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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2 歡迎來到黎明森林

【1】

失焦的視線隨著眼睛睜開而變得清晰,首先進入視線的是微微泛黃的天花板。

找個時間做一下清潔吧,我呢喃著,開始回憶上一次認真打掃屋子是多久以前。

身體穿過一陣電流,猛然彈起,頭痛在天旋地轉中更加粘稠,幾乎能把腹腔中的空氣逼出來。大腦斷片了幾秒。

我這是在哪?

白色的厚重被子壓著下身,四周盡是令人陌生的家具。

問題沖擊腦袋造成驚恐,同時被嚇醒的意識也給出了答案。

未完全涌上來的惡心感慢慢退卻。

我成為了冒險家……的隨從……對吧。我環視周圍,確認了我昨天的經歷并不是在做夢。

昨天中午來到坎特爾,開始馬不停蹄地張羅新生活,直到凌晨才回到旅館入睡,真是忙到失憶啊。

側臥在一旁的床上,雙腿夾住被子的少女——原本是屬于我的床,但我為了保命還是讓出了位置——她叫米莉莎,在我們認識的一小時內變成了我的主人。

我選擇成為她的隨從,一方面是覺得她確實需要我的幫助,另一方面也想找個有經驗的冒險家稍微帶一帶我,或許會進步塊一些。

經過半天的和諧相處,我的理想計劃在不知不覺中碎成了渣。但是想到一旦離開她,她連將戰利品背回城鎮都做不到,我便留在了她的身旁。

畢竟這可是個連住處都差點找不到的冒險家吶,況且兩個人的冒險應該會比獨闖有趣多了吧。

我從地上站起來,伸個懶腰。

墻角的紅色桶中,裝滿了零零碎碎的冰塊。把手沒入冰塊中,手臂立即纏上了冰凍帶來的酥麻。桶底沒有一滴水漬,米莉莎說,這些冰塊如果一晚上沒有融化,就能保持很長一段時間。

也就意味著,米莉莎的“自制空調”成功了。

雖然我完全不明白為什么冰塊能在炎熱的夏天不融化,也不明白不融化的冰塊如何對房間進行降溫。但毋庸置疑的是,米莉莎做到了,她將這奇妙的現象歸功于魔法。

我望向米莉莎熟睡的臉,心內充滿感激,緊接著心生詫異。

這位小主人的睡姿可以說是毫不在意形象。柔軟的睡裙勾勒出她美妙的身姿,原本及膝的裙擺幾乎被撩到了大腿根部,散發著少女光輝的潔白大腿展露在外,讓我覺得多看一眼都是種不敬。寬松的肩帶若有若無地趴在手臂上,但我意識到她沒穿內衣之后,熱著臉將視線移開了。

能在認識了不到一天的男子面前這樣放松,因為家人都是神所以沒有害怕的必要嗎?

不管怎么說,我都打心底地感謝米莉莎對我的信任,并決定從現在開始,對她報以百分之百的信任。

陽光從窗臺挪到了我的被子上。米莉莎醒來時,時針剛剛指向數字8。

“醒了嗎?”

米莉莎小貓般地在床上舒展身姿,心滿意足地咂咂嘴后,才緩緩睜開眼睛。

在看到她眼睛猛然瞪大的那一瞬,我耳旁迸發出巨大的聲響。我左手下意識地一翻,接下來身體便被結實的冰塊牢牢裹住,動彈不得。

冰牢的形成只是在一剎那。并且我注意到了,米莉莎釋放這個技能時,除了瞪眼睛,沒有任何其他動作。

不需要使用魔杖,不需要用手指,也不需要念咒語。只是單純靠無意識的意念聚合,便能迅速釋放魔法技能。

有這種可怕的輸出,怪不得敢自信滿滿地勾搭陌生男子成為隨從——她不需要提防任何人。

我昨晚睡地板真是明智的選擇。

“卡茨爾,對不起啊啊啊啊啊!”

