瘋的,他爸爸的戰友在省里當官,托關系把她調到省城的一個三線廠上班去了。
也有說金燦陽的女朋友是真瘋了,由于犯瘋病被調回滬去了。
柯湘頭由于犯瘋病被調回滬的消息,未經證實真假就不脛而走。
一夜間柯湘頭成了幸運兒的代表——犯瘋病就調回滬!這病可能是裝的吧?
于是就有幾個極想調回滬的男女裝瘋賣傻起來,像比賽一樣,看誰裝得像,看誰瘋得厲害。
有個女的厲害,每天光著上半個身子,戴著奶罩,到廠辦公室樓上樓下走一趟。有人說這女人是真瘋了,有人說是裝瘋的,如果是真瘋會脫得一絲不掛,不會有所保留的!
有個男的也是在這山溝溝里的呆得膩煩,下決心裝瘋,不調回滬毋寧死!
不要臉就徹徹底底,于是他就一絲不掛,上班時間就到廠辦公樓去上下來回走,嚇得辦公室的女同志尖叫,殺豬一樣嚎,那男的還不知羞恥嘿嘿笑。
這些事搞得烏煙瘴氣,報告上級,上級從地方上派人來,把那女的弄到省城四醫院去摸電門,坐電椅,要徹底觸及靈魂。還沒進醫院就嚎哇亂哭,承認自己是裝瘋,看在有三個孩子,出身貧農的份上,回廠檢討,給了開除廠籍,留廠察看兩年的處分。
經外調,那男的在滬上老廠有冒領勞保用品賣錢喝酒的前科。毫不含糊,直接以鬧無政府主義的罪名被判三年勞教。
那些跟著鬧事裝瘋的,還有那觀望的,蠢蠢欲動,也準備以裝瘋想調回江浙津滬的,都偃旗息鼓了。
槍打出頭鳥,殺雞駭猴,都慶幸自己沒當那出頭鳥,也沒當那被殺來給猴子看的雞。
聽***的話,安安心心上班,搞好三線建設才是正經事。
這樣一來,才遏止住了裝瘋賣傻,不老實干活夢想調走的歪風。
正當好多人都想調出這山溝溝而苦于沒有門路的時候,金燦陽卻突然接到一紙調令,調到省城的一個三線大廠去了。
熟人都驚訝贊嘆——這方面不開腔不出氣的金燦陽怎么會有如此的神通!
都不明白金燦陽通了什么關系,金燦陽接到調令都是一頭霧水。后來金燦陽才明白,這些都是柯湘頭干的。
為了前程,金燦陽放棄了那不靠譜,一廂情愿的等待,離開了這憋氣的山溝溝,追尋他的舊愛去了。
每天都有事發生,新鮮事又把以前的事沖淡了。
杜妮婭是不是小狐貍精本是件事不關己的小事,時間長了人們的興趣也就淡了,杜妮婭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