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時間很快過去。
大致了解案情之后,陸先生站了起來,來回踱步,仿佛在沉吟思考。
斯樓耿與馮飛靜靜坐著,沒有出聲打擾。
“這案件,我可以接下。”
過了半晌,陸先生忽然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兩位少年說道。
馮飛大喜過望,也站了起來,旋即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陸先生接下案子,需要多少酬金?”
這位第一狀師水平極高,收費自然也是極高,馮飛以前聽聞至少需要過萬能量點,才能讓他開口動筆。
陸先生看了看斯樓耿,盈盈笑道:“分文不收。”
分文不收?
馮飛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望向斯樓耿,卻見對方與自己一樣怔住,便知道自己并沒有聽錯。
為了保住父親的心血,他本打算把自己積攥下的幾萬能量點全部拿出來作為酬金,卻沒想到這位陸先生竟然分文不收!
莫非這位第一狀師在戲弄自己?
馮飛越想越有可能,趕忙拜道:“這……怎么可以讓先生白忙一場?雖然店里沒有多少現錢,但我可以支付得起酬金的……”
“我說了,分文不收。”陸先生打斷了馮飛,再一次重復了自己的那句話,然后才說道。
“待會我會寫一份狀詞,你們今日就呈給城守大人。至于明日開審,不要亂說話,也不要問為什么,一切聽我安排。我就這一個要求,可以做到嗎?”
“可以可以,完全沒問題!”馮飛滿臉感激之色,小雞啄米般點頭說道,生怕對方反悔。
“還有些賬本和契書,到時你也找齊帶過去。”
“沒問題!這些東西都在家里,我回去之后馬上整理!”
陸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轉頭看著斯樓耿,特意叮囑道:“明日,你也務必到場。”
“我也要去?”斯樓耿沒想到會被突然點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
“嗯。”
“為什么?”
陸先生微微蹙眉,有些不悅地說道:“剛才說的又忘了?不要問為什么!”
“呃……好吧。”看到馮飛焦急的眼神,斯樓耿暗暗嘆了一口氣,點頭應下。
翌日早上。
馮學海仍然沒有醒轉,馮飛與斯樓耿只好按照陸先生所說,捧著一大疊的賬單文本,準時出現在城衙府外。
到那里之后,斯樓耿才驚訝地發現,審理大堂外聚滿了普通民眾,里三層外三層,有幾人甚至帶上了小板凳,擠到前面位置,舒舒服服地坐著,猶如看表演一般。
太子栽贓那次,斯樓耿根本沒有經過審理階段,算起來,這應該是斯樓耿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參加北境的審理。
所以他不知道,為了最大限度保證審理的公平與公開,審理大堂必須接納民眾入內,任何官員不得驅逐。
這是北境延續了數千年的規定,甚至明文寫入了北境法律里面,也算是一大特色。
至于為何今日的圍觀群眾特別多,除了因為馮家乃是小城里的大戶之外,更多是因為此時正站在場間的那道青衣身影。
從未吃過敗仗的陸先生!
陸先生的辯駁,巧妙絕倫,細致縝密,精彩的程度比那些真正的歌舞表演猶有過之,一向都是銀龍城酒肆茶樓里最受歡迎的話題之一。
不一會兒,城守大人也走了出來。
看到他身后跟著一臉得意的馮舟毅,圍觀民眾頓時發出一陣噓聲。
城守大人身材不高,肚皮圓滾,坐上主位之后,兩個豆子般的小眼睛掃視場間一圈,倒也有些威嚴。
“本官只是剛好碰到原告,與原告探討案情而已,并無任何徇私舞弊之為。”
雖然頗為不悅,但民眾悠悠之口,宜疏不宜堵,所以城守大人的第一句話就是向圍觀民眾稍作解釋。
至于有沒有徇私,那就只有他和馮舟毅知道了。
“原告與被告雙方到齊,現在正式開審!”
“原告馮舟毅,乃是馮家長房獨子,提告二房獨子馮學海長期霸占家族產業。”
“現馮學海因病昏迷,無法理事,故原告馮舟毅提出將馮家家產重新分割,兩家糧店分屬兩房,一家歸馮舟毅所有,一家歸馮學海所有,在馮學海醒轉之前,由馮舟毅代為管理。”
“被告方,可有異議?”
馮家糧店占據銀龍城半數以上的糧食供應,小城里不少人都知道,掌柜一直是馮學海。
加上馮學海有感少年艱苦,所以經常讓利,店里糧價一直比周邊城市稍低,是以很受底層民眾感恩。
如此厚顏無恥的提告一經說出,陸先生與馮飛還沒說什么,圍觀的區域又是一陣噓聲響起。
等到噓聲漸息,陸先生才一捋袖袍,帶著淡淡的微笑,說道:“我們,當然有異議。”
“今日,我們有兩告。”陸先生伸出白凈的手,比出兩個手指,似乎是在強調什么。
“第一告,自然是分產之說。馮家老太爺生前一直在珠寶行業耕耘,從未涉足糧業。現在的糧店,乃是馮學海的自有產業,況且兩房早已分家。馮舟毅,絕無繼承之權利!”
陸先生又從馮飛捧著的一堆賬單里取出幾卷,舉在手里說道:“馮家糧店,一向為馮學海操持,所有出入均是馮學海的簽字印鑒。馮舟毅,絕無繼承之資格!”
“更何況,馮學海尚在人世,他的兒子馮飛也已成年,北境法典共三千七百八十一條,未有任何一條支持這種荒謬的提告!馮舟毅,絕無繼承之可能!”
無權利!
無資格!
無可能!
三大論述,一氣呵成!
開審之后,陸先生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那股書生氣息全部斂去,狂傲霸道的一面悉數展露,話語間鋒芒畢露,步步逼進,讓人喘不過氣來。
雖然早有預想,馮舟毅還是被指責得面紅耳赤,汗流浹背,心想還好老子早有準備,否則今天還真有可能陰溝里翻船了!
稍作平復之后,馮舟毅才直起身子,又看了一眼城守大人,心下大定,從懷里摸出一張泛黃的說道。
“老太爺確實沒有涉足糧業,但糧店運作,乃是由老太爺出資,我自然有繼承的資格。這是當年老太爺資助馮學海開店的出款文書,上面有兩人的印鑒,還請城守大人和這位陸先生親自鑒定。”
馮舟毅自信十足,嘴角微揚。
文書自然是造假的,但只要打點好某些關系,那么假,亦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