熟悉的聲音透過冰塊若有若無地傳來,我卻因為下巴打不開而無法回話。

好在我反應快。左手的指環已將食指割開一道口子,流出來的血液在我的操縱之下,形成薄膜覆蓋身體的每一寸皮膚——用來防御的技能,不過此刻用于御寒。

咔嚓、咔嚓。

我正思索著怎么擊破冰塊,就聽見了冰塊的裂紋,自然是喜出望外,任何物件一旦出現了裂紋,那么裂紋周邊的防御性能便成指數型下降。

我將血液薄膜擴大一些,使它貼上包圍我的冰塊,并通過傳來的振動找出了產生裂紋的方向。隨后——

通過敲打冰塊產生共振,使裂紋繼續向周圍蔓延。當裂紋觸及冰塊內壁時,血液迅速鉆進去,在被凝固之前填滿了裂紋縫隙。

“boom.”

我在心里默念,嵌入冰塊中的血液發生了爆炸。

雖然冰塊在外表上沒受到任何傷害,但裂紋躁動的聲音開始不絕于耳,內壁隨著我的不斷打擊脫落冰屑。最后,我雙手往兩側一推,重見天日。

像極了傳說中,“頭上長著葫蘆”的人類誕生的場景。

在現身之前,我已將所有血液從傷口處回收,并合上傷口。

“嗚……哇!我差點以為你出不來了呢!對不起對不起,你沒受傷吧?”

我正準備抖掉衣服上的碎屑,米莉莎一下子撲過來抱住我,我差點沒站穩腳跟。她臉頰埋在我肩上,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我將責備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手繞到她的后腦勺,輕輕撫摸著。

這是我第一次擁抱女孩子。

她的身體好輕好軟,讓我不敢用力,生怕弄疼小巧玲瓏的她。

米莉莎逐漸平穩了呼吸,從我身上移開。她坐回床上,身姿端正卻低著頭,抿著嘴,像個犯了錯的小孩不安地等待著長輩的數落。

“我說……呃,真的沒事了啦!”

我走上前,手再次輕放在她頭頂。她很明顯地抖了一下,接著抬起頭,一對湛藍剔透的眼睛望著我。

我視線自然而然地向下移,意識到了不妙之后,迅速甩開視線,假裝無事發生。

米莉莎捕捉到了我的小動作,具體表現為她原本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立即收回胸前,眼神變得犀利,同時還一甩頭明示我放手。

我心虛地瞥向一旁。

“你剛剛在看什么?”

“我、我保證我什么都沒看到。”

剛一信誓旦旦地說完,我立馬意識到了這是多么不妙的措辭。

米莉莎握緊拳頭,抵住胸口的衣服。然而由于肩膀向內收縮,她右邊肩帶順著手臂滑落。張皇失措的左手撩起肩帶時,左邊的肩帶也不識風趣地溜下來。

我撲哧一聲,笑著轉過身背對她。直到頭被魔杖砸了一下,我才敢轉回去。

“所以說你看到了吧。”

衣衫平整的米莉莎坐在床沿,不容分說地盯著我,這讓我聯想到草原上捕獵的豹子。我除了順著她的意思點點頭,別無選擇。

“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那個……其實我覺得……貧乳挺好的。我個人比較喜歡貧乳……”

話沒說完,我接了當頭一棒。

“笨蛋!!!我指的是道歉!!!道歉!!!不是這、這種……嗚……”

米莉莎漲紅了臉,無論如何都說不出接下去的話。她干脆放棄了言辭,干凈利落地朝我飛來一個枕頭。

“死變態!”

剛剛是誰直接撲上來抱我來著?

“你可要對我負責。”

明明不是合適的時候,我的心跳卻不爭氣地加速了。不知這位大小姐是真的不諳世事,還是在借機戲弄我。

“你都看到了,所以要對我負責!”米莉莎盤起腿,用手指著我,“以后的冒險中不許拋下我,一定要陪我完成任務,不準中途逃跑!”

看來是前者。

總覺得這兩句話完全沒有前因后果,頂多是她臨時編出來的理由。不過,要幫她取下尼爾斯的犄角……還不如讓我余生都嚼著壓縮干糧度日。

“好,一言為定。”

我決定遵從我的心。

咕嚕。我的肚子提醒我折騰到現在,該聊聊正事了。

本來是該在她醒來時道個早安的,不過被他的冰牢堵回去了。

“那個。”我縮在地上,從枕頭上沿漏出半個頭,“早餐想吃什么?我去買東西回來做,還是一起去外面吃?”

“隨意。誒等等,你會做飯嗎?”

米莉莎并沒有像我想象中的,有著大小姐般的精致要求。我希望這個“隨意”不是什么謎題。

“姑且算是會吧。怎么樣,要嘗嘗我的手藝嗎?”

