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易水！”茉莉一把抓住馮易水，拼命拽住，她叫喊的聲音把馮易水和許希暻都嚇了一跳。

“你干嘛？”茉莉剛剛的一聲大喊，好像用去了好多力氣，臉一下子漲得紅了起來，“你沒聽見嘛？是小號。”

茉莉的手一直抓著馮易水的衣角不放，馮易水的T恤繃得緊緊的，他怔在哪里，坐也不是，走了不是。

“希暻，要走也不是你走……你怎么不早跟我們講？”茉莉又回過頭去，看著許希暻。

又有一位工程師來改簽勞動合同，看到屋子里的馮易水他們三個人的姿態，這位工程師一下子愣在門口，馮易水趕緊向后撤了一步，茉莉這才松開了手，從桌子上找出協議和勞動合同，指導著對方填好。

馮易水坐了下來，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許希暻，只能又把目光轉向茉莉。茉莉把兩位工程師簽好的資料拿在手上，向著自己扇了扇，又捋了一下頭發，“動手打人會被怎么處分你不知道嘛？還沒把別人弄走，自己倒先被開除了，搞笑不？”

馮易水眉頭皺得緊緊的，看著茉莉，“那你說怎么辦？”

“希暻，你在這里等我們一下。不要走啊……如果有工程師來簽合同，你就讓他等一會兒。”茉莉說完，拿起許希暻的手機，又讓許希暻輸了開屏密碼，向馮易水使了個眼色，離開了會議室。

茉莉和馮易水從二樓向上爬了一層，找了一間空著的會議室，茉莉看了看會議室的名稱，在許希暻的手機上，打開剛剛看到聊天記錄的對話框，在里面輸了一條信息：“李經理，你能來一下三樓的‘華山’會議室嘛？我想好了，我有事兒想跟你說一下。嗯，順便幫我拿一條充電線，安卓接口的。”

沒幾分鐘，會議室門口響起腳步聲，李千松推門而入，他臉上原本興沖沖的表情，在看到會議室里站著的茉莉和馮易水之后，一下子消失殆盡，只剩下驚訝，繼而就是慌亂。

“李經理，你手里拿著的是沖電線吧，還是安卓接口的。”茉莉搖了搖手里的手機。

茉莉故意站在馮易水和李千松之間，她還擔心馮易水控制不住，又壞了自己的“好戲”。

“充電線怎么了？”略微恢復過來的李千松勉強笑了一下，故作鎮靜地坐了下來：“充電線也不能證明我有什么錯啊。”

“沒有人說你有錯啊。”茉莉又抓住李千松說話的漏洞。

李千松剛想反擊，他手里的手機響了，他低頭一看，“希暻”兩個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原來是茉莉在旁邊用許希暻的手機發出的語音通話申請。

“李經理好手段啊，兩個手機、兩個微信帳號。”茉莉結束了語音通話申請，把手機收了起來。“你比許希暻大了至少十歲以上吧？”

“李千松，你真行啊！你自己辭職吧！”馮易水看到這一幕，覺得李千松再也不會有臉面留在公司了。

“馮易水，你別說得你有多高尚一樣。”李千松這時反倒無所畏懼了，“我只是發些無聊的信息，不知道違返了輝揚哪一條員工紀律制度？上次團建，大家玩得開心，我就抱了許希暻一下，僅此而已。這本就是員工之間的私事，干嘛上綱上線的？”

馮易水和茉莉都沒有想到李千松會這么回答，一下子都愣住了。在馮易水看來，他實在沒想到李千松能“無恥”到這種地步。他又有沖上前去向李千松揮拳的沖動，從校招的“鬧劇”，到定級的串聯，再到對他自己下屬的性騷擾，馮易水有種“新仇舊恨”一起算的欲望，但他看到茉莉橫亙在他和李千松之間，就明白在這件事情上，他應該克制自己。

“李經理真是耍得一手好流氓啊。”茉莉看著李千松，“你就不怕這事在內網上被曝光？”

輝揚的內網就是內部員工的輿論陣地，凡有大情小事，總有人喜歡在上面“吐槽”一番。很多意見和建議，都是從內網上開始由小及大，最后引發公司層面的大討論。因此，這個陣地，也是所有HR們關注的焦點，一有風吹早動，總是想第一時間就把“輿情”控制在萌芽狀態，免得“引火燒身”，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這也怪不得這些HR們，很多事情甫一爆光，發帖人都會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角度，引發無數回帖者先入為主，站在道德的致高點上，對公司的戰略規劃、主管的管理能力、特別是政策流程的愚不可及大肆抨擊，直到口干舌燥，偶爾遇到劇情反轉，內網的網民們也是輕描淡寫，有則改之、無則加冕，大不了再抨擊回來就是。

“現在黑客技術這么發達，偶爾也會有賬戶密碼盜竊的情況啊。”李千松完全換了一副臉面，“再說了，人家女孩子清清白白的，你們可不要亂給人家發帖子啊。”

