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車到山前必有路
- 遠去的三線
- 孤雁穆龍
- 4442字
- 2019-05-12 14:38:21
天大亮了,火車站又開始熱鬧起來。
小飛醒來,想起昨天夜里,那治安員寫把“興達貿(mào)易有限公司”寫成“性大毛衣有線公司”的事。越想越感覺可笑,坐了起來自言自語:“性大公司,這個瓜(傻)貨,想得出來!”
“你笑什么,看見啥好笑的了?”見小飛自個笑,丁洪娃坐起來問道。
侯愛澤也醒了,起身各處看看,感覺有些不對勁:蓋的毯子少了一條,昨天撿的,用細繩子拴在一起放在腳下的那些瓶子都不見了。挨個摸了衣褲口袋,兜里的錢也不見蹤影。
黃金龍和丁洪娃挨個摸了自己的口袋,也沒一角錢了。
小飛“流浪”過兩次,有經(jīng)驗,昨晚睡覺,牟天師給的那些錢一直壓在身下,一分錢沒少。有這些錢,小飛一直沒和他三人說。
丁洪娃、黃金龍、侯愛東徹底懵了,坐著好一會沒言語。
丁洪娃腦海里驀然回蕩起國歌里的那幾句歌詞,嘆了口長氣說:
“只好把臉皮抹到兜里裝著了,沿路乞討回家!”
山珍海味離不開鹽,走南闖北離不開錢,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事情已經(jīng)到這一步了,黃金龍認為,只有重操舊業(yè)——跑江湖賣打藥。先掙點錢,先填飽肚子,再說其他的事。
好在這次來水電站工地,做了兩手準備——怕拿不到工錢,重操舊業(yè),繼續(xù)賣打藥。
不要說,這黃金龍手上有勁,找得到穴位,腰酸背痛給你揉幾下,馬上就見輕松。
黃金龍最拿手的就是端脖頸,原來在車間,誰要是睡失枕了,都找他。
他叫你坐好,放輕松,兩手輕輕捧著你的腦袋,左右搖動,猛然往上使勁一提,你的腦袋,“咔嚓”一聲,僵硬酸痛的脖子立馬回復(fù)正常。
……
拿出打藥、道具、家什,黃金龍叫丁洪娃做他的搭檔,侯愛東和小飛做“托”,找了地方開始賣打藥。
賣打藥就要先扯場子,吸引人。黃金龍表演吃假釘子,銀槍刺喉,假寶劍往肚子里吞。
黃金龍說自己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小兒嗷嗷待乳,老婆癱瘓在床,自己失業(yè)下崗如何如何。說完拿“磚頭”拍腦門,“鮮血”流滿面。
小飛和侯愛東假裝同情落淚,其實都憋不住要笑出聲了,往放打藥的地攤上的鞋盒子里面扔零錢。
人聚多了就賣膏藥,賣祖?zhèn)鞯撵`丹妙藥。
丁洪娃做他的搭檔,小飛和侯愛東假裝不認識他,在邊上搶著買打藥,詢問打藥的用法和療效。
想不到,一上午就賺了兩百多塊錢多塊錢。
中午收攤,四個人到餐館點了一大桌子菜,吃著,喝著,聊著。
賣打藥,必定是坑人的事,廠里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幾個在外面搞這些名堂。喝高興了,黃金龍給丁洪娃、侯愛東和小飛說了實話:
自從廠里發(fā)不起工資,黃金龍、唐二娃一幫師兄,吆合在一起,走江湖賣打藥。
走江湖賣打藥,每天都有錢入賬,不像在廠里,干等著就是不發(fā)工資。賣打藥,走南闖北,還當旅游,長見識。
賣打藥還有講究,各處場鎮(zhèn)趕集,開展銷會,初一十五的廟子門口,這些是賣打藥的好地方、好機會。
牛皮膠加水熬化,把無煙煤加草木灰碾成細粉,加清涼油。加清涼油成本太高,就加松節(jié)油攪和在里面。牛皮紙上抹成圈,對折粘在一起,成了膏藥。
就這么簡單,但你必須說這是祖?zhèn)髅胤剑F中草藥配制。跌打損傷、擰筋摜骨,風濕關(guān)節(jié)痛,活血化瘀;貼小腹丹田可以治療消化不良、便秘、痔瘡。
至于靈丹,那就是益母丸、上清丸換了包裝而已。
找些不值錢,吃不死人的普通草草藥,晾干打成粉,過篩,不能看出葉子、草桿。
要說這是祖?zhèn)髅胤脚闩涞奶匦帲阶硬煌鈧鳎毁u藥。
這藥不但可以治療感冒發(fā)燒,頭疼腦熱,風火牙痛,還對癌癥有特效。
黃金龍說這些都算小花樣,唐二娃更會“掙錢”。
唐二娃在報紙上打廣告,賣所謂的優(yōu)良水稻種、小麥種子。
