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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心智未開相由心生

  • 遠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4937字
  • 2019-01-26 11:52:34

杜月旺的老婆叫李金桂,大女兒就是外號叫小干飯的杜妮婭,兒子叫杜小飛,家里就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像杜月旺這樣,老婆孩子留在滬上,只身去支內的很多。

杜月旺喜歡男孩子,還想要個男孩,可每年的探親假時間有限,蜻蜓沒點幾次水,油壺都沒倒干就跑了(這些話都是同事間相互調侃的話)。

陰差陽錯,杜月旺支內的頭幾年金桂都沒懷上。

前年回來一槍打準了,金桂懷上了。杜月旺說如果這次生的是女孩,還要金桂接著生。

可金桂不干,嫌又上班,又生孩子還要帶孩子太累,以后還要,叫杜月旺有本事自己生,自己帶,她受不了了!

杜月旺和去支內廠的職工一樣,每年回來探親都要帶回來好些土特產,有野竹筍干、山蕨菜、野干蘑菇等等。

那年杜月旺帶回來一條腌麂子腿。

這麂子腿是杜月旺花五塊錢在當地獵人手上買的,是麂子的后腿,不是前腿。

麂子后腿比前腿肉多,就好像人的大腿肉比胳膊肉多多了一樣。

鹽腌好,燒柏樹丫煙熏過,掛房梁上晾著,出太陽天拿出來曬,怕人偷,怕野貓叼,害怕老鼠啃。

弄成臘麂子腿,腥味好像更大,杜月旺撿工地上的水泥口袋,去掉里外兩層弄臟的牛皮紙,抽出中間兩層干凈的,把臘麂子腿包了三層,用水泥口袋上拆下的棉繩來回纏繞,仔細綁了,千里迢迢帶回來給家人嘗鮮。

這種野味,敢保證,沒幾個大城市的人能吃到。

麂子肉的腥味重,這腥味也正是那麂子肉的奇妙之處,品嘗的就是這腥味。

可遇著金桂懷孩子,聞到那味道就犯嘔,一點都受不了那味,埋怨數落杜月旺。

杜月旺千里迢迢,一片好心,辛辛苦苦拿回來的東西,以為能得到金桂的驚喜,沒承想得到的是她的埋怨和厭惡。

杜月旺當時有點生氣,可反過來一想,這或許是好事呢——有這樣的說法,女人懷孩子,妊娠反應強烈,愛嘔吐很可能就是懷的男孩。

原來懷小飛的時候也是這樣,想到這,杜月旺一陣暗喜。

金桂的妹妹銀桂是廠醫院的婦產科大夫,他愛人竇樹庚是廠醫院的外科醫生。把這麂子腿給她家拿去,順便叫她給金桂診斷一下懷的是兒是女。

臘麂子腿送去,一家人高興不得了,連襟竇樹庚硬拉他晚飯一起喝上兩杯。

酒喝高興了,來了膽子,杜月旺叫銀桂給他姐姐診斷一下懷的是不是男孩。

銀桂一聽就來氣了,說她不是孫悟空,沒有火眼金睛,怎么能隔肚皮看得出來是不是男孩!

杜月旺說廠醫院有x光機,能不能給照一下看看。

這話一出,把銀桂和竇樹庚逗樂了,說杜月旺不懂,x光機不是拿來看胎兒是男是女的,也根本看不出來。

竇樹庚說他兩口子都是西醫,或許找個老中醫把把脈,可以判斷出懷的是男是女。

銀桂聽了這話,不樂意,叫竇樹庚閉嘴,別出餿主意,指著杜月旺的腦門說,要是生了女孩,敢對姐姐有一點不好,她當妹妹的決不饒過他!

說得杜月旺好尷尬。

竇樹庚撥開銀桂指杜月旺腦門的手說:

“你看,你看你,你這說話就不對了。姐夫怎么會是這樣的人呢!”

“量姐夫也沒這個膽!”

