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陸南邊，六月是荔枝成熟的季節。傳說在南荒境內，有連綿數百座矮山全部種滿荔枝，每逢果成之時，荔枝的香味就會隨著山風吹遍大半個南荒。

北都雖然不在南方，但因氣候特殊，初夏之時的溫度與南方無異。此時，北都學院里的荔香園大部分的果子都已經漸漸褪去了果皮上的青澀，染上了代表著成熟的羞紅，果香四溢，哪怕在學院的圍墻之外也能聞到，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這個時候，斯樓耿已經進入北都學院兩月有余。

在這兩個月里，靠著舅舅斯破廉不斷供給的大量能量點以及北都學院的修行課程，斯樓耿將自己的甲方能力提升到二階，但乙方能力卻仍然停留在二階巔峰的階段，那一層窗戶紙始終未能捅破。

“耿哥兒，你最近還在修那門煉符原理課嗎？”

傍晚時分，正和斯樓耿吃完晚飯的冬夜在荔香滿溢的小道上散步消食。冬夜便是八十七舍的最后一名住客，和斯樓耿同為乙方族人，是一名木系二階艾蒂蛾。恰巧的是，劉思思是一名木系布瑞師，所以兩人就剛好組了個隊，同系配合之下，兩人的戰斗力在北都學院一年生里也算闖出了點名氣。

冬夜出身于北境西方的一個小部族里，常年與冰川雪獸為戰，所以雖然年紀在四人里面是最小的，但體型卻是最大，滿身的肌肉疙瘩比雷一那胖子都要大上一圈。不過他生性靦腆，平時的話也是不多，跟寡言少語的劉思思倒很是搭配，平時兩人也是經常早出晚歸地去演練試符。

所以，眼下和斯樓耿一同吃飯散步，對冬夜來說也是十分少有的情況。在來自貧苦部族的憨厚少年看來，斯樓耿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很是親近，但是又充滿著一種莫名的神秘感，做的事情也很讓人費解。比如作為一個乙方族人，竟然去選修了大量甲方基礎課程，再加上還未開學就頂撞皇長孫殿下，一下子也成了一年生的話題人物。

雖然北都學院并不禁止乙方選修甲方課程這種行為，甚至歷史上還有很多著名的乙方院生也曾通過選修甲方課程來通明需求原理。但在冬夜看來，在自己實力還沒達到那種程度的時候，還是先把自己種族的本行修好才算不浪費時間。

斯樓耿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謹記斯破廉的叮囑，不能把自己的秘密告訴給其他人聽，甚至在學院這兩個月，他一次布瑞符都沒有制作過。

“是呀。學習一些布瑞符原理，對我們更好地發揮出每張布瑞符的能量可是大有幫助。”斯樓耿想了想，還是用之前的理由搪塞了過去。

“可是，”冬夜撓了撓腦袋，繼續問道：“劉老大跟我說的是，至少要四階之后才算真正具有作戰的實力，無論甲方乙方，首要目標就是沖破四階這道關卡。耿哥，你不急么？”

斯樓耿停下腳步，抬起頭，視線越過荔香園的大湖，遙望著漸漸落下的夕陽，目光中充滿了迷離和焦灼，緩緩說道：“急，我比誰都急！”

一個月前，斯雨瑩姐弟和常老回到了北都。幸運的是，寒療之法確實有效，搭配常老的調理之法，三年之內如果不動真氣，斯雨瑩的性命便無半點危險。但另一方面，寒療之法畢竟只是治標之法，要想根治只能倚望斯樓耿奪得北都學院大試，從北都學院師叔祖手里要到那張“圣手回春”布瑞符。

沒有人知道他的目標是明年大試，事實上，北都學院歷史上參加學院大試的二年生可謂鳳毛麟角，每一位都是當代的天縱之嬌，哪怕斯樓耿說出來，怕是連劉思思都不會相信。

畢竟一般的一年生都和斯樓耿差不多，普遍都是二階艾蒂蛾和二階布瑞師的實力，一年之后能夠提升到三階就算是天賦出色了。但是，按照過往慣例，起碼要突破四階才算是在大試里有一爭之力。

而據斯樓耿這兩個月細心收集的情報來看，目前學院共有五位四階巔峰的院生，除了今年夏天就會畢業的皇長孫劉思文之外，其余四位都是四年生，都擁有參加明年大試的資格。更不湊巧的是，今年學院還有一位真正的甲方天才歐陽智，同樣是四年生，卻在上個月迎來突破，成為了一名五階布瑞師！

這五個人，就好像五座大山一樣，斯樓耿要奪得大試魁首，就必然要翻過這五座山！

……

……

這一夜，斯樓耿沒有回院舍，而是回到了斯破廉的將軍府中，剛走到庭院便看到了一道如山岳般的身影。

“媽媽已經睡了么？”

“嗯，常老今天照常為她施了金針調理，這會兒早就躺著了。”

“我想今晚就試一試。”

“你的二階布瑞師境界穩定下來了么？其實不用那般著急……”

