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希望市(二十七)你看得見我???
- 光年之外的幻想
- 九十億個名字
- 4375字
- 2023-08-18 17:50:45
蘇穆荀在下水道里,掛掉了電話。
“墨翟沒事?!彼L舒一口氣,對書苒說道。
“不用追啦,已經沒事了。”他對一旁攙扶著他的書苒說道,“咱們…先歇會吧,先歇會?!?
“哦…對…”書苒扶著蘇穆荀讓他靠在了下水道的墻壁上,“穆荀同學…你沒事吧,我先送你到醫院吧,你快打電話叫人過來接你……”
“不…”他擺了擺手,“我還得去找莊沐凌…那個愣頭青指不定會干出什么傻事來……哦對了,我得告訴他你已經平安無事了……順便讓阿金過來接咱們……”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害的你們到處找,還讓你受了傷……”
“你平安無事就好,畢竟老子欠你一條命呢……”
“謝謝你……”書苒看著蘇穆荀,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
“沒有,只是覺得你和其他人說的很不一樣……”
“他們說我什么!”
“嗯…他們說你又兇,又壞,蠻不講理說話又難聽還喜歡動手動腳,整天就知道打架……”
“哈哈哈!說得真好!說的就是老子我!”
“可我覺得,穆荀同學你明明是個很溫柔的人…”
“?。??”蘇穆荀倒吸一口涼氣,“我溫柔!你敢說我溫柔!信不信我揍你!”
“難道不是嗎?你總是替別人操心,自己遇到了麻煩反而強忍在肚子里,你看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要忍著疼出來找我,現在走都走不動了,還想著要去找莊沐凌他們。”
“那是因為老子勇!我身體硬著呢,我跑個八百米都行!臭女人!”
“你就跟個刺猬一樣,身上渾身都是刺,無論是誰靠近你,你都要把身上的刺豎起來,讓人離得遠遠地,生怕別人傷了你,于是就把所有的真情實感都藏在心里,我說的沒錯吧……”
“錯了!錯了!大…大錯特錯!”蘇穆荀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把臉甩到一邊,“老子才沒有呢!我表里如一!你再說,我就給你兩拳!”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咱們快離開這,讓金先生把你送回醫院……”
正當他們二人準備繼續往前走時,書苒卻愣在了原地。
“不好……”她神色慌張地說道,“糟了……”
“哈?你在說什么啊?”
“你跟我說過,駝背人,也就是姚萬明,他的職業是下水道電纜維修工人,也就是說老街地帶的下水道情況他十分的熟悉,能通過下水道把我綁架到這里來,卻又故意讓你們過來救我,現在外面的人只知道他在地面安裝的炸彈,可是…他要是在下水道裝炸彈呢……他來找我的時候,他的鞋子上沾著下水道的淤泥,說明他剛從下水道里出來,隔壁藏著雷管和炸彈的房間正好就能通到下水道,要是在下水道裝炸彈…希望市的天然氣管道就裝在地底下…這要是炸起來……”
聽到這話,蘇穆荀在原地里愣了許久。
“難怪他要把我們所有人都叫到這里來,故意讓你們來救我……”書苒這才恍然大悟,“要是連帶著天然氣一起爆炸,我們逃到哪里都沒用!?!?
“我…靠……我得先告訴沐凌,然后我再讓人到下水道里找炸彈……”
“可…他們能找得到嗎?萬一等他們找到了,已經太遲了呢……”
“不行…我得告訴沐凌……我這就打給他……”
于是,正在下水道里尋找駝背人蹤跡的莊沐凌接到了蘇穆荀的電話。
“我知道了,你們快離開那里,我這就去治安局找布萊頓幫忙?!鼻f沐凌放下電話,他站在黑暗的下水道中間,四周密密麻麻的雷管和炸彈包圍著他和邱不寒。
“這才是他的殺手锏啊……”莊沐凌看著鋪滿了整個下水道的雷管,“外面的那些不過是幌子罷了,這才是他精心準備的大禮,這么多的炸彈和雷管,他一個人…一根一根地安裝,恐怕他已經準備了好幾個月了……”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邱不寒拉著莊沐凌的手想帶他離開,可莊沐凌卻推開了他。
“不寒,”莊沐凌把雙手搭在了邱不寒的肩膀上,“我不走,這要是爆炸,大家都活不了,我需要你幫忙,我希望你去治安局找布萊頓,幫他帶路,讓他帶著人把這些炸彈拆除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那你去哪?”