銀桂放下手笑了,給他倆添下酒菜去了。

銀桂背過身走了,竇樹庚小聲說:“她倆都一樣,啥都好,就是有點脾氣。”

杜月旺說:“也不一樣,我家金桂有你家銀桂長這么漂亮就好了,受點氣都想得過。”

竇樹庚愿意聽這話,心里美滋滋,叫杜月旺干杯,端起酒杯指杜月旺說:

“姐夫,我發覺你學壞了!”

過后銀桂到金桂家來,說姐姐、姐夫真大方,送那么稀罕好吃的禮物。

金桂聽了銀桂的話,直擺手,叫銀桂不要提那東西,想到那從來沒聞到過的奇怪的腥味,又是一陣干嘔。

廠里那些父親沒去支內的同學,都好羨慕那些父親支內的同學,年年都要帶回家好吃的。

杜月旺每次從內地三線廠工地回來,都要講大山里的事。

杜妮婭只在電影、小人書和畫報上看到過大山,長這么大還沒親眼見過真的大山,只見過動物園的猴山,公園里的假山。

杜妮婭感覺那些大山好神秘,叫人充滿了幻想,那山有味道嗎?

也許那干野蘑菇和干山竹筍的味道,就是她爸爸帶回來的大山味道?

小飛第一次聽他爸爸講大山里的事,覺得那大山有點可怕,問山上有沒有大老虎、大灰狼,問得他爸爸媽媽都笑。

杜月旺給小飛說,從來沒聽說過山里有老虎和大灰狼,新廠對面有個雞公山,沒見有雞;下面有條鴨子江,也沒看見江里有鴨子。

杜妮婭接他爸爸的話說,那也沒見到“老虎灶”里鉆出老虎的!

