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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陳年舊案

時日終究不會待人做好準備再來。

那日樂正余亦正在宮中伴著夏侯南斗下棋,他連贏了四局,毫不留情的笑道:“我這局要是再贏了,你可要叫尚服局給我的花影妹妹打一套云雀芍藥花紋的首飾,不準耍賴。也不準有什么附加條件。”

黑白子交織,樂正余亦最后一子落下,勝了。

夏侯南斗心甘認輸:“你自小棋藝就在眾人之上,這十年來更是精進了不少。是朕輸了。”他對外的夏公公吩咐了制首飾的命令,小侯爺卻連連叫停了夏公公,將懷中早已畫好的圖紙交付過去:“叫她們按照此圖紙上的圖案來制作。”

夏公公領(lǐng)了命令恭敬的退了出去。

小侯爺喜上眉梢,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夏侯南斗正意味深長的盯著他:“你這般信不過尚服局的女官們?”

“當然不是,只是這是送人的禮物總要花些心思。可惜我不會做收拾,不然便自己做了送給她。”

“你這番心意人間都少有,你那花影妹妹收到了必然會十分歡然。”

說了歡然二字,他自己也樂了起來,眉梢眼角少年意氣:“當真?”

“當真。”

“那便好。”他低眉一笑,頗為溫順清許。

夏侯南斗瞧著他面上難得流露出的本來模樣,心中暖了幾分,走上前點著他衣裳不知何時破了的洞:“身邊沒個人,連衣裳破了都沒有提醒。好歹帶個隨從或者下人吧。”

“我素來不喜身邊有人。”

陛下也多為無奈:“我叫尚服局給你新添了幾套衣裳,多為你喜的紫色,過幾日做好了,你進宮來討。”

“那……微臣便謝過陛下了。”他稍稍一僵,慣性而笑。

一陣清香氤氳而來,香氣似一團迷霧撲面,一縷青煙現(xiàn)身,女子面上多了幾分堂皇之色:“暮太尉死了。”

樂正余亦見她此表情便知道大事不妙。

澹臺綠水道:“我到太尉府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

偌大的太尉府亂成一團凌月閣眾人將府中眾人安置在平靜之所,百里花影站在院落的外圍,黃鐘與姑洗在內(nèi)圍勘測。

余下的子閣,少閣盡數(shù)在院中盤問,平陽將軍與暮太師置于主屋,二人對視許久,暮太師先道:“將軍可知我二人的頹勢是從何時開始?”

“樂正一族乃是我等天敵,如今太尉一死,更加證明。太師可有解決此刻危機的辦法?”

“辦法?”門外來客面上盡是慌張頹然,女眷已有哭喪之態(tài),太尉府上已被死亡之翼緊緊包圍著,人人都如趕往來世的鬼魂,腳步匆匆,順勢而行,暮太師面上露出兩三分狠意:“樂正不死,何來你我的天下。”

“太師好大的心懷,這天下太師當真能與平陽共分嗎?”

暮太師似笑非笑,手中的核桃輕輕的盤弄著:“先將敵人毀掉,咱們再說誰主天下。樂正存在一日,你我便無主天下的機會。”

“區(qū)區(qū)小兒便能將你我趕至如斯田地。”平陽將軍面犯苦澀:“當真是不容小覷。”

“小覷也罷,高看也好,當他不能再說話時,不過是與他爹一樣的石碑一塊,名動天下?那也要有命去享。”

百里花影站的位置方好能瞧見暮太師與平陽將軍二人,他二人面上毫無悲傷之色,反倒有幾分譏諷的笑意。她面上隱約冒了些怒意,人心自可涼薄,可涼薄至此,她倒是一次瞧見。

四面?zhèn)鱽黻囮嚺悖桥阒邪挡刂幬叮倮锘ㄓ按掖姨ь^,只見屋檐高處月兒朦朧之下,白衣男子匆匆一閃,似是在呼喚她去某處。

她會意,立刻往府外行去。

南宮昭雪站在街角屋檐上身邊還有兩個不識身份的人,待云去月明,她才看清其中一個是曾經(jīng)見過的宇文清輝,清輝身邊還站在一笑意嬌俏的女子,她不識的。

白衣倏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面犯難色:“想必余亦已經(jīng)告訴你我們今夜回來行刺。”

她點頭。

“人不是我們殺的。”南宮昭雪負手嘆道:“我們來時他已經(jīng)死了。”