茉莉鄙視地看著李千松，也沒法再接話下去了。

馮易水看著李千松那張得意的臉，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自己對李千松的認可，不知是鄙視自己的眼光，還是厭惡眼前的丑惡嘴臉，幾個字從馮易水的牙縫里蹦了出來：“我他媽報警去！”

李千松鄙夷地“切”了一聲，“還報警，就這點事兒……”

說到一半的李千松忽然卡住了，他本想嘲笑一下馮易水的幼稚，但云城校招當天，在百花區派出所外，馮易水和周青冬見面時的那個場景一下子出現在他腦海里。

馮易水看著李千松表情的變化，知道他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境，知道他也明白馮易水說的是什么意思。于是略有些得意地說：“你要不要試試？咱們可以新、舊賬一起算。‘黑社會’的事兒也可以拿出來再說說。”

李千松一下子沒了剛才的囂張。

“周五之前如果你不提離職申請，我就報警。”

李千松盯著馮易水，咬牙切齒了好一會兒，這才哼了一聲，轉身從會議室出去了。?

茉莉對校招進派出所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解得并不算多，自然也不清楚為什么本來氣焰正足的李千松，一聽報警就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沒了脾氣。她好奇地問馮易水怎么回事。可是馮易水卻不言不語。

馮易水有種說不出的五味雜陳的感覺，他不僅表達不出，而且更不好意思向茉莉說出來。一方面，最近幾件事情的深入接觸，他對李千松的為人是深深地鄙視的，對于能逼迫李千松就范而離職，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他心里別提多舒服了，他感覺自己像是正義的使者一樣，為許希暻、也為公司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兒；但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使用了常規的方法，按照馮易水的風格和內心深處的邏輯、價值觀念，他算是私自動用了不應該使用的非常規“力量”，這和“私設公堂”沒什么本質的區別，雖然這可能是到達他內心所設定的“正義”最快速、最理想的辦法，但馮易水還是有深深的自責感和負罪感。這種伸張正義所帶來的結果上的暢快和使用不光彩手段的過程當中的內疚，深深地糾纏在一起，就像海水和火焰，同時在馮易水的心里纏繞，讓他一邊皺著眉頭，一邊又咧著嘴笑。

馮易水和茉莉回到辦公定，許希暻仍在低著頭，眼睛紅紅的，隱約還在啜泣。茉莉走上前去，安慰了一下許希暻。

“我記得測評中心時，你說工作地點在云城和玥城都能接受是嘛？”茉莉一邊安慰許希暻，一邊問道。

許希暻抬起頭看了一眼茉莉，兩滴眼淚又從眼中溢了出來，點了點頭。

“你打包的這些東西也別放回工位了。你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們一起回玥城吧。”茉莉很堅決地說，“我們幫你申請異地派駐，用派駐津貼過度一下，以后就在玥城實習吧。”

馮易水心里也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茉莉對這些細節的關注，也讓馮易水暗暗稱贊。

整整一天下來，沒再有人來改簽合同。最終80%的簽約率，也足以讓人放心了。畢竟只要過了這個節點，之后還有充足的時間讓基礎技術線重新招募新的工程師承擔易加的技術工作。

馮易水知道徐其風還在董事會前的籌備會上，因此只是給徐其風留了信息，請他有空回電。下午的時候，何峰神秘兮兮地從會議室外閃身進來，他拿著手機給馮易水看一張截圖。一不留神，手機一下子被茉莉搶了過去。

“哇，你們網絡技術團隊的同學怎么這么粗暴？萬一我要給馮易水看少兒不宜的內容呢？”何峰指著茉莉叫道，絲毫沒有把手機搶回來的意思。

何峰的手機上是一張對話截圖，茉莉看了一眼，大聲念了出來：“我們應該是共同進退的戰友，而不是見利忘義的散兵游勇。今天只是幾個月的獎金、一些股票，就讓你們全部放棄了自己的職級訴求，這真是易加技術團隊的悲哀，也是咱們老易加團隊文化精神的喪失！我會向公司辭職，無論輝揚給我什么樣的級別！再見了，為了我內心的正義！”

“李千松不要臉到什么程度，才會寫出這樣的話！”茉莉看完，直接把手機丟回給何峰，“他倒真會借坡下驢，這次要不是……”

茉莉說了一半，看到馮易水的眼神，又把話噎了回去。

“要不是什么？”何峰有些好奇地問。

“要不是你，我們都不知道有這么個群。”馮易水把話接了過來。“這群里的截圖，是趙爽給你的？”

何峰點點頭，“趙爽還是很有正義感的，他覺得李千松這話寫得冠冕堂皇，好像他有多清高一樣。他們都猜測李千松是因為定級低，又拿不到技術團隊額外的年終獎和股票才離職的。”

茉莉看了一眼許希暻說：“肯定是這樣，走了好。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