沒想到,來了好多求購信,他把他家的打下的谷子、沒磨面的小麥,用塑料口袋包了給人家寄過去。
廣告打得勤,生意就好得很。全國各地都寄錢來要“優(yōu)良”水稻和小麥種子,經(jīng)常都忙不過來。
唐二娃嫌賣打藥太辛苦,叫黃金龍也跟他干,賣假種子。
黃金龍覺得這比賣打藥還坑人,良心發(fā)現(xiàn),不干這些了。還是覺得到工地上打打工掙點老實錢心里踏實,沒想到工地干活也像做賊一樣,落得今天這個狼狽樣子。
四個人配合黃金龍賣打藥,好玩,來錢快,吃香喝辣。
幾天下來,賺了一千多塊錢,一人買了一件西服,買了皮鞋穿,到美發(fā)店燙頭,吹發(fā),做發(fā)型。
黃金龍給家里打電話,得知他爸身體不行了,住了醫(yī)院。黃金龍要回,大家把賣打藥剩下的錢都給了黃金龍,他買了火車票,回家去了。
黃金龍走之前,小飛叮囑他,回去不要跟人說他在這。黃金龍、丁洪娃、侯愛東料定小飛在外面犯了事。
當天晚上,小飛給牟天師打電話,叫牟天師給他們找干活。
牟天師叫他們?nèi)司驮诔抢镒≈抉R上要在城里拿到一個大工程,他們?nèi)俗鳛椤跋惹膊筷牎钡乳_工,這段等待的時間按上班算工資。
牟天師還說,新工地叫他們?nèi)齻€做些技術(shù)活,那些臟笨的活就不叫他三人做了。
小飛做工地的值班電工,侯愛東和丁洪娃依據(jù)他倆的特長當機修工,給工地修攪拌機、混凝土振動棒和塔吊,燒電焊,順便管管安全之類的。
這叫三人都滿意——等開工,玩著還有工資拿?這可是私營企業(yè)!這下三人高興了。
妹妹嫁給牟董事長,雖然是明媒正娶,可小飛總覺好像得不是十分光彩的事,沒有把這層關(guān)系給侯愛東和丁洪娃講。
小飛拿出牟天師給的錢,為了節(jié)省開支,三人到郊區(qū)找了廉價小旅館住下。
這小旅館以前黃金龍在的時候,他們四個人住過。
小旅店的老板娘是個中年婦女,知道他們是窮鬼,今天又看見他們?nèi)耍习迥飳λ麄儛鄞鸩焕怼?
擺弄著自己才知道能不能打通的手機,顯擺她有錢的,翹著二郎腿,腿還一顛一顛,那腿本不白皙,但套了白絲襪,遮住了她那煙熏過的臘肉的顏色。
旅店老板娘給小飛、侯愛東和丁洪娃三人的感覺是:一張清水臉,一副討打樣!
人是樁樁,全靠衣裳。
今天侯愛東、丁洪娃和小飛一來,老板娘眼睛一亮,才發(fā)覺三人不但沒有了窮酸樣,儼然是靚仔,看起來也是不差錢的主。
旅店老板娘笑著和三人打招呼,問他們要不要換床單,天氣熱不熱,要不要再加個電風扇,以及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
老板娘突來的熱情使三人面面相覷,沒怎么答理她。
小飛叫老板娘給調(diào)到有電視的房間,三人躺床上看電視。
三人看了一會電視,有人敲門,門沒插,被人推開。
老板娘探頭進來,那臉看來是收拾過了,但無奈那臉的基礎(chǔ)條件有限,嘴唇比較厚大,口紅抹多了,就想一條滑稽的紅嘴魚。或許描眉手藝過于粗糙,那眉毛就像爬到臉上的兩條大毛毛蟲。
長相非常低調(diào),打扮卻非常高調(diào)。
想把土豆捯飭成西紅柿,潲水婆娘捯飭成薛寶釵、林黛玉的確有很大的難度。
三人同時感到這強烈企圖年輕的老板娘,有些滑稽且倒胃口。
老板娘一臉堆笑,笑得有點曖昧,掃視了一下三人,好像有話要說,可欲言又止,對躺在門邊床上的小飛招了一下手,示意小飛出去有話要給他說。
小飛懶洋洋地起身出了門,和老板娘去了。
老板娘神神秘秘的行為,搞得丁洪娃和侯愛東不明就里。
不到抽一支煙的功夫,小飛帶著詭秘的笑容回來了,依然躲到床上看電視,陰笑,嘴里吹氣,把嘴唇弄出“噗噗”的動靜。
“你個傻逼,賣啥關(guān)子!她給你說些啥子?”侯愛東憋不住問小飛。
“她問我們要不要小姐!安逸(滿意、精彩的意思),巴適(正宗、地道的意思)!嗨呀,一個二個只有那么漂亮了,正點得很。就在一樓麻將室里,有兩桌都是,你們?nèi)タ绰铮 毙★w憋不住笑,對倆人說道。
丁洪娃和侯愛東好奇,從床上一躍而起,下樓看小姐去了。
不到屙兩泡尿時間,倆人就回來了。
小飛還躺在床上,丁洪娃和侯愛東一人揪住小飛的一條小腿,使勁地把腿往兩邊劈,痛得他嘰哇亂叫,叫完了又哈哈笑。
“叫你笑,擰筋摜骨了,今天給你治治!”
