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云陌在將軍府住下后，陶玨清閑了起來，想起來可以給云陌做她愛喝的清梅酒。有沈玄明天天陪著，陌兒又有云追照顧，心神一安定，李太醫出來診脈時只點點了頭，說了兩字：“大好。”沈玄明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陶玨則對他說：“這下你可安心了？那么忙還天天來，明日可不許過來了，我要自己清凈會。”

下人聽了無不掩嘴偷笑，別人家巴巴地等著丈夫來看自己，夫人倒好，天天往外趕。大人也是，這樣寵妻兒。顧不得旁人說三道四，說搬就搬離沈府，就算落下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罵名也不怕。

“嗯，那我可要忙一段時間了。”說的正是太子那邊的事。

交待了幾句，這段時間還真沒再來。

天氣慢慢熱了起來，云陌已經可以在院子里走動走動。

這日，天青氣朗，輕紅閑來無事練起了劍法，素練在院子刺繡，一動一靜云陌趴在窗邊看呆了去。

“輕紅姐姐，你的氣與劍沒有同步，所以換招的時候稍稍慢了點，這一慢就變成你的死穴。”

輕紅與素練同時停下看著云陌，她并不會武功呀，而且只有高手才能看得出輕紅劍法上的不足吧。輕紅雖在江湖沒有排名，可她也跟在將軍身邊有些時日，有將軍的指點她的武功精進不少，現在也能算個高手。

驚覺自己失言了。

“你們只知二哥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就沒想過我也是？日日趟在床上的時候，總該想辦法打發一下時間吧。”云陌閃爍其詞地想蒙混過去。

“可是不是習武之人，就算怎么看秘籍也只是懂招式而已，應看不出我的弱點的。”輕紅可不會輕易被打發，云陌一點內力也沒有，連招式也不會吧。

“以前云白心情好的時候，會教陌兒幾個招式，內力她沒有，花架倒是擺得好看。”沈云追笑著走進院子說道。

“沈將軍。”素練還是起身施禮，無論沈云追說過多少次不用拘禮，她還是客氣地照做。

其實素練也是自己跟自己慪氣，心想將軍若是真心不想她拘禮，就應早些給一個名份她。而她這個小心思，只有輕紅看懂了，只能無奈地由著她。

“只是你怎么只記得關于他們的事，兄長的事你一件沒記起？”所以有時對陌兒才緊張，怎么樣做都覺得不對，就是怕她不習慣。

若是她記得小時候這位兄長是怎么護著她，怎么寵著她，怕是這京城都是她的了。

“可能是為了讓兄長多陪陪我。”云陌越來越清楚怎么欺負這個兄長。

“你呀，開始顯露本性了。”學會油嘴滑舌。

“沈小姐見識過人，受教。”輕紅見將軍這么說了，客氣地回答道。

“受什么教，缺點是指出來了，怎么解決呢？”沈云追用如此語氣說，不就是為了讓云陌向自己求救嗎？

云陌才沒想那么多，脫口而出道：“人劍合一，若是你只注意劍，怎么合一？所以在運氣的時候，劍隨氣動才對，而不是讓劍帶著你的氣跑。”所以為什么那么多練劍之人永遠只能算高手，卻達不到一等一。

沈云追臉色變了變，還真有點斤兩，難道是云白說的時候，她只是假裝不上心，其實都記下了？

“要不，你耍一個？”沈云追看好戲般說。

“這有何難，我雖沒內力，但氣還是有的。”沒有就不在這里說話了。

云陌從房里走出來，準備拿過輕紅劍的時候，遲疑地停下。

她在這里不是為了再次拿起劍的。

“有氣還是不行，我不記得招式呀。”云陌假裝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能對沈云追說道：“兄長，你來吧。”

“我還真怕你記得，這病剛好就呆不住了？”明明是他激人家的，捉到機會又數落別人。

“好了，我們說正事。”沈云追不再拿云陌開玩笑，輕紅也把劍收起來。

素練沒等沈云追開口便說道：“將軍想說的可是皇后的壽辰？”

“對，三日后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為了慶祝皇后的生辰今日開始為期七日的燈會。這幾天宮里都在忙宴會的事，也不用上早朝。”笑著看向云陌又說道：“剛我已經問了蘇大夫，他說你也靜養得差不多了，該出去走動走動，所以今晚我約了你二哥和你然表哥一起賞燈。趁人多，讓你瞧瞧熱鬧。”說完摸摸云陌的頭。

想躲閃的云陌慢了一拍，心里突然自己有暖暖的感覺。這熱鬧二字……偶爾為之她極歡喜的。

“我也正想說此事呢。”此話一出，不由得又臉紅起來。這是素練的真心話，她正是打聽到皇后的壽宴在即，舉國同慶所以安排了燈會，而宴會當天為民祈福也會放花燈。所以她才繡了香包，讓大家出門時配戴，以驅蚊蟲。