“你這隨從還挺不錯的——我想吃煎豬扒!”

米莉莎估計還在生氣中,她特意在我面前又說出了“隨從”二字。不過,我好歹也是自力更生了16年,在烹飪方面還是頗有信心的。

一大早的就想吃這么油膩的東西嗎?

我瞄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米莉莎,她苗條不失勻稱的身材,是許多女孩子苦苦追求的目標——我撞上了她的目光,被瞪了回來。

“那我去外面超市看看吧,你要一起去嗎?”

回答我的是左右搖動的腦袋。我將枕頭拋回去,站起身。

米莉莎忽然扔下枕頭從床上蹦起,慌慌張張地跑向我。

“等等等等等,卡茨爾!”

“怎么了,要一起去嗎?”

我拉開門,側頭看向米莉莎。也就是這一刻,我得知了她慌張的緣由。

門縫中密密麻麻藏有數十根豎直擺放的冰針,在開門前完全無法發現。我開門的同時,它們像是得到了命令,齊刷刷地翹成90度,針尖瞄準我。

我沒來得及彈刀,萬針齊發正面刺入我的身體。

“啊——”

米莉莎發出女孩子特有的尖叫——見到蟲子時的聲音,不過此刻的形勢更加不容樂觀。冰針沒有理會米莉莎,部分從我的背后穿出,部分留在了體內。

我能清晰地聽到冰針與地面相撞的清脆,也能感受到來自體內異樣刺骨的冰涼。

手下意識地向前伸,沒抓到任何東西。

隨后,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了——在夢中,從高處落下,無力感會將你打得千瘡百孔。你只能任自己墜落,陷入黑暗。

若是腦袋一嗡,便迎來像是陷入深淵般的驚醒,一臉呆滯地去回味分辨現實與夢境。

我現在處在下落階段。

沒想到現實與夢境完全一致。究竟是瀕死時的現實沒了實感,還是夢境從來都是現實。

亦或是說,我現在是在夢中?

不,應該不是,剛在我似乎砸在了硬物上。雖然疼痛在失血的催化下迅速消散,但我仍能分辨出與硬物撞擊的聲音。

我還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縈繞于耳,游離若絲。我沒有力氣伸手去抓住,只能任憑聲音漸行漸遠,在無限大的黑暗中沒了蹤跡。

身體好熱。

但這熱又與我所懼怕的熱不同,它溫和地入侵身體,以時間作為器皿培養人的恐慌。

“卡茨爾……”

剛才那個聲音似乎一直在叫我。她說了許多,縹緲的話語中我能聽清的只有我的名字。

她在不斷地重復我的名字。我想問她是誰,卻發不出聲音。

“呃……”

我感到一陣干嘔——也僅僅只是“感到”,大腦發出了命令,而其他效應器沒有任何動作。

是低血壓吧,看來我正在失血。

那先試試把血收回來吧。

血液刷刷地在身體內流動,墜入深淵的無力再次充斥全身,幾秒后隨著意識的恢復而消散殆盡。如噩夢初醒一般,我猛地睜開雙眼,用手臂支起上身,大口享受著現實的空氣。

背后黏噠噠的觸感,不用說,那是屬于我自己的血液。在我的命令下,地上以及沾染在襯衫上的血液,全都從離它最近的傷口鉆回體內。最后,傷口處的血液被凝結,阻斷了失血。

這時我才注意到,我身后的藍色少女捂住嘴,眼睛瞪得夸張的大。

“剛剛發生什么了?”我問。

還未融化的冰針散落在地,代替米莉莎說出了讓她感到抱歉的答案。

血液正圍攻著體內殘存的冰針,將其瓦解為細小顆粒,并通過血管運輸。我再次割開手掌,滴狀流出的血液中夾雜有透明異物。

紅細胞是稱職的運輸工人,它們從傷口返回體內后,地上只留下一撮冰涼的粉末。

“還真是神奇啊,在體內這么高溫都沒融化。”

我試圖通過夸贊少女(的能力)來緩解尷尬的氣氛,不過似乎沒有產生效果。

“米莉莎?”

醫院內,家屬會輕聲呼喚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卡茨爾……你真的沒事吧?”

