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思上前兩步,先是緩緩地彎下腰,長揖一禮,然后雙膝跪地,拱手舉過頭頂準備聽宣。
見劉思思終于跪在自己面前,太子殿下臉上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食指輕輕一挑,把封冊上的火漆打開,翻開封冊,準備宣旨。
然而,只稍稍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太子殿下神情驟凜,陡然間散發出極恐怖的威壓!
包括劉思思和雷一在內,一旁圍觀的學院院生大多都是二三階的修為,而太子殿下修為已趨化境,這股威壓驟然爆發,當下便有不少院生被沖擊得跌倒在地。
離得最近的劉思思和雷一更是感覺如被重錘沖擊,兩人同時悶哼一聲,眨眼間竟有血沫從嘴角溢出!
好在太子殿下雖然極為憤怒,但理性仍存,冷哼一聲,威壓轉眼間消弭一空。雷一不顧形象地一屁股躺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而劉思思雖然也渾身發抖,更有不少汗水沿著發梢滴落,但仍然努力穩住身形,保持著等待接旨的姿勢。
太子殿下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失態,但那拿著封冊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
他很震驚!也很憤怒!
真正讓他憤怒的不是劉思思或者雷一,而是那位深居摘星樓的老人以及他親書的這一道封冊!北皇的封冊,縱然他貴為太子也無權事先查看。正因如此,驟然看到上面的內容讓他無比震怒,甚至隱隱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感覺,以致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都忍不住當眾失態!
圍觀的眾人神情各異,顯然對太子殿下表現出來的情緒有很多困惑。
緩過神來但仍然坐在地上的雷一也不由得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太子殿下手里的那份封冊,神情變得異常凝重,心想難道自己的猜測錯了?但為什么太子又會如此憤怒?
過了好一會兒,太子殿下臉色仍然陰沉到極點,不帶一絲情緒地念起了封冊的內容。
“大周承運,皇帝詔曰:皇孫劉思思,溫仁謙和,敏慧勤勉,深得朕心。惜受往年舊案牽連,蒙受冤情,削籍為民。今真相已察,冤情得昭,理應重入皇籍。著開春之日,承襲平南王爵位!”
這不只是一份讓劉思思恢復皇籍的赦免書。
這是一份冊封親王的詔書!
雷一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劉思思舉著的雙手忽然僵硬,甚至還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而周圍人們的目光里則滿是震撼,一時間竟然靜默無聲!
所有人,包括雷一和太子殿下,都是以為被皇陛下只是打算讓劉思思恢復皇籍,或者再給予一些補償,以彌補他八年來所受的苦。
但誰也沒想到,這一份補償實在太大了,大到足以讓城府極深的太子殿下都失態發飆,讓眼界極高的雷一都驚呆下巴,甚至讓被冊封的劉思思本人都自我懷疑。
要知道,劉氏皇族自大周朝起便對權力分割保持著極大的警惕,每朝每代封王都不會超過五指之數,也正因如此,每一位北境封王都有著極大的權力,甚至在很多大臣將領看來,只有成為封王,才意味著一個皇子皇孫真正擁有繼承大統的資格。
哪怕戰功赫赫者如八皇子劉海長,“傾城殿下”終究也只是一名“皇子殿下”,同樣未曾被北皇陛下封王,否則他的名號就該是“傾城親王”了。
如今的太子殿下在八年前也是一名封王,在劉思思的父王被暗殺之后,北皇陛下便把他立為儲君太子。八年后,北皇年老,剩下還有兩位封王兄弟也只能給太子殿下找找麻煩而已,根本不能撼動他的位置半分。
但平南王不一樣!
雖然當年的平南王劉海端已經亡故八年之久,但太子殿下知道,北境仍有不少改革派的殘余勢力或是假意投誠,或是避退隱匿。太子殿下絲毫不曾擔憂他們再起異心,所謂蛇無頭不行,鳥無翼不飏,沒有主心骨的殘兵敗將根本不足為慮。
除非,他們的領頭者重新歸來!
哪怕此王非彼王,那些勢力都可能因此重燃舊心。甚至在他們的追隨之下,眼前這位不足二十之齡的平南新王會改變自己的主意,改變初衷,爭奪大統也猶未可知。
一念及此,太子殿下臉上雖然神情不變,心中卻是更恨,甚至想馬上拂袖而去。但他不允許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失態,見劉思思仍然愣在那里,沒有上前接旨,忍不住帶著一絲嘲弄的語氣說道。
“劉思思,這旨意,你接還是不接?”
