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獵結束得號角響起,各路人馬陸續集中在營帳外。西戎滿載而歸,飛鳥走獸堆成了小山,幾個內監負責清點和記錄,但在赫和及北凌獵隊歸來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巨蟒上。
網狀的紋路泛著幽幽的綠光,大家圍在周圍,看著侍衛拿軟尺丈量巨蟒身長,結果著實下了眾人一大跳!生生有三丈之長!而蛇腹隆起,最粗的地方一個精壯的成年男子也抱不住!
侍衛們著急剖開蛇腹,那只火狐被完整被取出,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未完全消化的動物尸體,最讓人意外的是,蛇腹里竟然還發現了一枚荔枝大小的金球,身刻“乾”字,之余并無他飾。
與此同時,負責清點的內監在從蛇洞帶回的金銀珠寶里也意外發現了一枚九龍玄鏡。
這下整個營帳都炸開鍋了,赫和國小王子力斬巨蛇,尋回了東啟護國法寺遺失多年的鎮寺寶物。
“都是些裝神弄鬼之徒。”圍觀的西戎勇士憤恨同自己人說道,獵場從來都是他們的榮耀,這無端殺出的程咬金,盡然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孩子,真的很丟面子。
“我看北凌那弱子竟然還需孩子保護,傳言果然不虛,除了仗著有個皇帝老爹,能在床上逞英雄之外,還不如我草原的一條獵狗。”另外一個跟著嘲諷道。
“哈哈哈哈哈,喝酒去!”其他的幾個西戎人齊齊的大笑開來,勾肩搭背的向不遠處架好的篝火席面走去。
正巧,秦王啟幀帶衛隊巡視路過,聽到了他們這番談話,嘴角輕蔑的揚起,凌子域這只花狐貍,遇到這等兇險之局,佩劍在身卻讓小孩搶了先機,這扮豬吃老虎的慣用伎倆真是用的樂此不疲。
…………
傍晚,夕陽籠罩西山,巡防守衛雖立劍豎戟,但兵器被天際的暖色包裹,彩色旗幟隨風飄揚,也是看似祥和一片。
劈柴,生火,屠宰,支架。
酒香四溢,烤肉脆嫩。
連火苗都歡騰著迎接即將開始的野外盛宴。
四國圍坐,篝火燃烈。
君主皇臣觥籌交錯,隨行的舞姬妖嬈曼妙。
“回稟圣上,此次狩獵西戎共獵得飛禽三十二只,走獸五十三頭,其中豺豹三頭。東啟獵得飛禽十五只,走獸八頭,其中海東青一只,梅花鹿二只。”負責統計獵物的大監叩首回報。
“西戎素來強于騎射。”東啟明帝舉杯敬了敬西戎可汗阿努達,阿努達笑而不語。
“得此金戈鐵馬,單于但可高枕無憂。”赫和國主樂嘉還瑜也跟隨陪了一杯酒。
阿努達連飲兩杯,但對于赫和弦外之音深表不屑,凡是鐵蹄踏出的江山都歸王土,比起靠諂媚依附他國,茍延殘喘于列國之間要更為坦蕩。
“回父皇,今日狩獵蓬康小王子英勇無比,憑一己之力斬殺巨蛇,還意外間幫東啟尋回了丟失多年的九龍玄鏡。”弘王啟嵚燁將今日奇聞告知東啟明帝。
“哦,真有此事?!九龍玄鏡乃我東啟皇族前朝清佳長公主的陪嫁寶物,后長公主和離后皈依佛門,便將此寶物贈與護國法寺,長供于鎮京塔頂,但五年前這寶物不翼而飛,多方尋而無獲,誰成想落入這惡獸之穴,如今得以找回,也是天意,蓬康小王子智勇雙全,乃赫和之幸也。”
明帝饒有興致的扯了扯著陳年舊事,看起來心情大好。
“來人,取我的玄鐵短劍來,回贈小王子,一為感謝送我東啟寶物回朝,而是嘉獎少年英勇。”
“過獎了,稚子僥幸而為,難堪如此嘉賞。”樂嘉還瑜了表謙虛,但未提北凌太子相助一事,他知今日之事絕非表明看上去如此簡單。
局勢的確兇險萬分,但若不得凌子域護佑,他小兒性命難保,對此,他對北凌深為感激,但凌子域順手將他兒子推上這少年英勇之名,著實又太過招搖。
西戎本就狂妄淺薄,無端被奪去風頭定是心有不甘,今后邊境恐怕擾犯更甚。若他提及北凌相助,又有故意挑唆之嫌,但東啟樂觀;可若不提則,恐東啟苦心做局落空,則疑心赫和、北凌交往過密,擔心日后援協之余多有挾制。
