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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金孩銀孩(七)待修

  • 鳳儀夜曲
  • 高柔澤兒
  • 4134字
  • 2019-06-11 22:29:21

(七)

榆錢長出來了,槐花開了,鋪天蓋地的香氣,你不想吸進肚子里都不行,又到了一年一度種花生的季節,母親又把隊里攪拌了農藥的花生種子偷偷裝回了家,奶奶連忙去制止“你怎么又裝回來了!”母親白了奶奶一眼“人家都往回裝,我不裝,傻呀!”奶奶不再說什么。

奶奶在前院里的槐樹底下喂豬,豬好像也被槐花的香氣熏染了,大口大口的把糠和料吞進肚子里,只吃的“哐哐”的響。梅望著高高的豬圈頂上被泡好又剝了皮的白白的花生米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她跑到奶奶身邊揚起臉問“奶奶,玲玲姐姐怎么只來了一次,就不到咱家來了?”奶奶的臉忽的一變“哪個玲玲姐姐?”“就是那個,那個大爺,她爸爸帶她來的,和我吃了這種長果仁(既花生米)的姐姐。”奶奶的臉沉了下來“哪有什么玲玲姐姐、大爺,那是你英姐姐。”梅見奶奶說沒有玲玲姐姐就急了,把腳往地上使勁一跺,一甩手,撅起嘴巴沖著奶奶喊“就是有玲玲姐姐,有玲玲姐姐!”奶奶扭身走回后院屋里去,既不管她,也不再管正在吃食的豬。

梅獨自坐在槐樹下的半截木頭上,她不明白明明白白有玲玲姐姐,就是去年她和她的爸爸,也就是那個大爺,真的來過的,奶奶怎么說沒有呢?她就是不明白。

就在去年的這個時節,一個大爺騎著一輛自行車帶著一個小姐姐來了家里,當時梅正在院里玩,見來了人就沖屋里喊“奶奶,來親戚了!”一面高高興興的迎上去。奶奶從屋里出來一見來人,臉色大變,但還是客客氣氣的讓進了屋,梅趕上去問“奶奶,這是誰呀?我叫啥?”“你爸爸的朋友,叫大爺”奶奶頭也沒回。梅高高興興的叫了一聲大爺,大爺答應了,可是梅覺得大爺也怪怪的。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么不尋常的事。爸爸不在家,奶奶借燒水的功夫把三大爺和三媽招了來又對梅說“和姐姐到院子里玩,大人說話。”梅想聽聽大人說什么,奶奶不許,把門也關上了。小姐姐拉著梅“讓他們說去。”小姐姐拉她來到南墻根問“他們對你好嗎?”梅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傻傻的笑,小姐姐一本正經“他們疼你嗎?”梅還是沒反應過來,小姐姐有些急了“我叫玲玲,我們是來接你一塊兒走的。”梅一聽要接她走就問“奶奶也去嗎?”玲玲正色道“就接你自己。”梅說“我和奶奶一塊兒。”兩個人都低了一會兒頭,梅想到了好玩的就說“玲玲姐姐,咱到前院去玩,”她們倆手拉手就到了前院,前院里有蘋果樹、杏樹、槐樹、香椿樹、還有雞窩和豬圈。蘋果樹的樹杈低矮,不費力就可以爬上去坐在樹杈上玩。在樹杈上坐了一會兒。屋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吵了起來,透過前后院之間的柵欄門梅看見奶奶氣哄哄的開開門走出來,大聲說著“你好漢還能打出莊去了嗎!俺孩子可得跟你走啊!強龍還難壓地頭蛇了!”

又過了一陣子,那個大爺來前院上廁所,玲玲迅速跑上去對著她爸爸嘰里呱啦說了一陣,大爺只是點了點頭,那樣子好像滿肚子是氣,又回到前院屋里去。梅和玲玲發現了雞窩頂上剝了皮的花生米,玲玲就托著梅爬上雞窩夠下了那一小蓋墊花生米,兩人不由分說,抓著就往嘴里塞,別提吃的那個香。

玲玲姐姐和她的爸爸走了,等奶奶順過氣來,又到前院去時才發現花生米少了一大半,頓時大驚,忙拉住梅問“誰吃了!”梅只覺得臉好熱,只得承認她和小姐姐都吃了,奶奶立馬慌了手腳,即刻喊母親,母親也嚇傻了一把抱住她“梅,難受吧?”奶奶顛著小腳就往外跑,那可是隊里攪拌了農藥的花生種,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大街上斜對個胥家奶奶見奶奶慌慌張張的就問“出啥事了?”“梅吃了長果種了!”胥家奶奶也嚇了一大跳“糊涂了你,你趕上年青的跑的快了嗎!趕快讓年青的找他振山大爺去!”奶奶這才回過神來,又緊著往家跑。胥家奶奶在大街上攔了幾個年青人讓他們分頭到地里去找振山大爺。