百里花影心中猛地生出兩分驚愕,冷汗瞬時爬滿額角,如遭雷擊般:“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們前來之前只有你們凌月閣的子閣們在此,殺人的人是二十四子閣其中一個。”

她欲開口反駁,可憶起從前點滴,心中也已然有了答案,半是猶豫的抿了唇:“我知道了。”

南宮昭雪見她面色不太對勁,只道:“余亦應(yīng)該沒有告訴你關(guān)于三年前舊案的事情,此案若是那人犯下,按照江湖規(guī)矩來說也是情有可原,若是你們愿意此案成為懸案,也未必不可。”

她收斂了面上的情緒,搖頭道:“真相本就該是真相,這個案子凌月閣會盡力去查,待真相明了,或許我會明白余亦不告訴我這件事的原因。”

“何必呢?暮家本就是惡人。你不知其中往事也是一件好事。”

百里花影聽著他語調(diào)之間的嘆息,唯有忍下心中那股濃烈的傷懷,咬著牙忍下酸澀。女子轉(zhuǎn)身望著恢弘氣派卻莫名蕭瑟的太尉府,一字一字的道:“殺人總歸是錯事。”

她施禮離去。

立于屋檐上的澹臺鳳歌單手托腮道:“余亦怎么喜歡上了這么個女木頭啊。”

“什么女木頭,人家姑娘心中裝著大義大正,是咱們這些刀光劍影里洗出來的江湖兒女自然不同。”

“暮家確實作惡多端,殺了他們也是為民除害,咱們做的可是善事。”澹臺鳳歌笑意輕快:“不是這樣嗎?”

“從江湖的角度來說你說的沒錯,但是……從她的角度來看便不是這樣了。”宇文清輝嘆道:“在他們眼中除了法典可以懲治惡人外,沒有人可以隨意奪取旁人的生命。”

女子音若鶯啼,輕笑婉婉:“我倒是不懂這些大義,江湖之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唯有強者可以存活,弱者只有死的下場。”

宇文清輝也笑了:“是啊,畢竟江湖和朝堂不同。”隨后,孤鳥飛逝,他的目光落在皇城之上,似是自問:“若是一個自小便受著朝堂教育的人入了江湖,他殺人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百里花影回到太尉府,望著正在四面探查的凌月閣中人,最后闖入她視線的是正在四面奔跑詢問來客時間線的霜鐘與凌城。

殺人的人,就在他們二人之間。

她抿唇,余亦必然知道犯下此案的人是誰……她只需詢問結(jié)果,而后去找他們對峙便好……

可……

這個案子她要徹底查清楚。

黃鐘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在霜鐘與凌城身上打轉(zhuǎn),長閣大人落寞而道:“你也知道了?”

心尖再也生不出動蕩的驚愕,她靜然道:“我只知道是凌城和霜鐘之間的一個,其他的……不知道。”

“三年前凌月閣長閣之一許暢被發(fā)現(xiàn)死在城外的熙水湖畔。當時他身上還有殺人的嫌疑,凌月閣本要調(diào)查,可為了避嫌只能交由旁人,調(diào)查之人便是暮太尉,當年暮太尉拿出了四樣證據(jù)定案,許暢最后得了個畏罪自殺不明不白的結(jié)果。許家一夜之間消失。許暢曾言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自幼被撫養(yǎng)在南方多年未見,女兒在許家沒落后不知蹤跡。”

“那……就是他們兩個?”百里花影問:“他們二人可知道彼此是……”

“這……就不知道了。他們前來凌月閣的第一日,我便認出了他二人。霜鐘很像大嫂。凌城的模樣也極其像許暢。血緣當真是神奇。”

“這個案子……”百里花影咬牙:“牽扯的是三年前的舊案,只有那個案子查詢清楚,咱們才有資格去定霜鐘或者凌城的罪可對?”

“對。”

“這是凌月閣虧欠他們的,可對?”

“是。”

黃鐘蹙眉:“可我不能去,此案需要有一人拖住,暮太師那方也需要一個交待。”

“那……我去查。”百里花影握拳道:“三年前的舊案我去查,余亦會幫我,您只管拖住此案,三日之內(nèi),花影必將真相呈到眾人面前。”可說到此處,百里花影定了定:“若真是他們二人之一所做,您……會抓他們嗎?”

