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認知里，所有的交際或是戀愛，都應遵循一個過程。而張有志卻與我不同，他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著急，一個月換幾個女朋友都是常事。

用劉璃的話說他就是一個妥妥的渣男。一個曾經被傷害過的渣男。

在與劉璃逐漸深入了解的過程中，我們談論最多的是張有志的曾經。雖然講的是問題是他，著重點卻不在他的身上。劉璃和梅家歡一樣喜歡文學，喜歡朗誦。甚至有時沉迷于哲學。

我有時真的不理解她，她有時嘴上說著那些通俗的，所謂的梗。有時一股腦可以說出很多讓人費解，聽不懂的道理。

劉璃說像張有志那樣的人大部分都有一份內心深處最深的情感，而那種情感往往為他們帶來了難以承受的傷害。所以他們開始偽裝，開始不愿再與人深入了解。他們的刺比刺猬還要銳利，他們的軟肋比豆花還要脆弱。

他們把自己曾經的傷害加倍給了那些想給予他們愛的人身上。我說他們太矯情，他們的行為是一種報復，報復現在的自己，報復曾經自己視作生命中重要的東西。他們總既貪婪于斬獲芳心的優越感，嘴上大喊著虛偽的自由，把愛情當作沉淪的擋箭牌。脫口而出的情話，卻又矛盾著難以啟齒深夜里的孤獨，訴苦于難舍的情殤。

“可現實不就是這樣嗎？”

我看著劉璃發過來的問句，字里行間似乎有種無奈。漆黑的夜里有一束月光越過窗戶，灑在洗手臺上。我已經數不清這是張有志打過的第幾個電話。他的普通話很繞口，好像舌頭在打絆一樣，從嗓子里發出顫音。他的音色一定是女生喜歡的那種，他輕聲細語般唱著情歌，說著情話。有時咯咯地笑。

“你不看短視頻你或許不知道，這似乎已經是一種常態。或是無心，或是有意?，F在已經是這個結果了。男女異性已經開始在網絡上對立開來?！?

“什么意思？”我打字問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好像開始有了短視頻以后人們的生活一切都變了。它確實能給人們帶來愉悅，帶來便捷。它能讓人了解到這個世界，看到或許此生都不會去的風景，聽見很多優美的旋律?？墒俏铱傆X得不對勁，好像人們的情緒一直在被掌控著。你或許因為看了一個視頻而悲傷，也因為一個視頻開心。其實在你身邊什么也沒有發生，你會因為它而焦慮，變得攀比，變得浮躁。”

“我和我哥都不用短視頻是因為我的同學，他們是情侶，只在短短一起了幾個月?！蔽掖蜃值臅r候呼吸間隙逐漸延長，我想打出她的名字，卻只是打了一個她字。“因為很多的事情，她生病了。在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的時候，網上說了些不好的東西。所以我和我哥就不用短視頻了。”

“怪不得。”劉璃回復道?！捌鋵嵞愕氖虑槟掠杲o我說過一些。其實我很羨慕你。生活在當下，呼吸著沒有污染的新鮮空氣。你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為什么要做這一件事。大部分的時間我是迷茫的，我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你知道嗎？當所有的知識變得觸手可及的時候，它能給你想要的一切便捷的時候，當有無數的選擇在你面前的時候。往往在這個時候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那些知識的確一直在哪里，卻再沒有人有心思深入了解?！?

劉璃的話讓我想到了還沒有上大學的時候，總聽有人說人生是沒有意義的。他們大多數人的理由是宇宙大的沒有邊際，我們只是生活在這無邊際的世界里的滄海一粟。這句話好像哲理名言一樣，越來越多的知識，信息膨脹式無論對錯鉆進人們的眼睛里。

和劉璃匆匆道晚安后我翻來覆去說不著覺，回想起她說過的話，翻看起我們的聊天記錄。

小的時候過節的時候會敬很多的神，祈禱風調雨順，期盼合家歡睦，或是姻緣，或是子孫滿堂。數不清的神明掌管著人間大小的事，他們或許是人們具象化成人的神，似乎這樣就可以給解釋不清的現象一個理由。理由逐漸成了信仰，文化，成為必不可缺的符號。為了理解很多事情，我們往往會具象化很多的人或事，好像一時間無論對錯都能站在頂端去做人或事的審判者，或是洞察者。