“我要去見他,我要去那間已經荒廢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戲院里去見駝背人,不用想也知道,他這個入戲的瘋子肯定就在那里……”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不寒!如果這些炸彈一旦爆炸,半個希望市的人都會遭殃!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們就要沒時間了……”莊沐凌的眼圈有些發紅,“唯一的方法便是我們分頭行動,你去找治安局,把他們帶到這里來,我去找駝背人拖延時間;你放心,我帶著槍呢?!?
“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你去找治安局,我去找他拖延時間……”
“不,我跑得沒你快,而且…他要見的人不是你,他在等我……你拖不住他的……”莊沐凌沉默了一會,深吸一口氣,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莊沐凌循著亮光,爬上了路面,他朝著老戲院的方向奔去。一路上,夾雜著煙火味的冷風不停地拍打著他的臉,他路過一個個廢墟,一間間燃燒的房子,聆聽著一個又一個因為失去而發出的哀嚎,家庭的破碎,至親的離去,一個接著一個……他想起了自己,他拼盡全力,還是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也許我早該想到的……”他對自己說道,“是啊,我早該想到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就像當初那樣……”
他站在那棟奇怪的老戲院大樓下方,樓下的門早已為他敞開,他走了進去,里面漆黑一片,通往天臺的樓梯卻為他亮著燈。
于是,莊沐凌爬上樓梯。
姚萬明站在天臺上,迎著冷風,他回想起了那個夜晚,回想起了那個疲憊的,瘦弱的工人…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的風也像今天那么地冷……
那個工人氣喘吁吁地走著,他手里捧著兩瓶牛奶和一塊面包,這便是他今天的晚餐,背上的背著的工具包把他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只好放慢了腳步慢慢地走著。
“借過一下……”他對面前的人說道。
但對方依舊和同伴有說有笑地漫步著,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擋住了別人。
他只好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繞了過去。
“對不起,借過一下,對不起……”他嘴里一直重復著這句話,盡管沒有人給他讓路,也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有時他自己也好奇,究竟是為什么,別人總是看不見他,好像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所有的一切,就像一部電影一樣,無論你怎么跟銀幕里的人互動,他們都不會注意到你。
這個瘦弱的工人,彎著腰穿過一個巷子。突然,一個女人從巷子的拐角處走了出來,剛好撞了他一下,雖然撞得很輕,但他背上沉重的工具包讓他失去了平衡,他晃了晃身子,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奶瓶撞在了潮濕的石板路上,砸了個粉碎,白色的牛奶高高的濺起,碎了一地的玻璃片在他倒下的時候不偏不倚,正好扎進了他的臉。
他掙扎了幾下,說來也奇怪,這個工人居然沒感覺到疼痛,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形了。他趕緊撿起地上那塊面包,塞進了懷里。他望著地上已經打翻的奶瓶,皺起了眉頭,他心里盤算著,如果沒了牛奶,那么每天就沒力氣干活了,達不到要求的話,上面就會扣掉他的薪水,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可不行……”他抹了抹臉上的血,一瘸一拐地追了過去,心里祈禱著能找剛剛撞倒他的女士討一點點錢,能買到一瓶奶就行了。
“女士!”他叫了一聲,但對方似乎沒有聽見他。
“女士……”他跑上前,把手搭在了女人的肩上,“那個…你剛剛撞了我一下……我的牛奶……”
女人還是一聲不吭地向前走去,仿佛她身旁的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女士!”灰頭土臉的他壯起膽子大叫了一聲,“你…你得賠我錢……”說到錢的時候,他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仿佛他自己才是那個犯錯的人。
“你誰??!你不煩啊!沒看到我正在打電話嗎?”
