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的空間內,只有一條甬道連通著地面,四面八方皆是堅石封閉,在那每一塊石壁的縫隙中還有灌注的漿米縫合牢實,可謂是密不透風,堅不可摧。
這是用建造城墻的方式構建的牢房。
即便如此,建筑者似乎還不放心,那唯一的囚徒身上還有著鐵鏈捆綁深入到了墻壁大地之內。
對于兩人的到來,囚徒似乎根本就不關心,如若不是空間內有著細微的呼吸聲,楊塵甚至懷疑這個人已經死去。
茍老與囚徒卻像是極為熟悉的老朋友,他笑著走近了一些,眨眨眼,神秘兮兮道:“白狼,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
說出的話就如老友攜禮拜訪。
那囚徒微微動彈了一下腦袋,連帶著鐵鏈發出了細微的響聲,一對毫無光彩的眸子看向了茍老身后的楊塵。
“將死之人,還想學我一身技藝?”囚徒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濃郁的嘲諷。他原本不想說話,可是看到了楊塵后,出乎了他的預料。
楊塵聞言,雖然臉色如常,內心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只有他明白這位喚作白狼的囚徒在說些什么。
將死之人,他能看透自己的身體隱患?
楊塵心中震動。茍老卻是在愣怔了一下后,納悶道:“你在說什么呢?此子年紀尚淺,修為已然不凡,可是一根好苗子,以前帶來的人你看不上眼,怎么,現在你無話可說了,就來糊弄老夫?”
白狼沒有回答茍老,只是用著鄙夷的目光看向茍老,他的嘲諷不是向著楊塵,而是自己面前的這位趙國大高手。
“茍老,前輩說的不錯,我的身體內確實有舊傷。”楊塵走近了幾步,神色平靜道。
茍老扭頭驚奇的看向楊塵,在確認了楊塵沒有開玩笑后,他詫異道:“你年紀輕輕,元氣雄渾遠超常人,老夫怎么就看不出你有內傷?”
“他的內傷豈是你能夠察覺到的。”白狼嗤笑了一聲,用一種看待死人的眼神瞅著楊塵,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還活著,可你的性命多則五年,少則三年就會暴斃而亡。”
“你筋骨已然粉碎,當它消失后,就是你的死期。”
白狼的話如針刺般刺進了楊塵的內心,其實他自己早就有所猜測,如今再被人點明出來,楊塵卻沒有感覺到恐懼。
他的臉色依舊如常,內心無懼反而升起了喜意,沒有任何猶豫地向著那無法動彈的白狼深深的彎腰施禮。
“晚輩身負血海深仇,不求長命百歲,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手刃仇敵。”他說的緩慢平淡,可是那言語中的執著無需要慷慨激昂,在這毫無波瀾的話語中更加的讓人震動。
茍老的意思,楊塵在聽到了他與白狼的交談中就已經有所明悟。
趙雅渝和茍老需要一位技藝高超的刺客,他還必須是抱著有死無生的執念,就如那荊軻刺秦,有去無回。
那么整個旬陽王府內,還有比自己更合適的人嗎?楊塵想象不到,卻是對趙雅渝有了更深的好感。這位王爺不同意茍老的計策,顯然是考慮到了他,只是楊塵雖然心領了趙雅渝的好意,可是他必須去做。
白狼沉默了許久,似乎是受到了楊塵的感染,他忽然咧嘴一笑道:“十年前我被人稱作極境之下第一人,不是因為境界修為最高,而是我的殺人之術天下無雙,你若要學我之法,會死的更快。”
楊塵抬頭,面露微笑道:“既然明知道自己活不長又何必在意身后歲月?”
白狼也在笑,被困了十年來,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誰能夠想到一個宗門被滅,無家可歸的浪子與那手腳被縛的囚徒在這昏暗只有一點燈豆的地下,談論的是改天換地,圖謀一國的舉動。
當茍老將白狼身上的鎖鏈解下后,十年未動的他一頭向著地面栽去,等待他的卻是一個堅實的背部。
楊塵背著白狼與茍老回到了大地之上。
那燦爛的陽芒,園中的微風鳥語,恍若隔世一般。
趙雅渝在得知了白狼現身后,他那異常美麗的面孔上浮現出了愁容。可楊塵不會聽他的,趙雅渝明白,楊塵自己選擇的道路誰也無法阻止。
趙雅渝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計劃更加的完善,他希望楊塵安全,這幾乎超過了他對于自己安危的擔憂。
自從有傳言說大魔頭楊塵已經逃出了武定城后,再次恢復了往日繁華的武定城,來往客商源源不斷,時間仿佛能夠讓人忘記一切。
喊打喊殺的俠客們不見,重歸于俗世瑣事之中。秋天過后,萬物枯萎凋零,偶爾掃過的寒風刮起了瑟瑟落葉,人如故,天地大變。
今冬的第一場雪降臨時,武定城內依然熱鬧,孩子們換上了大棉襖,開心的跑來跑去。
街邊的酒肆熱酒烹茶,生意興隆,在掌柜們笑得合不攏嘴時,煙火氣彌漫人世間。
旬陽王府中,卻是依舊寧靜,趙雅渝不喜人多,府中的丫鬟侍衛也沒有多少。后花園的小亭子里,一位發色黑白相間,形如枯槁的老人默默地注視著園中靜立的少年郎。
這是楊塵每日必備的練習,他站在園中的空地上,閉著雙眸,猶若安靜的石雕蠟像一般。但他絕不是在發呆,只有少數明眼人能夠察覺到楊塵身上的奇異。
當他再次睜開了雙眼,伸手探出,那恰巧飄過的枯葉落在了掌中。
不見楊塵有所動作,手中的枯葉發出了細微的咔嚓聲,眨眼間化作粉末隨風飄散。
“很好,這一式絞殺你已經練成。”亭子里的人自然是白狼,他的臉上有著欣慰。
其實白狼的殺人技巧最低需要氣動破體才能夠修煉,可是楊塵體內雄渾的元氣量讓他另辟蹊徑。
與破體高手不同,楊塵無法在無聲無息間遠距離殺人,他卻是可以在自己接觸到任何物體時,施展出白狼傳授的絞殺之術。
掌中的元氣如絲,肉眼難以分辨,無數道元氣絲線的舞動下正如狂刀驟雨,絞殺一切。
他在聽到了白狼的聲音后,回首張口,聲音卻是沙啞晦澀無比:“多謝前輩。”
亭下傳來了白狼的笑聲,他的易容換聲,殺人之術后繼有人。
計劃自然到了鋪展開來的時刻,楊塵等這一天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