“會。”黃鐘的聲音很輕卻千金之重。

她轉(zhuǎn)身往街市跑去,皇城就在不遠處,她知道余亦在那里。

已經(jīng)是夜,四面無人,唯有她匆忙奔來的腳步聲,風那樣涼,夜那樣黑……

冷香就在這一瞬間成了世間最為溫暖的氣味,少年一身紫衣現(xiàn)于街市之上,披了一肩的月光,俠氣翩然,表情藏在陰暗的夜中,可她知道余亦定然在對她笑,一定在對她笑。

街邊的葉子花隨她的腳步揚揚飛起,她踏過月色,終于跑到那人的身邊,余亦將她緊緊抱入懷中,聲音那樣溫柔:“怎么了?”

她牢牢的收緊手臂,死死的扣住那人脖頸,依賴又堅定道:“陪我查案,三年前的案子。查清楚。我要知道霜鐘或者凌城這么做的理由。只要帶著那案件真相去見他們,我才有讓他們認錯的資格。”

小侯爺心軟如水,將面盡數(shù)埋進她的脖頸,吐息盡數(shù)落在她的耳朵,只有和她在一起時這般安心:“好,我陪你去找真相。”

余亦從懷中摸出記錄了三年前案件的卷宗:“案子在這里。不過這個案子牽扯的人過多,還有不少證據(jù)在凌月閣之中,咱們還是去凌月閣找檔案為好。”

她頷首,余亦便將人摟在懷中,點地尋月,踏風往凌月閣去。

長風之中,他輕笑:“有空我教你輕功吧。你功夫當真是差。”

“閉嘴吧你。”

凌月閣中主閣似已料到他們二人前來,只將手中的卷宗室的鑰匙交付到余亦手中:“有些事情不該被時間掩埋,侯爺說可對?”

“自然如此。”

凌月閣的卷宗室少說也有幾萬卷記錄案件的卷宗,幸好都是按照時間排列,尋找起來并不困難。

將尋到的卷宗放在一處,樂正余亦道:“我現(xiàn)在和你細說三年前的案件,有聽不明白的便開口問。”

“嗯。”她應(yīng)聲。

“許暢是從前凌月閣六長閣之一,你三年前還未入凌月閣也應(yīng)該也聽過他的名諱,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查案辦事雷厲風行,當時許多人聽到他的名字都為之敬重。當年他手里握有暮家貪瀆的證據(jù)已經(jīng)面呈陛下,陛下也給了他提審貪瀆案首犯暮陽的權(quán)利。當日羽林營先行圍住了暮府,他們趕到時暮家的貪瀆案的首腦暮陽死在家中。當日,仵作細探暮陽死的時間是當日晌午,正巧是許暢進宮前,為了確定證據(jù)前來暮家提審下人的時間。凌月閣中人在事發(fā)之后詢問那些被提審的下人們,他們?nèi)家豢谝Фㄊ窃S暢在后院審問暮陽時,動手殺了暮陽。”樂正余亦指著卷宗上的記錄道:“之后便沒有任何記錄,只寫了再發(fā)現(xiàn)許暢時,他已經(jīng)死在熙水湖畔了。潦草糊事。”

面前的卷宗上,沒有關(guān)于許暢的尸檢記錄。余亦握拳怒道:“這顯然就是冤案,許暢必然是被暮家人暗中殺死。”

“這份卷宗缺了許多東西。”百里花影問道:“那之后暮太尉是用哪四樣證據(jù)定案的?”

“一樣是暮府中眾人的口供,還有一樣是掉落在案發(fā)現(xiàn)場許暢的貼身匕首,第三樣是許暢衣裳上沾有干涸的血跡被暮太尉認定是暮陽的鮮血,至于這第四樣……”

“第四樣怎么了?”

樂正余亦冷笑道:“暮陽初成戶部侍郎時不知天高地厚,無意失手將許暢的妻子從二樓推了下去。此事被暮太尉息事,當時被翻出,便說許暢懷恨在心,視作動機。”

百里花影靈眸黯然:“既然當時凌月閣要避嫌不審理此案,為何暮家不避嫌?”

“因為……當時暮家勢力過大,暮太師,暮太尉,還有許多暮家的人都壓制著南斗的力量,況且當時劉家在朝堂上的勢力也不足,無人可和暮家抗衡。迫于無奈才如此。”

她悠然嘆道:“這般啊。”

“嗯。”余亦的手掌微微顫抖著:“咱們想要將真相揭露,就要推翻之前暮太尉列舉出來的四個證據(jù),或者……找出當年的真兇。”

百里花影卻道:“其實,我更好奇一件事。”

“什么?”

“許暢前輩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侯爺輕笑道:“想要知道這個……只有一個辦法。”

“什么?”

“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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