“但是舅舅，一直這么等下去，我怕明年……我會連參加大試的門檻都夠不著。”

斯破廉沉默了，顯然他也知道學院有五座大山，很大，很高，甚至其中還有一座，哪怕是他處在斯樓耿現在的年齡，也沒有多少把握可以翻過去。

但哪怕是黑夜里，他依然能夠從少年的眼中看到一股毋庸置疑的堅定，沉吟半響之后，輕嘆一聲，才緩緩說道。

“那……你隨我來吧。”

斯破廉帶著斯樓耿進了自己的書房，然后把桌子上的燭臺輕轉兩次，書架子翻轉之后，竟然露出了一條密道。斯樓耿雖然有點吃驚，但還是徑直跟著斯破廉進了密道。

七轉八拐走了好一陣子，中間路過了好幾道石門，甥舅兩人才走到了一間稍顯空曠的石室，幾顆夜明珠鑲嵌在平頂上，把整個石室照得通亮。

“這里是我平時的專用修煉室，所有的電氣現代設備都通不到這里，通氣管道都做了隔音處理，不必擔心會泄露什么秘密。所需材料我也通過各種渠道匿名采購了一些，你放心用吧。”斯破廉往旁邊的椅子一坐，略有得意地展示道。

斯樓耿看到這里唯一的桌子上擺滿了上等的符紙和符筆，不由得有些感動，想來為了守住秘密，斯破廉必然得自己親自去采購這些物資，而作為一名乙方大將，哪怕只是囤積甲方族人使用的物資也有著極高的風險。

斯破廉看出斯樓耿臉上的情緒，滿不在意地催促道：“別婆婆媽媽了，趕緊開始吧，別等會兒符沒制幾張天就亮了。”

沒錯，思量再三的斯樓耿決定邁出地那一步，正是制作布瑞符。

雖然在來往北都的路上斯樓耿曾簡單使用過預算之力寫下兩張簡單需求的布瑞符，但那些只是斯雨瑩為了測試而制的符，是沒有覺醒能力的人都能使用的零階符。

而現在斯樓耿要制作的，與北都學院入學考試時所要求的一樣，制作一張真正的二階布瑞符。

本來按照斯破廉的設想，斯樓耿應該多使用一些二階布瑞符，通過艾蒂蛾的能力對布瑞符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后再來親自制作布瑞符的。可是不曾想，適合斯樓耿的針類控制布瑞符實在太少了。

要知道，布瑞符是這個大陸上最有價值的一樣物品，沒有之一！乙方族人的數量是甲方族人的好幾倍，基本上所有的乙方都會給自己囤積盡可能多的布瑞符來防身，這就造成了布瑞符永遠處于供小于求的境地，一些高階的布瑞符往往處于有價無市的情況，如斯雨瑩急需的那張高達八階還是黃金級品質的“圣手回春”則已經算是傳說中的神符了。

如果是和自己一樣同屬熱門的武器類型如劍系布瑞符，以大將的身份和權限，斯破廉還可以購買到幾張，但鋼針本就不是大陸上的主流武器類型，甚至連針織這種生活類布瑞符都只能少量在上層勢力中供應，因為如斯雨瑩以前的職業針織師，她們所創作出來的服飾都具有或多或少的一些奇妙作用，或是冬暖夏涼，或是有助于感悟，甚至有些極品的針織品能夠直接防御高于自己一個等級的攻擊！

正是因為收購如此艱難，正因為學院里那五座大山給他的壓力太大了，所以斯樓耿便打算在今天開始正式煉制自己的布瑞符。

只不過，作為大陸唯二的甲乙同體體質擁有者，斯樓耿并不知道自己動用身體里的那些預算之力會產生什么樣的情況。在學院的兩個月里，斯樓耿分外留意一些關于魔主的典籍記載，只是收獲甚微，畢竟那個曾經站在大陸頂端的男人向來獨來獨往，根本沒有多少人見過他煉制布瑞符，或者說，可能看過他煉制布瑞符的人都已經成為他的劍下亡魂。好在北都學院的甲乙混住的制度幫了他的大忙，他每天都能夠向劉思思和雷一請教一些制符上的知識和技巧，至少在制作流程上，斯樓耿自認已經做到爛熟于心。

斯破廉當然也沒有相關的經驗，但是敏銳性極高的他特意將自己的修煉之地打造成了一間真正的密室，甚至這個時候還暗中把一枚珍貴的防御性七階布瑞符扣在手上，隨時準備著激活自己的艾蒂蛾。

哪怕是這樣，斯樓耿也還是感覺握著筆的手在微微顫抖，在安靜到只能聽到自己心跳聲的密室里，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有細微的汗珠沿著掌紋在滑動著。斯樓耿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舅舅，帶有一絲征詢的意思。

“那，我現在開始了？”

“開始吧，我會護著你。”

八個字，不長，但很重，斯破廉的聲音一如磐石般堅定而安心。

斯樓耿感受到了這種許久未曾有過的依靠感，心下大定，于是深吸一口氣。

提筆。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