“應該……沒事吧。”我摸摸自己的臉,以確保自己現在不是一副駭人的面貌。我應該是下意識地用僅有的體外血液優先保護了頭部。

“臉沒什么問題。剛剛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身體刷地一下子變白,就像是被吸血鬼群攻擊了一樣——我好怕你出了什么事……”

“啊,原來是被血嚇到了嗎。如你所見,我是個血系能力者,體內除了正常人所需的血液之外,還另外儲存有血液。大出血可能是因為我正在排出你的冰針,你看,我最后不是全都收回來了嗎?”

但仔細一想,我便能理解米莉莎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場景: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倒在地上,身下是與他瘦小身軀完全不相稱的血量。并且根據米莉莎的描述,我全身煞白——這是失血過多的表現。我流出的血越過了身體設置的紅線,也就是說比血系能力者能接受的失血量還要多上幾倍。更糟糕的是,在低血壓情況下,我體內的造血效率會極大提高。

不斷地正反饋之下,血漫成河。

我不知道我究竟流出了多少血,估計能有半個浴缸吧——雖然這個房間并沒有浴缸。

白色的身體與大量血紅造成視覺沖擊。我想,換做我的話,如果不事先知道血系能力者的真實情況,會直接被嚇得不省人事吧。

米莉莎點點頭,手向前伸出,地上的冰針與冰屑隨之消失。

“那堆大的不處理掉嗎?”

我指的是米莉莎剛起床時,因警惕性過高而目力召喚的人體冰牢。雖然已經被我打碎,不過看上去仍是幾塊大石頭。

“啊……因為我魔力不夠了!”

“難道說,你把冰塊收回去也要耗費魔力嗎?”

米莉莎再次點點頭,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笑容。“因為那冰塊是危急中用魔法生成的,魔力純度高,所以讓它消失也要費一番力氣。不過這樣的冰塊就不用了。”

我還在想“純水結成的冰塊有什么區別”時,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床鋪升起一道水花。水接觸冰表面后迅速凝固,同化在冰塊身上。

我希望我今晚還能蓋到溫暖的被子。

“這樣的就能直接銷毀。”米莉莎說完,剛剛新添加的冰塊開始變薄,“太復雜的原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簡單來講,就是由魔法生成后再輸出的冰塊,純度高;先輸出水再用魔法去凝固的冰塊,純度低。”

總感覺莫名其妙被看扁了,不過米莉莎的演示加上講解確實淺顯易懂。由此一來,剛才的一出事故,讓我和米莉莎互相填補了知識的空缺。

準確來說是兩出事故,并且受害人都是我!

我捏了一簇血在手心中,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這個過程中,被米莉莎敲了一下腦袋。

“我說,沒有其他防盜裝置了吧?窗戶應該也有吧,趕緊取下來,萬一傷到路人就不好了。”

這里可是七樓,我不清楚米莉莎的魔法射程有多遠,但是自由落體的攻擊可不容小覷。

“真的沒有了啦!快去買東西做早餐,要是回來晚了說不定你會看到我餓成一灘水。”

米莉莎一邊說著一邊把我向外推。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惡趣味的比喻還是她的身體特性,總之千萬別親眼看見這種場景——女性衣物下只剩下透明液體,可真夠糟糕的。

我急忙跑出去。

【2】

我的確沒有好好做準備,沒想到成為冒險家還有這么多繁雜的手續,還以為拿起武器去做任務就夠了。倒是米莉莎顯得輕車熟路,雖然也是第一次當冒險家,但能看得出她來之前查詢了相關流程。

“馬卡斯信息閉塞”可不是什么好借口,我完全可以來到坎特爾就地做功課。

可是我的時間全被米莉莎搶走了。

意外的是,冒險家隨從也可以是冒險家。

一套程序走下來,我身上只多了一樣東西——冒險家卡片。

顧名思義,就是一張卡,通俗來講就是冒險家的身份證。有了它,你才能在各地之間以“冒險家”的身份往來。用記錄儀讀取卡片信息,還能查詢你的戰斗記錄、已接受任務等非公開信息。

順帶一提,冒險家登記處也有背包和記錄儀出售。稍微打聽了一下價格,我暗自在心中感激米莉莎的英明決定。

城市與野占區之間用傳送門進行連接。如公交車一樣,傳送門隔一定時間開放一次,每次只能進入一定人數。為了防止怪物溜進城市,傳送門的野占區端都會有公務人員把守。

至于為什么使用傳送門,記錄儀上是這么解釋的:野占區的怪物強度并不是越靠近城鎮越弱,相反,有些猛獸就喜歡把領地劃定在村莊的邊緣。利用傳送門定點傳送至較弱怪物的巢穴,能給初到一片區域的冒險家最長的適應時間。