被太子驚醒,劉思思終于醒轉過來,重新低下頭去,伸手從自己的皇叔手中小心接過了那本薄薄的封冊,然后才恭敬地叩首拜道:“謝陛下隆恩!謝太子殿下!”
聽著這一聲謝,太子殿下眼角抽搐,輕咳一聲掩蓋了自己的情緒,勉強地笑了笑,說道:“皇侄不必多禮。待到明年開春吉日,你便能承襲你父王的親王之位,實為可賀,皇兄在天之靈必定也為你感到高興。”
“承蒙陛下垂憐。”劉思思站了起來,微微躬身,但沒有表露任何情緒,不卑不亢地回道。
“時間已然不早,本宮還有眾多事務要處理。你已恢復皇籍,皇城自可進出無礙,如若得閑,可常來東宮看看。”
“思思定會前去。”劉思思點頭應下,仍然不動聲色。
太子殿下不再言語,而是又一次意味深長地看了劉思思一眼,然后才轉身返回步輦,在一眾人的恭送行禮中徑直離去……
……
……
朝野巨震!北都巨震!
荔香園湖畔旁的宣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傳遞了出去,不出半日,整個北都上至六部大臣,下至販夫走卒,都知曉了明年開春,北境將迎來一名少年封王!
這個消息是如此震撼,以致于年僅五十出頭的禮部尚書與刑部尚書同時提交告老書也鮮能引起關注和議論。
而特意告假留在北都照顧姐姐和指導斯樓耿的斯破廉則接獲到另一個消息——自己的大帥,八皇子即將回朝。
這是八皇子今年的第二次回朝。
這是八皇子擔任鎮南軍帥以來,首次在同一年里兩度回朝。
第一次是回北都述職,遇到了斯樓耿母子;而這一次,乃是受北皇之命。沒有北境最高統治者的命令,鎮守南方的軍帥無論何故,決不能輕易離開戰線。
更何況,按照軍中密報,八皇子此次不是孤身回朝,而是帶領著五萬精兵,以演練為名,分為三路向北都進發,最終將會在北都外二十余里的驛站匯合。
斯破廉放下密報,微微挑眉,站在窗邊望向那一座清晰可辨的高塔,有些走神,甚至沒有察覺到斯雨瑩端著果點走進房間。
經過常老的精心調理,斯雨瑩的臉色比起半年前已經紅潤了些許,只要蛾毒蝕心沒有發作,她看起來已經與常人無異。
“怎么了?在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斯雨瑩放下果點,走進幾步,關切地問道。
斯破廉轉過頭來,眉眼間的冷峻早已不知去了何處,笑了笑說道:“沒什么。只是在想一些斯樓耿修煉的問題。”
“從小到大,你只要一撒謊,右手就會不自覺地藏在身后。”斯雨瑩眼眸閃過一抹小女生態的狡黠,旋即又變得有些黯淡,同樣走近了窗邊,說道:“北都的局勢,已經很嚴峻了么?”
“暫時并無大礙。只要陛下一日仍在摘星樓之上,北都就不可能亂得起來。”斯破廉強笑一下,反過來安慰道。
“那萬一北皇陛下魂歸天國了呢?要不我們離開北都,離開北境吧。否則你作為北境大將必然會被卷入其中,那學院大試還不能如期舉行還是兩說,而且斯樓耿……”斯雨瑩臉上寫滿了擔憂,但她還沒有說完就被斯破廉打斷了。
“姐你不必擔心。”斯破廉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黝黑的臉上滿是自信平靜:“我自忖修煉勤勉,又在而立之時突破七階大關,如果連自己的姐姐和外甥都保護不了,那我這大將豈不是當得很是失敗?”
“而且我打聽到了,那位北都學院的師叔祖確實近些年未曾踏出學院一步,為了治好你的病,我們現在說什么也不能離開北都。我有自信可以護得我們周全!”
斯破廉頓了頓,然后笑著補充道:“而且斯樓耿也很有自信奪得大試魁首!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調理,然后對我們兩個報以絕對的信任就可以了。”
斯雨瑩見此也不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像想起什么事情,拍了拍腦袋,有些惱火說道:“對了,明天又是小耿回來煉符的日子,我竟然忘記去買烏雞回來燉湯了!我得趕快去一下,這孩子在學院里怕是營養跟不上……”一邊說著,斯雨瑩一邊往門外走去。
斯破廉沒有告訴姐姐斯樓耿偷偷賣符賺了十多萬能量點的事,聞言只是微微嘲弄一笑,心想那小子指不定平時吃得比自己這個大將還要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