金桂說,老虎沒人厲害,人可以把老虎關籠子里,老虎沒本事把人關籠子里,老虎沒什么可怕的,人比老虎可怕。

在支內廠工地的時候,到了夏天采蘑菇的季節,有了空閑時間,杜月旺和廠里那些支內的職工,三五幾個人邀約一起就到山上去采蘑菇。

按當地農民的指導采,一部分大伙吃,一部分曬干存著,積攢多了,等到探親帶回家。

也采山上的野竹筍和山蕨菜,用開水煮,鹽腌了曬干帶回來。

有時也要買些當地的核桃帶回來給家人吃。

帶回去的蘑菇別人不主動要,絕對不當禮物送人,怕別人擔心蘑菇有毒。

野竹筍、山蕨菜和山核桃不用擔心有毒,這兩樣可以當禮物送給熟人。

這些山珍,大城市的人難得見到,省親訪友帶上一些,既不花錢,還算個稀罕東西。

第一次帶干野蘑菇回來,金桂怕那東西有毒,不吃,叫杜月旺給扔掉。

杜月旺說,原來他也怕野蘑菇有毒,膽小,為了萬無一失,把剛采的蘑菇,搗碎了拌到米糠里,喂給幾個人搭伙養的雞吃,試試蘑菇有沒有毒。

雞吃了沒事,那蘑菇肯定就沒毒了。

杜月旺講,當地人說長得好看,花花綠綠的蘑菇大多有毒,而且越好看的蘑菇毒性越大。

看當地吃哪些蘑菇就采哪些,就按著那幾種吃過蘑菇采,絕對不去嘗試那些沒吃過的蘑菇。

他聽當地人說,有毒的蘑菇曬干就沒毒了。

說了一通,金桂還是怕野蘑菇有毒,怕孩子吃了出事。

弄得杜月旺氣都不好氣,把蘑菇弄了自己吃。

金桂見他吃了沒事,試著吃了野蘑菇,太香,以前從來沒吃過這么香的蘑菇。

看金桂吃的來勁,杜月旺買了雞殺了燉蘑菇。

燉出的蘑菇,比雞肉還香,吃得一家人好高興。

滬上老廠挨江近海,海味水產多,咸魚干是非常不錯的佳肴。

探親假結束,從家里帶上咸魚干到內地,嘴饞了,割一塊來下酒下飯都可以,同事朋友聚餐打牙祭,大家都喜歡。

這年杜妮婭家里添了個妹妹,取小名叫二囡。

二囡生下來胖乎乎,樣兒乖,誰逗她都笑,這一點討人喜歡,不像一般的小奶娃娃,生人一逗就害怕,要哭。

雖然沒如杜月旺的心愿,可也沒表現出不滿,還是高高興興地回來照顧金桂坐月子,只是對小飛更加寵愛了。

有了二囡的第二年,杜月旺從內地回來,當天晚上就說了要舉家搬到內地三線新廠的事。

這叫杜妮婭很意外,也好興奮高興,要到那個她爸爸媽媽,以及廠里人經常提到的地方,可以親眼見見想象多年的地方是什么樣子了。

到一個新環境,離開這待厭煩了的老地方,期望新地方人們不會知道她小干飯的外號。

辦公樓下面的宣傳欄貼了支內人員的光榮榜。

劉麗穎的父親是廠級領導,這么多年在劉麗穎的記憶里,她爸爸的名字都是上的標語和大字報,白紙黑字,上面寫的都不是好事。

爸爸的名字這次上了大紅光榮榜,在劉麗穎的記憶里,從來沒有沒有這樣的好事。

聽說同學杜妮婭和魏妮娜的爸爸媽媽,也在這次調往三線新廠的人員里,劉麗穎約她倆一起到廠辦公大樓下面的宣傳欄去看光榮榜。

看見那紅紙上寫的自己爸爸媽媽的名字,三人感到自己都粘上了榮光。

當天廠里的廣播宣讀調往內地三線新廠人員名單,三人都尖著耳朵聽,生怕漏掉自己爸爸媽媽的名字。

那些父母沒去支內的同學見到她們,都好羨慕。

杜妮婭拿出地圖冊,在上面找他爸爸說的那地方,可怎么也找不到。

她爸爸開玩笑說地圖太小,那地方很大,找不到,指著那地圖上一個省城的小圓點,說就那地方,不遠。

不遠是多遠?不遠到底有多遠?

杜妮婭沒有一點概念,是從廠里到動物園那么遠?

還是從家里到學校那么遠?

還是從廠里到奶奶家那么遠?

估計比這些地方遠多了,可到底怎么個遠法,她也想象不出來,只聽說要坐幾天幾夜的火車。

從地圖上看,去的那地方的省城的小圓點和老家上海那小圓點也就一拃遠。

去那要坐那么久的火車,杜妮婭好高興,好期待,好興奮,畢竟一輩子都沒有坐過火車,而這第一次坐火車就要坐那么長的時間呢!

以前杜妮婭感覺那地方很神秘,盡自己的想象力,把那地想象得浪漫且美好,這回真要離開老家去那地方,心里一時高興,一時又莫名其妙地有點失落和緊張。

杜妮婭聽她爸說,那地方天氣涼快,夏天最好過,好像還沒有等到夏天的到來,它就消失了。

不像江浙滬熱得很,也沒有梅雨天。

滬上每年到了梅雨天什么都發霉,那個地方沒有梅雨天,雖然雨水也多,什么東西都不容易生霉。

杜月旺還講,去那的第一年,都九月底了,山上的樹葉有的開始變得金黃,才發覺一直等著到來的夏天沒來就不見了。

后來知道中國太大,夏天不一定就是非常熱而且熱的時間很長的熱天。

那里夏天有一個特點,一到盛夏,白天山谷里盡是蟬鳴聲,合著山間的回音,吱吱了了的叫聲把人耳朵都要灌滿,耳膜都震癢了。

天黑透了,那些蟬也都不叫了,安靜了,閉嘴了,睡覺了。

第二天天一亮,那些山林里和各處樹上的蟬,又開始一天不知疲倦地叫。

這天吃完晚飯,有人在樓下叫杜月旺,還把自行車鈴鐺摁得叮玲玲直響。

杜妮婭探頭出去看,那是昨天在路上看她,盯著她傻笑,嘴里還嘖嘖有聲的中年男人。

當時杜妮婭覺得這人有點討厭,笑得她不知所措,沒理他,癟癟嘴走了。

杜妮婭的父親從窗口探頭看,叫他老顧、顧科長,叫他上來坐。

這老顧到家里見到杜妮婭,問杜杜月旺:“這是你女兒?”