就是說,除了傳送點附近,再遠一些的地方并沒有給我們劃定好怪物的強度——不過記錄儀已經清楚地展示了哪片區域會出現什么怪物。

大廳中有七扇門,分別對應森林中的七個傳送點。我們選擇了隊伍較短的那一扇。

“哇——”

剛走過傳送門的另一端——準確來說,傳送門的另一端是間屋子,走出門才踏入黎明森林——初來乍到的米莉莎發出驚呼。

幾人合抱、高聳入云的樹木充斥視野,給我的感覺便是“就算這些樹木不會再生,也叫人砍不盡吧”。抬頭向上望,墨綠色的樹冠層層疊疊,遮天蔽日。這里本應是一片昏暗,但我所見到的是繁星點點——近處樹木的主干上都裝有燈,遠處是三三兩兩的冒險家舉著火把。

火把位于門旁,免費提供給冒險家——畢竟,這里的樹木都砍不完。

傳送門外除了同一批過來的冒險家,并沒有見到把守人員。不愧是新手村。

“請問普通的鐵劍能達到這里的攻擊力要求嗎?”

“啊,其實我是第一次來這里。”

一位與我年齡相仿卻比我高出一個頭的男子問我,我表示愛莫能助。

與全身皮甲的對方相比起來,我一副城市休閑裝的樣子,看上去莫非像是個游刃有余的老手?

看見米莉莎興沖沖地跑向森林深處,我急忙點燃一根火把,跟了上去。

“我說、我說,你接了什么任務啊?”米莉莎在前面一蹦一跳,哼著我沒聽過的小曲兒。我則是舉著火把,不緊不慢地跟隨著。“我總是有不好的預感。”

剛才應該跟那人組個臨時隊伍的。

“安心啦,萬一有怪物出現,我可以一下子就消滅掉!”米莉莎高舉魔杖,說著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的話。

“是一下子把我消滅掉吧。”

“卡茨爾你好煩噢。”

“好的好的,到時候別被嚇得撲在我身上就行。”

越往后走,越是黯淡無光,手中的火把成了唯一光源。我比較在意的是,這一片沒見到其他冒險家,視野中只有一抹藍色在高興地跳動。

“我說,你到底接了什么任務啊,要跑來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

“我看看——采集15株夜鶯草;采集15株烈焰草;采集6株樹舌,并記錄所屬樹木的名字;采集3個磺蜂蜂巢;獵殺3只白背野豬,并取下其獠牙。都是些簡單又賺錢的任務啦~”

“唯一的獵殺任務……白背野豬根本不在這個方向吧。”

從一開始就已經背道而馳了。

“哎呀在新手村別那么緊張,先隨便逛逛熟悉環境。”米莉莎說著,毫不在意地繼續蹦跶。

你以為這是市中心啊!不過確實,在黎明森林沒聽說過有冒險家犧牲的情況。

“這些任務你有了解過嗎?”

“36株植物,3個蜂巢,6顆獠牙唄?”

先不說別的,我記得樹舌好像是菌類。

“比如說,你知道烈焰草摘了怎么帶回去嗎?”

“誒,對這個也有要求的嗎?我還真沒了解過,不過聽名字的確是個不能直接放進包里的東西。那也可以把這個任務放一放,改天取容器過來再做。”

還真是個簡單有效的解決辦法。

在進入森林之前,無聊之中我大致翻閱了黎明森林中的部分生物種類,恰好涉及了米莉莎的任務。

夜鶯草,無特殊采集要求,直接用手采集沒有問題。

烈焰草,體表溫度約在70-80度,建議戴手套采集,可用耐熱容器儲存。

樹舌,無特殊采集要求。

磺蜂,受到威脅后有較強攻擊性,口器中能夠噴射高濃度硫酸。蜂巢中儲存大量高濃度硫酸,建議使用防硫酸橡膠手套采集。

白背野豬當時沒看到,翻看了一下,就是普通野豬,無特殊攻擊。

我將以上信息告訴了米莉莎,她停下腳步,轉變成了左手托腮的思考狀態。

“看來以后接任務還需要邊查邊接。目前看來,我們是不是做不了烈焰草和蜂巢的任務了。”

“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嘛……哎,痛痛痛!”

