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思固
- 紫丁香的品格
- 呂赤
- 2016字
- 2019-04-08 22:20:13
舞臺下,終于燈光閃爍,我看著臨時搭建的一塊長方形舞臺,上面鋪著難以看出出處的白布,舞臺兩側是巨大的音響,頭頂是一片星空,可以看見夜里的零星星辰,當然還有密密麻麻的扭曲的黑色怪影遙遙望著天空,那些是城市里的百米大廈,白天還規矩得體,可一旦夜晚降臨后就變得光怪陸離荒誕起來,比如說現在我正對著的守望塔一樣的黑色殘影,像是神樹扶桑,毫無畏懼的穿透了濃厚黑暗的天空。
在盛夏的排練之后,終于到了演出的時候,薄木板拼接的舞臺表面讓人相當不安心,在等待出場的時候心如亂麻,一不留神就轉身到了扶桑般的高樓前了。
夜晚的人類建筑總讓人有恐懼感,不像是在夜間美麗的樹木,金色的楓葉,黑的絕對的星空,而是金屬氣味濃重的無情又神秘的存在。我駐足不前,看著路上一個又一個的行人走過來,投下一瞥后轉身走開。
舞臺前是一大塊空地,大概可以容納三百個人,不過會非常擁擠。
表演在半小時后開始,舞臺上的藝人們各拿出一只折疊椅,毫無畏懼的坐在薄木板上,順便還傳來幾聲爽朗的大笑,夾雜著復合板獨特的吱呀聲。臺下只是三三兩兩的幾個人,從他們發飾與裝扮來看,應該是附近音樂教室的學生,他們穿著漂亮生機勃勃的制服,有的手臂已經在輕輕撥動著空氣弦,想必從他們耳里,是能聽見半個小時后的美妙歌聲吧,我盯著他們,用目光一個一個的審視,都像是一個模子里批量生產的一樣,和臺上的演奏者一樣享受安寧。
逐漸的,焦躁不安的我也慢慢平靜下來,我深呼一口氣,隨后踏上了那片應該很堅固的舞臺。何楊坐在舞臺中央,不知道誰買的麥克風的膠皮線脫了一塊,通過它傳播的聲音格外沙啞,并且無法把節奏與美麗的細節一一撲捉。他從口袋里拿出黑色膠卷,煞有介事的多纏了好幾道。
“何楊?!彼嚵艘幌拢@次的聲音總算合格了。
其他伴奏也開始校準樂器,我把吉他的音校準后其他人也快到校準尾聲,時間偏移了三十分鐘,隨后便是開唱的時間了。
何楊的歌聲有點輕靈,可又很快轉入沙啞,自寫的歌詞并不押韻,卻詭異的和選中的曲子完美無缺,很快歌聲占了主體,我全身心的投入弦的震動,鋼制的民謠吉他高品很難按,但在這一刻沒有練習時的刻意,而是融會貫通的自指尖緩慢傾吐,歌曲過半,臺下才剛剛聚起了十幾個人,在黑漆漆的無燈廣場上,聽上一曲陌生的不流行的歌曲。
黑漆漆的廣場上什么都沒有嗎?我察覺到有異樣的視線,勉強把自己從專一演奏中脫離出來,平靜的注視著前面不遠處的影子。
幾乎永會帶給我驚訝的女子緩緩靠近,但其實她仍在原地,只是不動聲色的看著虛無的空間,我卻覺得她的焦點在我的身上。
冷格突然出現在這個廣場上,她揮揮手,我點頭回應,她轉眼,終于我感到實質性的視線聚集在我身上。
她一個人嗎?我腦海里出現這個疑問,但回想曾經她一直獨來獨往,無聲息的消失結束,紫色的裙子似乎是剛見我的那條,但花紋有一點區別,她今天的這條用料單薄,不大的夜風也能輕松的把它揚至小腿。
樂曲未結,她閃到一旁無人的角落,很快的有行人補足,到這一刻,人開始四面八方的朝這涌過來。廣場上逐漸被擠滿,人與人之間只留了五十厘米的通道,小販已經聞聲趕過來,本來平靜寂寞甚至有點灰色恐怖的地方變得如鬧市般喧囂。我注視著那個身影,只憑借一點幾乎看不見的紫色裙擺。
曲聲未結,何楊站在中央,筆直的身影像刀子釘在木板上,他一只手拿著有線話筒,一邊留意著整個廣場的所有情況,他身后是時不時打打鼓點的架子鼓,陌生的男人叉腳坐在那里,帶著平面眼睛的他慢悠悠的緩慢節奏,而其他的伴奏人全在把歌的氣勢往上提,結果是風格迥異的樂章。
而何楊是控制全場的關鍵點,默契的配合更勝于一個交響樂隊,良好的樂感充斥著此時的他們,而我跟著,默默的加著自己的元素。
前方五十米是還沒種著樹的坑洞,黑色的坑底似乎還積著水,而冷格就坐在那坑洞的大理石圍邊上。
曲終,何楊放下樂器,此后便是街頭藝人的晚會了。
何楊在布景臺下藏著桌椅,幾個人拉開后便坐了下來,我看見冷格還在那塊大理石上,于是便徑直走到她身邊去。
“明溪?”驚訝的清澈聲音融入夜色,好像一直沒有看見我,正當我沮喪的時候她突然露出微笑。
“你喜歡吉他?”
我搖搖回答她,“吉他很容易,況且我只喜歡自己摸索,但其他的樂器顯然很難。”
“也許你該試試,彈一曲月光的時候,鋼琴會像你身邊的那股夜色般迷人的?!?
我坐在她旁邊,前方不過五米便是幾個沒發覺我們的藝人和游客,啤酒在他們桌上,是沒得選的綠色包裝啤酒,在夜晚燈光下像是閃閃發光的綠翡翠。
我看著那些啤酒,代表生命的綠色實則給人慘烈的絕望感,有一股命運般的不可抗力壓在身上,不斷的告訴你美麗不永恒,無可逆轉的選擇讓生命難以發出光彩。
我看著那些啤酒,轉頭后卻發現冷格提著一打冒著白汽的啤酒回來。
“干杯。”她心不在焉的說。
我打開包裝,啤酒上已經出現了遇冷凝結的水珠,輕輕叩開拉環,啤酒的香氣就滿溢出來,她也開了一瓶,半仰著頭,輕快的把酒液喝掉。
廣場上迎來了短暫的喧囂,所有人都在這短暫的狂歡里欺騙自己,像一群帶夢的溪流,涌進江水里匯入大海后被潮浪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