想到這里，好像一切都通順了。我曾痛恨他們，卻在這個時候明白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長久枯燥且乏味的生活讓他們值得重視的人越來越少，他們所真正在乎的其實并沒有多少，哪怕是鮮活的生命，哪怕是一件件慘絕人寰的悲劇。網絡給人帶上了一面面具，足以掩蓋住善良，仁慈的面具。

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性格是多種多樣且復雜的。他們愛用“渣男”“舔狗”一類的網絡名詞不僅因為它們足夠精辟?；蛑皇呛芎唵蔚木涂梢孕稳菀患拢稳菀粋€人。不需要額外的體會，不需花費時間思考。僅僅依靠簡單的定性就能將人或事物區分開來。

深夜里，睡意漸濃。我偷偷瞧一眼張有志，他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戴著耳機。他或許在聽著情歌，還在翻閱著短視頻，我看見他的眼睛泛紅，眼淚打轉。

我把剛才想的話發給了劉璃，再給她發了一句晚安。

劉璃也沒有睡，她給我發了一句我喜歡你。

我和劉璃在一起了，第二天對于我來說是最特殊的一個清晨。因為從這一天開始，我不再是一個人的生活，我的生活開始融入另一個人的生活。

張有志明顯比我還要高興，興沖沖拉著我要我請客吃飯。

穆雨中午的時候給我打來電話，我給他說我和劉璃談戀愛了，她很開心。她說她也馬上要談戀愛了。

葛優第二天給我打來電話，說有一個女孩一直喜歡他，他可能馬上就要戀愛了。

我在想他們告訴我的動機是什么，要么是想要朋友真摯的祝福，要么是想通過我告訴他們心里放不下的彼此。

我和劉璃做著曾經我以為最粗套的約會。吃飯，看電影和散步。可當我真的去體會的時候，卻再也不那么認為。約會只是形式，重要的是和誰。

劉璃說我這是真香定律。

我們約會最多的地方是校圖書館，她拿著電腦打字，寫文章。有時我們一起看書。

看完書劉璃總會帶我去街道上的奶茶店，每每是下午的時間，我們背對著黃昏漫步。

我第一次喝奶茶，為了不露怯她點什么我就點什么。我們點了兩杯芋泥波波奶茶。我不喜歡太甜的食物，也不喜歡喝奶。奶茶甜得發膩，一股奶香縈繞在口腔里。

“我最近一直在寫一個東西，可我很缺少男生的理解，你能幫我嗎？”

下午的時候我和她在喝奶茶，她問我道。

“什么？”

“我要寫的就是能表現當代大學生現狀的東西，我想寫得有深意一些。我是這樣想的，有一對情侶，有一天那個男生就是很突然就知道他的女朋友喝醉了。因為他們是異地嘛，這里我想到了兩種結局。一種是男生當天晚上就趕到了，看見了她和一個男生喝得爛醉如泥。還有一種是第二天男孩才趕到，發現了她的種種不自然。因為我是個女生，我不能理解男生面對這樣的情況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或者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況?！?

“這是什么劇情？”聽到這里，我很驚訝。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會怎樣想。“真的會有人這樣做嗎？”

劉璃堅定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我問道。

“事情的起因我還沒有想好，或許是為了氣他男朋友，或者覺得和朋友喝酒沒有什么關系。”

“要是氣他男朋友她敢告訴她男朋友嗎？要是敢，我知道男生一般一定會和那樣的女生斷絕一切的聯系。當然也不缺乏有一些智力障礙者覺得死了都要愛的。要是不敢，做這件事有什么意義嗎？”

