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簽！”她幾乎不敢相信，難道自己平生運氣都凝聚在這一簽上了？

藍朱琳走過來，扶起她，小聲道：“恭喜五妹妹了，確實是一樁好姻緣。”

兩人一起解簽去了，潭小燈見程淑勤咬著下唇，已經來回幾圈了，目光始終釘在簽筒上，卻不敢跪倒求簽，心知她擔心大姑奶奶安康。

換了往昔，她肯定會上前勸慰，說這里菩薩靈驗什么的，但經過瘸子一事，她已經決定，凡事都要三思，不要動不動就強出頭。

程淑勤又走了一圈，忽然上前，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低聲道：“諸位神佛菩薩在上，信女替娘親問平安，請諸位神佛菩薩體諒信女誠心，賜信女平安簽。”

她閉著雙眼，小心翼翼地搖動著簽筒，搖了許久，不曾聽見一支簽子落地，以為菩薩懷疑自己誠意，又祝禱一番，發誓如果母親這番病好了，自己茹素一年，報答菩薩大恩。

她加大搖動的幅度，只聽一陣聲響，睜開眼睛一看，面前零零散散的竟落了七八根簽子。

眼前便是菩薩判下的母親平安，她心亂如麻，不敢探手去取，轉頭對潭小燈道：“小燈、燈姨，我怕，你替我拿一支簽子好不好？”

潭小燈心頭一陣酸澀。程淑勤一向好強，自老爺子遺言認自己為義女之后，何曾按照輩分叫過自己一聲燈姨？

此刻，一聲燈姨如磨盤，重重壓在潭小燈心上。

之前所謂的不許再強出頭種種，完全化為烏有，她眼中只有程淑勤額頭的紅腫與眼中的淚光，不由走過去，伸手拿了一支，先翻過來，自己一看，頓時魂飛魄散。

下下簽！

程淑勤看出異樣，劈手奪過，瞬間坐倒在地：“董永遇仙？下下簽？”

潭小燈拼著最后一絲氣力，勉強道：“我都沒祈禱便拿了，算不得準的，重來一次。”

程淑勤搖了搖頭，道：“那么多支簽，偏拿了這一支，可見娘親——”

一想到娘親可能再也不會好，她頓時淚如雨下。

潭小燈連忙撿起地上的簽，一眼掃過去，全是上上簽、上簽，最不濟也是中平簽，一起遞過去，道：“你看，這些都是好的，大姑奶奶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正說著，藍朱琳和春風滿面的吳素一起回來了，見程淑勤握著一支簽子跌坐在地，面色慘白，又見旁邊的潭小燈神色慌亂抓著一把簽，便道：“你們小孩子玩簽筒做什么？若是真有誠心，先到前面添香油。五妹，我有點乏了，你陪表小姐走一趟吧。”

吳素求簽順利，方才和尚解釋又將她定下的親事夸得天花亂墜，道她命中注定有一品夫人誥命的，心中正歡喜無限，別說走一趟，便要她從這里走回吳府，也是心甘情愿的。

兩人去后，藍朱琳撿起程淑勤剛剛扔下的簽，又要來潭小燈手上的，迅速看了看，道：“那么多支簽，你偏拿了這一支，唉。她從未經過什么風浪，肯定嚇壞了。”

潭小燈垂頭不語。

藍朱琳把所有簽子放回簽筒，也跪在蒲團上，捧著簽筒拜了三拜，緩慢地搖了搖。

她力度控制得好，只搖出一根簽子。

然而，當她低頭拿起那一支簽時，臉色唰的也變了。

簡直作怪，她搖出的竟然是和程淑勤一模一樣的簽——董永遇仙，下下簽！

求簽時，她問的可不是大姑奶奶的病情，而是自己的子息。

一瞬間，她握著那支簽如同握著火紅的洛鐵，手不由顫抖起來。

大殿內驟然冷了幾分。她不由拉了拉衣襟，道：“燈妹妹，你看看，兩位小姐回來沒有？”

“是！”潭小燈拖著腳步往殿外去尋人。

她原本聽見搖動簽筒的聲音，當藍朱琳拿起簽子的時候，她也飛快掃了一眼，發現是同一支簽，心中也驚懼不已。

她不知道藍朱琳是替自己卜問子息，只以為是替大姑奶奶問病情，又是同一支簽，自然是菩薩也斷定大姑奶奶的病情不會好了。

一出門口，便迎面撞見程淑勤快步走過來，喜氣洋洋道：“方才在功德簿上題了二十兩香油錢，又捐了一支珠釵。”

再入大殿時，藍朱琳一臉平靜，方才一切似乎從未發生過。

程淑勤再拜再求，果然得了一支上上簽，當下喜不自勝，抱著藍朱琳的手臂道：“舅母，方才果然當不得真的，你看，上上簽！”

“嗯，走，找和尚解簽去。”藍朱琳道。

上上簽，自然是最好不過，病人病情雖有反復，很快便會好轉的。

程淑勤簡直不知怎樣才能表達自己的喜悅，一聲呼嘯，往寺外狂奔，沒跑幾步，驟然停下，轉身道：“我，我去拿銀子！”見藍朱琳微微點了點頭，她便蹦跳著跑了。

“師父，請問董永遇仙何解？”藍朱琳一臉肅容道。

老和尚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金菊上前，擱下一錠五兩銀子。

老和尚右手骨節輕輕敲了敲桌面，道：“董永遇仙，下下簽。臨風冒雨去還鄉，正是其身似燕兒。銜得坭來欲作壘，到頭壘壞復須泥。不知夫人問病情、姻緣還是子息？”

吳素拉了拉潭小燈，牽著她快步退后，往大殿走過去。

“燈妹妹，你方才可有求簽？”吳素高聲道。

“沒，沒想到。”

“都說這里的簽最靈，你不妨也替令兄求一支。”

潭小燈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她所謂的令兄，是指自己大哥。

自棉衣與家書捎去后，遲遲不見回音，也許大哥開拔了不在原地，也許路途遙遠大哥的回信還在路上……她想過幾十種可能，就是不敢往某一方向想。

此刻，吳素一說，她如夢初醒，然而摸了摸身上，分文未帶，如何求簽？

吳素看出她的為難，柔聲道：“沒事，方才我也替你捐了香油錢。”

潭小燈謝過，跪在蒲團上，拿起簽筒，虔誠拜了三拜，卻遲遲不搖。

她不敢，她害怕像方才一樣，搖出一支下下簽。

菩薩最靈驗的，萬一真的說破了大哥生死——呸，大哥肯定沒事的，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她放下簽筒，站起來，道：“不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