杜月旺笑答:“是,是大女兒,杜妮婭。”

“喔喲喲,我看著有點像,好久沒見,長高了,長這么漂亮,嘖嘖。老杜有福氣,家里孩子有男有女。我家三個小子,就想有個女孩,有個這么漂亮的女兒多好!”

老顧說完又嘖嘖幾聲。

聽了這話,杜妮婭有心花怒放的感覺,不覺得這人討厭了,和昨天看見的那個討厭的老男人判若兩人了,覺得這姓顧的有眼光,有真知灼見,敢于說真話。

他的形象也似乎高大、偉大起來,趕忙給顧叔叔搬凳子坐,倒水喝。

和她爸爸講了一會話,杜妮婭才知道這叫顧科長的,就是他班上男同學顧大海的父親,他們一家人也是這次一起調到內地三線新廠的。

顧大海的爸爸來是商量幾家人,一起到市里王開照相館照全家福,到南京路買東西的事。

他找關系,開了后門,不用排隊,到了老王開照相館就照,照完相,一起去轉南京路。

顧大海的爸爸和杜妮婭的爸爸感嘆,這次家屬全部到了內地,以后就沒有探親假回滬,天遙地遠回來一趟也不是那么容易了,趁這機會,照個全家福,買些東西留做紀念。

第二天,幾家人都到市區老王開照相館各自照了全家福。

一起去的大人合照一張,全部小孩也在一起合照了一張。

回來各家就忙著辦手續,收拾家什打好行李,拉到火車站辦了托運。

行政科的人來清點公家的桌子板凳床,查看門窗是否損壞。

一切無誤,行政科的人拿出清單叫金桂簽字。

望著曾經進進出出的家門,想起那有過的溫馨的家庭生活,而今要離開,鑰匙交出去,清單上簽了字,這里就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了。

金桂內心不由生出一陣莫名的酸楚,感覺自己已經淚水盈眶,看清單上的字都模糊了。

再想下去,再待下去,金桂怕控制不住自己,怕淚水會奪眶而出痛哭流涕,急急交了房門鑰匙,在清單上簽了字。

火車票是第二天的,這次到內地的職工家屬很多,房子都清空了,重新分得房子的人都進去開始打掃衛生了,怕分到手的房子被別人占了,心急的當晚就搬進去住著了。

沒法回去住,廠里安排這些人晚上住廠里的招待所。

杜妮婭這次同去內地新廠的女同學有魏妮娜和劉麗穎,男同學有陶建國和顧大海。

魏妮娜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劉麗穎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

陶建國有一個姐姐兩個妹妹。顧大海是老大,下面有兩個弟弟。

人員多,招待所的房間有限,大人一人一張床和小孩子分開住。

大一點的女孩子兩個人睡一張床,小點的女孩子三個人睡一張床,都睡一間房;男孩子也這樣安排。

兩三個人擠一張床,這樣安排,要是大人可不干了,小孩子卻高興得很。

孩長這么大,這么多小孩子、大孩子住一間屋,和同齡孩子擠一張床,都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興奮的不得了,吵吵鬧鬧到半夜都不想睡。

魏妮娜性格外向,女孩房間里就她嘰嘰喳喳話多。

劉麗穎的哥哥外號叫劉阿侃,愛胡編亂侃,一晚上基本上就聽他一個人胡說了。

男孩子玩高興了還去撓女孩子的房門,裝狼叫,裝狗叫,裝鬼叫,嚇得女孩子一陣一陣子亂叫。

叫過后房里房外一陣大笑。

小飛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覺得好好玩,好開心。

家長起來好幾次呵斥都沒用,呵斥完當時安靜了,屋里還裝出打呼嚕的聲音,聲音一陣比一陣大。

大人關上門轉過身又開始鬧,鬧得家長一點都不生氣,心里還樂滋滋的。

小孩子鬧歸鬧,笑歸笑,到瞌睡來了的時候,倒床上,不到一分鐘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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