“我哥愛寫文章，我給你問一下?！闭f著我撥通了梅家歡的電話。

他們說的話我以為會像老師講課一樣，卻不一樣。梅家歡只簡單問了劉璃幾個問題，就說他已經知曉。

梅家歡說劉璃的想法很好，但是題材的話讀者很容易曲解本意。

劉璃放棄了這篇文章，她說她還聽過很多的事，有很多的題材。于是劉璃加上了梅家歡的通信賬號，將存在便簽里的文章一股腦全發給了梅家歡，說是要他評閱。

劉璃想寫這種題材是為了參加高校聯合的比賽，到最后只投遞了一首詩歌，獲得了三等獎。她說這一首詩是想寫給我，寫給曾經的一首情詩。她不允許我當面看這一首情詩。

想再聽聽你口里的那一抹芳華

知道你口中的太陽是怎樣落下

你嘴里的玫瑰是如何芬芳

我想閉眼就能聞見你藏在發梢里的枕香

滾燙的雙眸在骨上烙下的疤

未來的幻象是夢里浮現的舊影

是依依惜別的癡夢

假若再見

便猶辰夜星海為伴

如山海在天地間纏綿

劉璃喜歡朗誦，她還參加了她社團里的朗誦比賽。她喜歡現代詩，尤其鐘愛于致橡樹，舒婷的詩。

我坐在學術報告廳觀眾席看著舞臺上聚光燈下的她。身著中國傳統服飾，發簪垂在耳邊。她全身散發出一種令人著迷的自信，周圍音響傳來她的聲音，隨著伴奏樂曲起伏。

劉璃不出意料得了特等獎。獎品是一個獎杯，一本詩歌，一個筆記本，兩支鋼筆。

她因為還要和社團里的人合影留念就把獎品放在了我這里，獎杯看起來很精致，比水晶還要晶瑩剔透，上面工整刻著最佳朗讀者。

比賽之后為了慶祝我們一起吃了火鍋，她把詩歌和一支鋼筆送給了我?！岸嗫纯磿€是有好處的，這本書我已經有了。這兩支鋼筆剛好當作是屬于我們的紀念?！?

那本詩歌是聞一多詩歌集，那兩支鋼筆她要了一支黑色，一支白色。

“有時間了我們去電子刻印，刻上我們彼此的名字?！眲⒘дf道。

或許是因為彼此之間越來越熟悉，我們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多，彼此之間有了說不完的話。每次都等到快要關宿舍門的時候，再依依不舍將她目送她回宿舍。

好在宿管阿姨很好說話，總警告我說這是最后一次。

“我最近總是做一個夢，夢到我小時候一個人站在公交路牌前。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坐車離開了，只留下了我一個人。我對著漆黑的夜大聲喊著我再也不要再愛她了，我再也不要再愛張婷了！”

還沒走到宿舍我就聽到了張有志號啕的聲音。同時也能聽見樓下叫罵的聲音?！昂澳銒尩膫€巴子！”

因為是周五，舍友們都已經回家或是出去玩了，整個宿舍就他一個人。地上啤酒鋁罐零散在地上，他手里攥著一罐還沒有打開的啤酒，雙眼微閉昏昏欲睡，嘴里喃喃喊著張婷。

那個叫張婷的女生應該就是劉璃說過狠狠傷害過張有志的人。我不知道其中緣由，正想給劉璃爆發一張照片。他突然從桌子上坐起一把把我抱住，奪去了我的手機。

“為什么？為什么？”他哭著問我為什么，死活不肯把我撒開。

“你咋了？啥事你說，我能知道個球為啥。”我邊說邊試圖將我從他的懷里掙脫開來。他一直說他力氣小，身子弱，可他的力氣明明大得驚人。

“我再也不要愛張婷了，我再也不要愛她了！”說完他又哭了。

比起女生情感細膩，男生并不比女生差多少。不過是因為好面子，不過是心里的一種苦苦支撐。在從小到大的教育里，無一不透露著男孩子不輕易流淚，堅強才可稱得上是一個好兒郎。借酒消愁，不過是酒給了他們發泄的理由。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一邊說愛我一邊還要和別的男孩子喝到爛醉，我不明白她一邊說愛我，還一邊和別人說著那么曖昧的訊息。

他的話沒有說一件具體的事情，不過他的話讓我明白為什么我問劉璃真的會有人這樣做的時候，她點頭是那樣堅定。原來它是真實存在過的。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這樣做，或許它發生在不止張有志一個人的身上。

我才發現我沒有見過的太多，我的想法是那樣的愚昧。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說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時間和新歡?！?

“我知道。”張有志把我的胳膊抓得越來越緊。

“放他娘的屁，老子已經有了數不清的新歡，該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我做了一件錯事?！蔽野褟堄兄就系搅舜采?。張有志緊緊抓著我的手臂說道。

“什么錯事？”我順著他的話問道。

“我弄壞了一根臺球桿。”張有志閉著眼睛，卻還是抓住我的胳膊不放。他的話逐漸變得模糊，直到我再也聽不清他想表達的意思。

我手機訊息響個不停，屏幕上不間斷閃爍著劉璃的未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