想著就算將軍不提出門游玩，她也會想方設法讓將軍與她一同出游的。云間寺的下次之約，不是還沒用上嗎，所以辦法總是有的。

“樊姑娘愿一同出行就再好不過了。”沈云追并沒有多想。

沈云追看向輕紅。

“沈小姐出門，我也會陪同的。”客氣地說著。

“好，云陌你再略坐會就進屋，我讓人送點生果給你們解解乏。”

這也算一大奇景，原以為尚書府已夠簡樸素靜。來到將軍府才真叫一個冷清，除了他們幾個大活人，平時庭院見不到幾個人。

但就算再少人，來送生果的是周澄也夠讓輕紅與素練吃驚。

這可是連宮中都沒嘗到鮮的瓜果，也難為他了，原來只是開玩笑說營中無大事，關外已有爽甜的果類成熟，問要不要捎點給他。回信居然用的是急報，說帶上幾箱馬上回京。

只留下周澄在風中凌亂，他想呆在將軍身邊是真的，卻并不想是因為運水果才讓將軍想起他的重要性。

所以周澄看到輕紅只能尷尬地笑笑。

“沈小姐。”放下果盤，給云陌施了個禮。

“……”不知怎么稱呼，只能頷首。

“沈小姐，這位是將軍的周副將。”輕紅介紹道。

云陌說自己不習慣人侍候，這個院子就一直只有這幾個女眷。素練丫環在前反倒不習慣，所以將軍安排的五個丫環給她，她也接受了，輕紅只是充當她云陌的侍衛。

在這段時子，云白已開始忙藏言閣開閣之事，而陶然見縫插針地纏著云白，也沒空過來看他們，所以這小院子一直安安靜靜的，沈云追自己習慣又加上云陌說喜靜，就沒再細想。所以周澄覺得將軍實在是粗心大意，一點也不為女子考慮。

晚些時候，陶然讓人送了幾身衣服過來。

陌兒是六套，素練也是六套，只有輕紅是三套，但在輕紅衣服上還放了一把白色鑲著寶石的短劍。

“好漂亮的短劍。”連不懂劍的素練也不由得稱贊起來。

“太花哨了，劍是用來防身御敵的，不應用來觀賞。”輕紅不悅地看了一眼那劍說著。

云陌思考再三，終還是說道：“此劍名為刺雪劍，是天下名劍霜雪劍的子劍，同是千雪冰山上的寒鐵所鑄，眾人只知霜雪劍，卻不知刺雪劍。”想伸手去摸一下那劍，想想還是縮了回來，然后才又說道：“不如輕紅姑娘拔出來看看？”說完就坐到了一邊上。

輕紅半信半疑地拿起來看了看，再拔出了劍，輕呼道：“雙身劍！”

劍身出鞘時，寒氣逼人，劍身比平常的劍身還要薄上幾分，一分為二時更是薄如蟬翼，兩把劍卻是正常一把短劍的重量，對著光看幾近透明。忍不住，輕紅把劍向茶杯一劃，把劍收起來時，茶杯才一分為二。

“此劍價值連城，陶然公子知道你不會像我們一樣喜歡衣飾物品，看來是用了心思給你挑選呢。”素練高興地說著，此物利物雖是好看，可她萬萬是不敢碰的。

“……”云陌最后還是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此劍絕無僅有，何止價值連城，看來陶然是發現輕紅原就是用雙劍之人，是沒發現合適自己的配劍，又加上是女子的護衛，若是普通的雙劍一個女子天天這樣配戴出入也不方便，輕紅考慮到平時要照顧素練，所以就把原來自己用習慣的雙劍改為單劍。

此劍一現世，怕是配戴之人的江湖地位也會水漲船高，當然免不了一些宵小之輩會眼紅，看不得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的人擁有此劍，這些都是后話，輕紅此刻不懂，日后自然會明白此劍的價值。

云陌暗笑自己，現在就算天下名劍擺在自己面前，也可以毫無波瀾，終有一點點與那刀光劍影的生活遠離了的實在感。

“……”云陌用手輕撫過衣物，織錦的紋路讓自己的指尖微微地刺痛，自己的手原來也變得如此纖細敏感了，居然……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把手收起來，一陣的惡心。這觸感，原不應屬于自己。

“怎么了？”素練奇怪地看著像是受到什么打擊的云陌。

“沒事，想起了不知素練姐姐喜歡什么樣的衣物，不如你先選。”這腦袋也是極靈光，這馬虎眼打得極為生硬。

“陶公子的眼光一向是極好的，我們不論選那套，都是極好看的。”說完隨手拿起一套打開在云陌身上比劃一下。

“這……看來是小了。”才夸完陶然眼光好，給云陌選的衣服就偏小了。素練又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是合適的，又拿起另一邊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對比一下，也是合適的。

云陌笑笑地說道：“無妨，我娘親給我添置的衣物也足夠穿的。”