米莉莎的魔杖還沒擊殺過一個怪物,倒是總喜歡往我頭上敲。

她也意識到了,無論是水還是血液,都難以將盛滿濃硫酸的蜂巢取下來。

利用冰也不太現實,畢竟不知道蜂巢內的魔力濃度,說不定接觸瞬間的高溫能將冰完全融化。

“我們走到哪了,這附近有什么具有任務價值的怪物嗎?總不能白來一趟。”

有時候米莉莎還是很靠譜的,當然,這次靠譜建立在了不靠譜的前提上。

記錄儀沒有實時定位功能,我只能用腳來感覺走過的路程,以及記錄儀自帶的指南針功能,來估算所在位置。

那么,現在這里是……

“卡茨爾你看,是螢火蟲誒!”

沒等我回答,黑暗中飛舞著的兩點熒光引去了米莉莎的注意力,她剛才沉著冷靜的形象一掃而空,自顧自地追逐光亮去了。

果然會認真思考只是個假象,貪玩才是這位少女的天性。不知道米莉莎有沒有去過鄉下,這些被她稱作“光的精靈使”的小昆蟲,在鄉間小路上多如繁星。其實我也就見過一次,但那場景真的畢生難忘。

這是什么味道?

一股酸味鉆入我的鼻腔,轉移了我的思緒。如果這味道再濃一些,我就要懷疑是不是有人對著我的鼻子嘔吐了。但這酸味只有淡淡的一些,并且我和米莉莎已經在這里停留了一段時間,不難判斷是剛剛產生的。

我稍微放低火把,確認了一下不是某種樹葉被燒焦的氣味。

“米莉莎,你聞到沒?”

在米莉莎轉頭的剎那,粗壯的樹干后方倏然跳出一個黑影。

“小心!”

我一個激靈,直接將指環刀刺入右臂動脈。濺出來的血液并沒有遵循拋物線,而是加速朝前飛去,直奔黑影。

沾上血液的黑影以比出來還快的速度縮了回去,看來只是一波試探。擊退黑影后,血液化作三道圈住米莉莎。

早上抱著的輕柔女孩子,怎么現在拖起來感覺這么吃力。

抱怨歸抱怨,在黑影再次突擊之前,血液以最快速度將米莉莎拉回我的臂彎中,隨后變為紅色手套套在我右手。

“發、發生什么了?”

米莉莎的視角:我叫了她一聲,然后用血把她綁了回來。她估計是被我的過激反應嚇懵了,沒有照例拿魔杖敲我。

我大口地呼吸,努力去讓心跳平緩下來。

“簡單來說,你中陷阱了。”我從米莉莎背后撤回手,指著怪物圖鑒,“長舌捕鳥花,捕鳥花的一種,莖上有十條左右末端發光的觸須,常在夜晚模仿螢火蟲吸引鳥類——也就是說,你中了捕鳥的陷阱。”

雖然好笑,但更多的是氣憤。看在米莉莎已經架起魔杖,我就不打擾她戰斗的氣勢了,指責留到今晚總結戰斗時候再說。

不過,對手明明只是森林中隨處可見的植物而已。

現在明明還是白天,看來捕鳥花的生物鐘在生長的過程中早已被改變。

“對了,剛剛聞到的奇怪味道是它口腔分泌的消化液。”我補上一句,米莉莎則是“咿”了一聲表示惡心。

既然叫這個名字,那我剛剛看到的應該就是花的舌頭。米莉莎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比較好。

“可以回去辦任務了吧,感覺附近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怎么說都應該是我問你這個問題才對啊!剛才我們是從這個方向來的,所以回去的話要走這邊……”

我右手舉火把,左手持記錄儀,只能口頭對著記錄儀比劃,顯得像是在自言自語。米莉莎不知道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四處張望著。

手臂忽然傳來顫抖的觸感,米莉莎整個人貼近我,死命包住我手臂,呆站在原地。

“這次又是被什么嚇到了?”

我順著他目光轉過身去,險些拿不住火把。

【3】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亙古的真理。

常理,一頭公牛無法對付一只獅子,但是一群公牛與一只獅子,孰強孰弱?