“可是我……我受傷了……”他怯生生地說著,低下了頭,像是在祈求對方的憐憫。
“你受傷了關我什么事…誰撞到你了啊!我怎么沒看到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聽到這話,他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外城工人就是沒素質,嘁!”那個女人白了他一眼,繼續向前走去。
一陣冷風吹過,他感到有些頭暈,他的嘴唇不停地發著顫,像是相邀說些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不緊不慢地跟了過去。又是一陣暈眩,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太多的回憶在這個時候全都浮現了出來,讓他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
他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自己跟前的女人,他凝視著她亞麻色的頭發,他高高地舉起了一把不知從什么時候掏出來的榔頭,至于是什么時候掏出來地,這個問題他到現在都會想不起來。
總而言之,他高高地舉起了榔頭,眩暈感不停地用了上來,他感到有些興奮,又有些發冷。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
“現在!你看到我了嗎!你看到我了嗎!看到了嗎!”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
柱狀的血高高地噴涌而出來,女人發出一聲微弱的慘叫,倒在了地上。溫熱,鮮紅的血液黑色的石板路上蔓延開來,鋪滿了他的腳下。他使出渾身力氣,一遍又一遍地擊打著女人的腦袋,直到自己的手開始發顫為止。
過來人好一會,他停了下來,呆呆地審視起了這一切。
女人毫無疑問已經死了,但她的身體卻還在抽搐著,她的兩個眼球已經完全凸了出來,樣子十分難看,;頭頂上的血肉和頭發黏作了一塊,成了某種糊狀物;臉上的肌肉也因為痛苦擰成了一團,像是一條發皺的抹布。
這位工人坐在了地上,許久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他看了看女人凸起的兩個眼球,他笑了。
“喂,你看見了嗎?你現在看見了吧!對吧!”他對著眼前的尸體說道。
那兩顆凸起的眼珠子此時仿佛在回答他,“是的,我看見了,我看見你了。”
這時,下起了雨。路燈下,雨珠像是一顆顆珍珠一樣落在了被血鋪滿的路面,在上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血紅的漣漪。暗紅色的血在雨水的沖刷下慢慢地變淡,順著排水口打了幾個轉,流入了黑暗的下水道里。
于是,他開始放聲大笑起來。
這時,他突然聽見了治安局的哨聲,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下了不得了的罪行。他站起身子,踉踉蹌蹌地向前跑去。
冷風不停地在他耳旁刮著,但依舊蓋不住他的大笑。他跑到一處下水道井蓋前,搬開井蓋爬了進去。
他呼吸著下水道獨有的腐臭,被血染紅的臉上露出了白色的牙齒。他伸出手掌,把鮮紅的血均勻的抹在了自己的臉上,給自己戴上了一一副血淋淋的面具。
不,應該說,他摘下了那副木訥不堪的面具,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血淋淋的真面目。
他站在下水道的正中央,聆聽著自己內心激昂的樂曲,他搖擺著,扭動著自己的腰肢,跳起了怪異的舞步,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跟著顫抖,他從來沒學過跳舞,但是今天晚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在他正上方的下水道井口,橘黃色的路燈灑在了他的身上,他仰起頭,臉上的血珠在燈光下亮著星星點點的光,他咧著嘴,淚水和血水一齊滴入了他腳下的烏黑的淤泥里。
此時的路燈成了舞臺上最耀眼的聚光燈,他沾滿了血的工作服成了一件鮮紅色的禮服,在這漆黑惡臭的下水道里,他沉浸在了這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夜晚中,污濁不堪的下水道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舞臺,而在聚光燈下起舞的他則是今晚唯一的主角。
在他的上方,傳來了人群的吵鬧聲和匆忙地警笛聲,他如癡如醉地笑著,眼角閃著淚花。他按耐不住內心的狂喜與感到,因為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第一次結結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第一次聽見了觀眾對他的喝彩。是的,人們的尖叫,治安局的警笛聲,對他來說是最好的喝彩。
他將永遠銘記這個夜晚,而他發誓,要讓每個人在每一個這樣的夜晚都會想起他,都將銘記他!
“就如同今夜一樣……”姚萬明喃喃地說著,這時,他身后的門開了,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莊沐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