赫和國力衰微,依靠東啟、北凌方可與西戎抗衡,但東啟及北凌之間暗爭已久,對赫和明為援助,實則暗加利用以制衡對方,赫和夾縫中為求得喘息振興國力,這左右親和的尺度需拿捏妥當,否則稍有不慎則會國破家亡。
所以,凌子域護佑之事他不能提,也不得不提。
“小小年紀卻膽識過人,著實令人佩服,樂嘉皇族一脈十幾年子嗣凋零,如今終于后繼有人了,恭喜恭喜。”阿努達提壺假意贊美。
樂嘉還瑜對西戎的鄙夷心自肚明,但不愿與粗俗之輩爭長短、論高下,只是笑了笑了了應付,不失禮儀便好。
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樂嘉皇族百余年豐跡,將凌水腹地治理的富沃安足,凌水雖改道二十余載,但得蒼天庇佑,赫和國主持危扶顛,勵精圖治,終扭轉困頓之局,后又得此少年英繼,赫和國運必將錦繡昌祚。”
寧王啟嵚玨舉杯敬樂嘉還瑜,緩和了這一時尷尬之氣,隨后,席間的朝臣皆附和稱贊,但赫和小王子卻坐不住了。
“回稟父王,惡獸兇險,若不得北凌太子相助,憑兒臣一人之力恐早喪惡獸之口,蓬康雖小,但也懂得人相助,需知恩圖報,兒臣以茶帶酒敬北凌太子,感謝相助之恩。”
蓬康雖很不喜歡凌子域,但事實如此,且父王事后囑咐,對援手之恩需當眾表示謝意。
“蓬康小王子客氣了,倒是我要謝謝小王子的搭救之恩。”
凌子域扯著嘴角,沖著小鬼頭眨了眨眼睛,一邊訝異這幼子之赤誠仁義之心,一邊感嘆這小小年紀人前的舉止太過于規矩、得體,失了童趣童真。
“北凌太子如此仁義,今日騎獵定是收獲頗豐。”阿努達身邊的近臣嘲諷道。
“本還有幸獵得一只稀有的火狐,誰料進了這巨蛇的腹中,那自然就算作是蓬康王子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時來易失,自有天命。”凌子域對話里嘲諷不以為意,自酌自飲樂的逍遙,“比起著騎射逐鹿,還是窈窕佳人、琴鼓美酒更得我意。”
好事之人見他如此坦坦蕩蕩,亦失了興致,一眾人等飲酒吃肉,觀舞品曲,不亦樂乎。
接下來幾日,四國正式會談。
圍獵比武,按照慣例,射獵最多,獵物最兇惡者奪得頭籌,可贏得了二年三國邊境互市免課優待。
然而此次西戎涉獵最多,而赫和斬殺巨蟒最惡,這邊境互市免課到底該花落何家,竟也一時難以定奪。
若不得凌子域的暗中相助,赫和那個毛頭小兒怎么可能力挽狂瀾,在圍獵之中與西戎勇士一爭高下,進而動搖西戎在邊境互市上的既得利益,對此,北凌這筆帳,西戎是記下了。
但凌子域也不是好欺之人,他早知此次會盟不會如表面那么風平浪靜。
圍獵之時,他不似西戎目的明確的狂掣追逐,只由著騏驥順著心意自行游蕩,誰知這駿馬貪食林中野果,竟而尋得赫和一行蹤跡,再接著驚遇兇險,他便知這不是巧合。
若讓樂嘉蓬康在自己身邊喪生惡獸之口,那喪子之恨的樂嘉還瑜便會全然倒向東啟,到時候赫和國境向東啟全然打開,北凌腹地便完全袒露在東啟的強兵之下。
若他自己搶殺巨蟒,那又是明擺著與西戎叫板,西戎人野蠻記仇,則更中東啟的下懷。到時,西戎與北凌矛盾升級,邊境爭戰不日可見。
于是,他順勢成就樂嘉蓬康英勇之名,一來樂嘉還瑜會記下這救命之恩,對北凌心懷感激,在東啟與北凌之間的較量中有所考慮,二來以赫和為棋,避免與西戎的直接沖突,以緩和敵意。
不過,無論何種選擇,東啟皆坐收漁利。于是,凌子域提議西戎得二年國惠,赫和得一年,而樂嘉還瑜也一改謙和卑讓,并不推脫這利國之惠,東啟也樂見其果,遂未過多商議,便應允了凌子域的提議。
此舉,加上赫和順水人情,凌子域讓圍獵之局看似公允,卻意有他指,成功挑起了西戎對東啟的不悅。
對西戎來說,輸贏是小,但是北凌提議、東啟應允,這圍獵之局就變成兩國暗成的聯合羞辱,北凌既得西戎記恨,那東啟也不得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