動物世界中,弱者為了生存,群聚而居之。群體間的個體相互關照、相互協助,并在首領的帶領下進行群體活動,以“一加一大于二”的方式生存著。

其實植物群體也是如此,相似的植物會連成一片。雖然表面上是獨立的植株,但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它們或許以未知的方式聯系著。

一個人很容易除掉一株捕鳥花。

但一群捕鳥花與兩個新手冒險家,孰強孰弱?

——怎么一下子冒出來這么多。

我皺了皺眉頭,不僅僅是因為空氣盡是嘔吐物的味道,也因為突如其來的困境。

周圍的樹干后探出十來株捕鳥花,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它們顏色各異。捕鳥花一個個緊閉著嘴,口腔被飽滿地撐起,可以想象嘴里盤著根粗而長的舌頭。

有幾株就在我們來時的路上,不能怪米莉莎,我自己也沒注意到。

“卡茨爾,怎么辦?”

“沒事的,新手村不會死人。”

我這么說只是在安慰米莉莎,實際上內心發怵到不行。

新手村沒有冒險家犧牲的記錄,不過也沒有長舌捕鳥花攻擊冒險家的記錄。我現在打破了一個記錄,不想再打破一個。

剛才米莉莎大意中了誘餌,所以會被攻擊,算是有理有據。不過根據記錄,長舌捕鳥花在這之后不會有下一步動作。在小范圍內呼朋引伴,這聞所未聞。

當鳥群掠過空中,捕鳥花會因捕食本能而現身。

現在沒聽見鳥叫聲,就只有我和米莉莎兩人,它們的目的顯而易見——一個接一個地將頭朝向我們,蓄勢待發。要說奇怪的地方,便是這片捕鳥花懂得合作,且具有“領地意識”。

“好臭。”

“再忍忍,我看看怎么突破出去。”

米莉莎把魔杖交付到右手,也就是抱著我的一側,左手袖子捂住口鼻。

十幾株捕鳥花同時分泌消化液,光是聞著味道我就覺得自己已經被消化了,這樣回到市內時非得帶上氣味不可。

我臟點無所謂,但米莉莎畢竟是少女,嘴上雖然沒說,想必心里一定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

我牽著米莉莎,小心翼翼地環視周圍。

不多不少,正好13株,不是個好數字。后面4株,左邊2株,右邊1株,前面6株。

看來是前后夾擊的進攻方式。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從6株的方向進行突破,其他三面都是未知之處,還是謹慎為妙。

“米莉莎,你能把那三只凍住嗎?”我指向回去的路,路上伏著三株捕鳥花,像是別墅前曬太陽的看門狗。

“我試試。”

“沒把握還是先別試。”我輕按下米莉莎抬起的魔杖,“現在還不知道它們是不是要攻擊我們,萬一本來沒這個意思,徹底激怒它們就更麻煩了。”

“那就全部干掉把材料拿回去唄。”

“也不看看是誰被嚇得抱住我來著。”

米莉莎沒有再反駁,取而代之的松開我手臂,用魔杖輕輕敲一下我的頭。

我也不愿再開頭多說一句話,空氣中彌漫的氣味不斷鉆進口腔與鼻腔,帶來微辣的刺痛感。

看來下次還得備幾個口罩。

我伸手向米莉莎,手與手觸碰的那一刻她閃電般地彈開,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乖乖把手交給了我。

“現在我們走過去。如果我們受到攻擊,你就放冰墻下來擋住路,能做到嗎?”

米莉莎點點頭。我牽著她的手,一步步向前挪。

左手里是捂著鼻子的米莉莎,右手是一直沒有熄滅的火把。隨著越來越靠近捕鳥花,氣味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你哭了?”

米莉莎袖子下發出厚重的聲音,看眼睛就知道她在笑。

“你要不要透透氣,保證你的眼淚可以接滿一臉盆。”

說話期間的味道更加猛烈,但我沒心思去顧及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留意我靠近的每一株捕鳥花。

我發現,它們也在盯著我——花開口的一面始終朝向我,我能看到任何一株捕鳥花的口腔皺襞,和那盤踞著的肥壯舌頭。

它們沒有視覺器官,卻能“看見”天空中飛過的鳥兒,是根據氣味來判斷的。

但是為什么我和米莉莎接近時,它們也放出了誘餌——不對,只有一株捕鳥花放出了誘餌,還只用了兩條觸須。

“你怎么會被當成獵物,是不是你身上是不是有鳥的味道啊?”

“才沒有!”