素練若有所思，然后才說道：“你拿輕紅的試一下。”

云陌沒動手，只見輕紅把劍放下，拿起一套給她的衣服往云陌身上對比，然后說道：“長高了。”

“果然，陶公子也沒想到你長得這么快吧，他再怎么心細如塵，也沒想到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素練掩嘴笑了起來。

云陌不得不想起，殺手最講究的就是身姿輕巧，自小就養成了極小的胃口，現今這里天天好食好喝地供著，她又比原來的云陌年紀小些，一放開來進食，自然是長得極快的。

“你拿一套輕紅的穿著先，不然晚上怕陶公子又要拿此來說事。”說陶然心細如塵，素練觀人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就這套吧。”把輕紅手上的拿過來。

對衣物，她跟輕紅一樣無太大的講究。

“那其他的，素練姐姐可不要跟他首富客氣。”

“怕是退回去也不合適，只是想不到云陌小姐都長得跟輕紅一般了。”

輕紅比素練長得高些，若現在云陌就長得跟輕紅一般了，日后可能還會再長高些。只是女子體態貴在嬌小可人，若是太過頎長怕是男子會覺得女子太過盛氣凌人。

云陌只想到反正不用習武，管它高矮胖瘦。以前對自己盡乎嚴苛的要求，現在全部打破。

過了晚飯時間，陶然的馬車準時出現在將軍府。

只見三位女子迤迤然地走出來，素練選了一套雪白的襦裙，極端莊雅致，頭上的珠釵也只是點綴之用，很是大氣穩重。輕紅身著石榴色的薄紗行裝，比平時灰衣短裝武服多了幾分女子的嫵媚。

“你怎么也學起輕紅來了。”原來今晚輕紅擰不過素練，倒也花了幾分心思在打扮上。只是云陌與她們不在同一屋，想著都穿了行裝，就只扎了個男子的發髻，連攏發的都沒用上。本就單薄，如此打扮可就顯得冷然了，與別人生生多出了幾分疏離感。

‘我可沒那么好看。’輕紅在心里言語了一句，她已發現沈小姐細看居然比自家小姐好看了。

“也好看。”沈云白淡淡地說著。

“那出發吧，遲了好東西可就賣完了。”

眾人上了各自的馬車。

“這是？”

只見一壺青玉的酒，放在云陌的馬車上。

輕紅打開酒壺，一陣撲鼻的酒香迎面而來。

“托陌兒姑娘的福，我們也可以喝京城沈夫人親釀的清梅酒。”這不是托詞，陶玨釀的青梅酒確是已聞名遐耳，輕紅見將軍喝過，說是想家就喝幾口。總是自言自語地說喝一口少一口，喝完這些從家里盜來的酒，就是歸家之時了。那時除非將軍心情好，不然他們是喝不上的。

陶玨喜歡梅花，最喜江南綠梅。而陶家富甲天下，沈家一介清流明士，娶陶玨之時拿什么做聘禮，都不會比陶家的好，所以沈玄明在園子里種了大片梅樹，又托人在江南運了幾株綠梅過來。這份極雅的聘禮，名動京城。京城再沒有這么大的梅園，有些名士一到臘梅盛開之時，就呈上拜帖，說是要到府上賞梅，漸漸的就更負盛名。這陶玨做的青梅酒，就是有一次說是去年的沒喝完，等沈玄明的友人來賞梅便拿出來享用了。這青梅酒配上賞梅落雪，要多清雅有多清雅。因梅園梅樹眾多，陶玨得空就在梅花最盛之時，采了結在梅花上的霜雪，用霜雪之水把梅花酒做好埋于梅樹下。等到雪融梅樹結果，再采下青果放入梅花酒之中。只需在盛夏之時，在最新鮮之時打開，冰鎮了喝更是沁人心脾。那時他們喝的雖沒有那么新鮮了，可另有風味，一傳十十傳百的，沈夫人的青梅酒變成了名人雅士相爭之物了。

云陌兒時也淘氣，見父親與一眾學士吟詩作畫喝酒的極有意思，所以也偷偷學著吟詩作畫，才情沒學到，酒倒是學會喝了。直到有一日夫人拿出青梅酒，這丫頭不管不顧拿起就喝，才敗露了出來。敗露了她倒自在了，一到夏日，便央著陶玨要酒喝。這青梅酒也不是烈酒，禁不住這丫頭的軟磨硬泡，少少地也給她喝了起來。

當然這些事現在沒人特地跟沈云陌說，她自然是不知的。

輕紅給她們二人倒上酒，三人在馬車喝了起來。

集會還沒開始，她們先樂了起來。

云陌沒有猶豫，一飲而盡。

蘇隱從來都是深居簡出，這種集會他不會來湊熱鬧的。

沒有蘇隱管著，云陌才不會想這么多。其她也知道，要是蘇隱想不到解救之法，她再怎么小心也沒多少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