侯愛東和丁洪娃又把小飛的兩手反剪過來,臉朝下,摁床上。侯愛東用膝蓋抵住小飛的臀部,用力蹾,直到小飛受不了,沒有了笑聲,開始求饒了,倆人才放手。
“你們看了嘛。檔次怎么樣?”小飛還逗侯愛東和丁洪娃。
侯愛東做了個還要收拾小飛的動作,小飛也趕忙做了個防御的姿勢。
“惡心死人不犯罪哇?小姐?老痰盂都起尿堿了!瘟豬肉也在賣,有沒有王法了!倒貼兩百塊給你去不去嘛!”侯愛東對小飛說。
“咚咚咚”有人又敲門。
老板娘又探頭進來,嬉皮笑臉地對三人說:“靚哥,要不要?”
小飛對老板娘揮了一下手說:“我們再考慮一下哈。”
老板娘以為生意要成,滿臉含笑,帶上門走了。
“我們這些人,顆子汗流起,干活不容易。”
丁洪娃調(diào)侃說:
“人家這樣用下口掙錢,填上面的嘴巴也不容易呀!人家說,做她們這一行生意是:只進錢,不進貨,人死貨出脫(沒有了);自帶生產(chǎn)工具賣自己,想交稅沒得地方收。這工作最好耍!”
“你是正經(jīng)人,還說得出來這么屌的話!這就是,接生婆遇到難產(chǎn)的——看你娃娃不出來!哈哈。”
侯愛東指了一下丁洪娃,說:
“攪上這些事就麻煩了,不要沒打到狐貍,沒吃到狐貍?cè)馊且簧眚}。擔怕貓抓糍粑脫不了爪爪,水深堂子野踩不透,還是穩(wěn)到點好!
“大驚小怪的干啥嘛!沒那么嚴重。等會看我的!”小飛不以為然笑說。
過了一會,老板娘又來了,這回進屋把門關(guān)上,一副“生意”不做成不罷休的架勢。
侯愛東和丁洪娃沒理她。
老板娘說要把小姐叫來隨便挑選。
小飛從兜里摸出一個小本本,拿在手里,對老板娘亮了一下,老板娘的笑臉一下就消失了,露出驚慌的神色,趕忙把門關(guān)好走了。
“好了,好了。沒得事了!有個大人物說過:*女和科學(xué)家是最好的兩個職業(yè),不同的是,他們把自己各自不同的器官作為掙錢的勞動工具而已。后面這句話是我說的哈!”
小飛揣好那小本本對侯愛東和丁洪娃說道。
侯愛東從小飛的兜里搜出那小本本,原來是地攤上買的那種夾身份證、駕駛證和行駛證的小本本,皮面上有國徽的圖案,還有“行政執(zhí)法”的字樣。
……
這天夜里,侯愛東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潷干了泔水桶里水,用筷子挑食底子上的面條。桶是黑色塑料,筒體較厚,農(nóng)村用來挑糞的那種。
驀然又感覺自己處于鬧哄哄的街道上,而且全身裸露著,但那些過路的人好像并沒注意他的存在。他感到從沒有過的羞恥,他尋找躲藏的地方,可四處都是人,他怕自己一有動作就會被人們發(fā)現(xiàn)……
侯愛東從夢里醒來,可發(fā)現(xiàn)自己滿頭大汗。懊喪,怎么會做這些離奇荒謬的夢。感嘆到:日子過得苦,想必也做不了什么好夢。胡思亂想一陣,翻了兩次身又睡著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小飛軀體好像被無形的力束縛很難動彈,他想不起自己當下是在什么地方,睡在哪里。
回了一會神,屋外透進昏暗的燈光,小飛搞清了當下的處境,左邊的床上睡著打著酣的丁洪娃,右面床上睡著侯愛東。
侯愛東翻了個身說著夢話,小飛只聽清里面的一句:
左邊的丁洪娃好像與右邊侯愛東應(yīng)和,嘟嘟囔囔地也說起了夢話:
“賣火柴的小胖姑娘……長了毛的蘿卜踢翻了光禿禿的驢……好好地擁抱自己……”
夢是荒唐的,夢話也是荒唐的,什么賣火柴的小胖姑娘?
小飛想起白天看電視,有個節(jié)目是一個院校的女學(xué)生表演《賣火柴的小姑娘》。那女生長得胖嘟嘟,丁洪娃說那么窮的小姑娘咋會長得那么胖?
小飛說那不是胖是浮腫。
有些夢話還靠點譜,其他的夢話就叫人摸不到頭腦,純粹是胡言亂語了。小飛清楚,白天把他們夜里說夢話講給他們聽,他們打死也不會承認。
這倆人左一個,右一個,一唱一和。
小飛感到有些恐懼,背皮發(fā)麻,把枕頭拿來悟住耳朵,只有強迫自己睡覺。
睡到第二天中午,三人洗漱完畢,下樓遇到旅館老板娘。
老板娘對他們表現(xiàn)得非常客氣。
小飛叫她把床單換了,把他們的衣服,襪子洗干凈,她笑呵呵的滿口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