“神和鳥不都是天上的東西么?氣味會不會差不多?”

“總之肯定不是這樣啦,不說了,回去再跟你解釋!”

米莉莎不愿多說話,我也就不勉強了。

我思索著反常理之處:我們靠近時,并不是離我們最近的捕鳥花拋出誘餌。而是較遠的那一株使用誘餌,其他植株先藏起來,引誘我們進入包圍圈。

至于只使用兩條觸須——首先排除其他觸須被小動物啃斷的情況,小動物應該敵不過這一群捕鳥花。記錄儀上的圖片顯示,捕鳥花會動用全部觸須在夜空中揮舞,構成頗為壯觀的場面。

降個檔次的比喻,便是幾十個熒光燈筆在一堵墻上亂飄。

這樣的場景,人類當然不敢貿然靠近,除非是鳥或者傻瓜。

也就是說,捕鳥花進化出了另一種誘餌:使用兩根觸須,不是用來捕食鳥類,極有可能是用來吸引冒險家的。

——新手村的捕鳥花竟然有引誘人類的意識。

我腦中冒出了連我自己都無法說服的結論。

人類從事探險事業這么多年,不太可能沒發現這點。在記錄儀中,長舌捕鳥花只是一種“兇猛肉食性植物,會捕食過往的鳥類,對人類危險程度為零”的家伙。

雖然我不是人類,但惡魔身上更不可能有鳥的氣味。鳥飛在高空,惡魔發源于地獄,是物理意義上的“天壤之別”。

況且,我眼中這群捕鳥花似乎有著很好的紀律性——能在黑暗中潛伏,直到我和米莉莎走進圈套。

13株捕鳥花像是一個合作整體。

不,不對,肯定有哪里不對。

這里只是新手村·黎明森林,怪物應該完完全全與記錄儀上一樣才對。

在我整理思緒時,毫無征兆地,所有的捕鳥花同時“刷拉”一下立起身子,如果它們能夠仰天長嘯,那么發出的聲音一定響徹森林。

遠處的幾株只是徒勞地將頭往這邊伸,無奈被根部限制了行動。而近處——準確來說就在我們腳邊的四株捕鳥花,忽然間彈出了駭人的粗壯舌頭。

“啊——”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快跑”,正準備邁開腳,便感受到了女人尖叫的威力。

同時,三條大舌頭被凍結在了向我們伸來的狀態。我手上的血液一來一回,解決掉了剩下的一只。

意念攻擊雖然威力不如武器,但是能夠省去許多多余動作。

其他捕鳥花頓時沒了囂張氣焰,慢慢地軟下去,癱倒在地上。見此,我更加堅定了“一個整體”的猜測。

“這樣就結束了嗎?”

被我斬下的舌頭仍活蹦亂跳,像一條肥碩的蛇,唯恐被觸碰到的米莉莎連連后退。它的主體蔫在地上,在一旁陪襯的是三尊高傲的冰雕。

空氣中殘留的濃郁的酸味,相信過不久就會被消散到廣闊的森林中。

我松開米莉莎,血液化作左手中的匕首。

“挨個解凍吧,我來收集一下材料。”

長舌捕鳥花,首先便是舌頭具有任務價值——通常被做成廉價食品,我想米莉莎不會喜歡的。其次,它的頭部與觸須也會出現在需求列表中,口腔內壁也可以做成防酸材料。

我粗略估計著這些家伙的重量,身后的米莉莎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

“我……現在的魔力不夠除冰了。”

“啥?明明就這么一點點東西。”我用手比劃著面前半米高的冰雕,火把險些燒到自己。

我又把火把靠近冰雕,失望的是,冰塊并沒有融化。

“因為剛剛是緊急情況嘛……越緊急我瞬間的魔力消耗就越大。別看這三尊冰雕小,濃縮在內的魔力可是很大的,反正你肯定擊不破!不過我魔力恢復很快的啦,在這里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圍還有好幾株剛才想要攻擊我們的捕鳥花好嗎!

我處理好僅存的一只戰利品,將所得材料放入背包。

背上傳來的充實感令我心滿意足,原來這就是冒險家的感覺嗎?

“吶,走吧。”

我站起身,帶著勝利者的自豪華麗轉身。

下一秒。

——強行讓癱軟無力的四肢啟動,火把往前一扔,繼而拉過不在狀態的米莉莎的手,我飛奔于黑暗又陌生的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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