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之后,啟幀與顧予心、古南溪回了王府。
古南溪出發前命小廚房燉了燕窩蓮子,想借機請啟幀去她房里。
顧予心很是識趣,沒有與她爭風吃醋,但卻隨口告訴啟幀她姐姐自回府后一直悶在屋子里,她擔心再這樣下去,會憋壞了身子。
如此,啟幀便正好就著這話題,決定先去看看王妃,同時吩咐她們兩個各自回自己院子,早些歇下。
看著啟幀離去的背影,古南溪狠狠的剜了顧予心一眼,心底大罵這小賤蹄子一回府便與自己做對,真是不懂知恩圖報。
顧予心若無其事的笑笑,懶得理她,自顧自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心里知道啟幀好多日都沒去見她姐姐,心里其實是很惦記的,只是礙于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眼下這個好機會,她自然要為他找個臺階,一來幫姐姐和他和好,二來能讓古南溪明白她姐姐不可撼動的正室身份,同時的也更顯得自己賢惠不是。
這三人之局,是她從小思量了無數次的最好結果,她也是真心希望姐姐和自己都能得到幸福。
臨月閣上,顧予初沐浴之后,秀發披散,抱著雙膝,坐靠在中廊上,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蓮生怕她著涼,先是不依的,后來顧予初叫她去熱一壺米酒,她才肯罷休。
這春夏交替,氣候最是怡人,晚風輕拂,喝點米酒,倒也是舒爽的很。
顧予初思緒萬千,她想起在軍營和顧帆、簫令在一起的日子。
之前匆匆回京,顧帆倒還好,做了啟幀的近衛也跟著來了啟都,雖然暫未能見到,以后卻還有很多機會,倒是簫令,她竟然沒有時間與他告別,日后天高海闊,不知是否還會有相見的一天。
還有在赫和國都瓊州,北凌與東啟兩國軍隊同時就地駐扎,在街道上,她曾偶遇一少年身在北凌軍隊之中,雖然只是匆匆一瞥,竟讓她覺得無比親切,恍惚間覺得那就是她的弟弟尉遲景珩。
但等她再去尋,那個少年早就不見蹤影,再加上當日啟幀就密令要求她立刻返回啟都,她便一刻也不敢耽擱,就此又斷了線索。
那個少年是誰?會是自己的弟弟么?
顧予初陷入了沉思,竟然沒發覺啟幀早就站在她的身后,靜靜的看著她許久,這月光皎皎,月影婆娑,加上美人素妝,很是迷人。
啟幀走向她,輕輕的坐在她的對面。
不知是多飲了米酒的緣故,今晚的顧予初異常的淡然,并沒有與他別別扭扭的拘于禮數。
女人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舉起酒壺又飲了一大口,米酒溫溫熱熱,剛剛好,她沖著啟幀淡淡地笑著,這是她的“假哥哥”啊,還是那么好看和出眾。
“在想什么呢?”啟幀溫柔的問道,這樣的顧予初真是特別的好看。
“假哥哥,除了那件事,你可還有什么其他的愿望么?”顧予初難得喚起了幼時對他的稱呼,聲音輕柔,甚至有些嬌嗲。
“又喝酒了?”
啟幀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但他的語氣里除了關懷也沒有一絲責怪,如果說喝了酒的顧予初能放下對他的刻意恭順,解了對自己的多重束縛,縱使任性或是潑辣一點,都是好的,他倒是不介意讓她日日都小酌幾杯。
顧予初不回答,抱著雙膝,頭枕著膝蓋,歪著腦袋,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
這是自她回到秦王府的三年來,第一次拋開桎梏,如此坦然的看著他,不為別的人也不為別的事,更沒有掩蓋自己的羞于表達卻難自制的感情。
啟幀也訝異她今日的坦率,對于她的問題他心中早有了答案,多年所謀所圖,除了用這江山皇權為母親亡魂祭奠之外,他還想永遠保護和疼惜她的予初小妹妹,相愛相攜一生,可他仍舊沒有說出口,因為自信的覺得他的予初總有一日會明白他的一片真心。
“你有什么心愿么?”啟幀反問道。
“我呀?”
顧予初仍舊淡淡地笑著,仿佛明了啟幀緘默的本意,也不再糾結他的心愿里是否有自己,她悵然收回視線,抬眼看著天上的星星說道:“假哥哥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父親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除此之外呢?就沒有和自己有關的一點愿望么?”啟幀緊鎖眉頭,他為自己當年的狠心深深的自責和悔恨著,讓眼前這個本該天真浪漫少女背負了太多太多。
“嗯,這天下這么大,如果可能的話,假哥哥的心愿達成后,能不能放我好好去看看?”顧予初說的很小聲,誠懇的望向男人,眼睛里閃爍著星星。
“不可能!”
啟幀語氣嚴厲,一口回絕,這天下之美,她若是真想要到處看看,等到平定大權之日,他定能陪著她一起跋山涉水,觀星望月。
可是,很顯然,顧予初的愿望和自己無關,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他是她的夫君,她的身邊必須日日都有自己的保護和陪伴。
顧予初的雙眸霎時間暗淡了下來,低下頭,嘴角的淺笑猶在,只是其中多了很多苦澀。
“那就算了唄,也是隨口說說?!?
之后,女人輕輕的站了起來,拎起酒壺,直徑往西閣寢閣走去。
可沒走幾步,她又回過頭來,啟幀迎上她的目光,眼中泛起十分期待,可她卻淡然的說道:“今日妾身身體微恙,王爺請回吧。”
她走后,啟幀一人坐在回廊上沉默不語。
他一直一直在原地待了很久,直到天上星星慢慢暗了,才起身回了書房。
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顧予初不再像小時候那般了活潑明朗了呢?
啟幀一遍遍回想著年少時,她如星辰的眼睛,如暖陽的微笑,還有跟自己鬧別扭時撅起的小嘴,纏著自己的腳步,不許別的小女娃與自己親近時的霸道,和對喜歡和不喜歡冰火兩重天的任性態度。
而如今的她真是半點沒有當年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規整和謙遜,無可挑剔的禮節和逢迎,沒有特別喜歡什么,更談不上不喜歡什么,不說話時甚至可以透明到不被察覺,懂事的讓人心疼。
難道真的是自己錯了么?
姐妹二人,非要選出一個送走,去刀山火海,去深淵沼澤,而后,又為了壓抑自己的情感,逼自己對她不聞不問多年,硬生生的扯爛了她心中對家和對他的依賴,讓她感覺被放逐了,并對黑暗習以為常。
沒錯,就是自己錯了,錯到離譜,錯到難以彌補,無法挽回。
啟幀深深的嘆了又嘆。
但無論怎樣,他都不可能再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