院子里圍了好些人,梅只覺的臉熱辣辣的。母親坐在杌凳上攬著她,奶奶甩手跺腳的來回走,“她大爺怎么還不來,怎么還不來,這上哪了!”振山大爺一分人群擠了進來,用還帶著泥土的手摸了摸梅的額頭,又翻開看了看她的眼皮,立刻說“中毒了!誰家有黑豆!”一個女人馬上回答“俺家有,我拿去!”扭身就跑,“大伙散散,通通風,”大爺指揮著,人群主動向外散開,眨眼功夫一個半大孩子抓個小布兜喘吁吁闖進來“媽說我跑的快,叫我先送來。”奶奶連個謝謝沒來得及說,拿了布兜去廚房煮黑豆水。三媽也帶著一身青草味跑進了門,一會兒看看孩子,一會兒去廚房看燒的黑豆水,早有街坊從井里現打了兩桶冰涼的井水,單等黑豆水一出鍋就冰鎮進去。三媽從廚房端出來一大碗,接著就有人把黑豆水分倒進兩個舀子里,在兩桶井水里快速轉動,奶奶從廚房出來接過梅摟在懷里,不僅潸然淚下“要是有個好歹,還不如讓人家帶了去……”眾人都黯黯的,三媽忙接過話“你看,俺媽呀!孩子這不挺好的嗎!眼兒挺精的,沒事呀!”“是呀,是呀,”眾人附和著。三媽接過一個舀子,到嘴邊試了試,送到梅的嘴邊“不熱了,來,喝,”奶奶把梅在身上豎了豎,接過舀子,“乖,快喝,喝了就好了!”眾街坊都拿眼盯著梅“喝呀,喝呀!”梅雙手抱著舀子咚咚咚喝下去。直喝了足足兩大碗,振山大爺說“等等看看,再喝吧!”眾人這才罷了手,各自找個座坐下歇歇。

過了一陣子,梅從奶奶懷里掙著想起來,奶奶趕緊問“怎么啦?”“尿尿”梅低著聲音說,奶奶這才松了一口氣,扶著她從懷里站起來。“你別動,讓她自己去,”振山大爺提示著,梅站起來,慢慢地走到南墻根底下尿了好大一泡,“有門,能走,應該沒事,”大爺說,眾人這才點點頭,松了口氣。直到梅又喝了好多黑豆水,尿了好幾泡尿,臉不再那么紅了,也不再那么熱了,眾街坊才漸漸散去,大爺說過了今夜,明天再喝一天黑豆水就沒事了。

供銷社的日子越來越好過,父親的小驢車換成了大馬車,長鞭一甩,震天響,三匹騾馬拉著大車跑在鄉村的土路上,十分威風。第一次出遠差回來,父親就把大車趕回了家,奶奶欣喜萬分,用手撫摸著它們的頭、它們的背,像久別重逢的老友。高大的騾馬,身材矮小的奶奶,在梅心里定了格。騾馬任憑奶奶撫摸,“突突”打著響鼻。每次父親回來,奶奶就伺候這些高騾子大馬,晚上還經常起來給他們加料,奶奶說這騾馬和牛羊不同,得吃料,吃足了料才有勁,有句古話“馬無夜草不肥”“要讓馬兒跑,先讓馬兒飽”有人見奶奶牽著兩三匹騾馬去西邊灣里飲水,就提醒她“這把年紀了,啥值當的,這么大個,撂一撅子,拽個趔趄,可不得了。”奶奶說“這大牲畜,懂人性這呢。”奶奶還說小日本鬼子來以前家里也是騾馬大車的,她從一娶進這個門就伺候它們,起初也打怵,常了才知道它們懂人性。奶奶笑起來“這下好了,閑著的大槽又有用了,又騾馬大車的啦。”

父親又一次出遠差回來的時候給奶奶帶回來一件寶貝。那一次父親回來的晚了些,一家人都吃過晚飯了他才回來。父親把大車停在大門口,卸下騾馬,牽進家里,拴在槽上,抱著一個方匣子樂顛兒顛兒的就進了北屋“媽,我給帶回個好玩意。”一家人立刻把父親圍了起來“啥東西?啥呀?”一家人七嘴八舌,“沒見過的,寶貝著呢,”父親賣著關子從匣子里拿出一件磚頭大小的小鐵匣子,用手一擰一個轉鈕,里面頓時傳出一個女人清脆好聽的聲音,再一轉聲音大了,又一轉聲音又小了,家人頓時嚇了一跳,隨即都笑著圍著鐵匣子聽。奶奶圍著鐵匣子轉著圈的找“這么小,這人藏哪兒了?”父親說“這叫收音機,‘長征牌’的,能直接聽見BJ的聲音。”奶奶的眼笑的比縫還小“真是新玩意,這以前那地主老太太都沒有,‘九雞孟家’那老太太也沒有,我比那地主老太太都強了。”樂了好一陣子才問“這東西多少錢啊?”父親說“好幾十塊呢!別問了,以后讓你過的比西太后都好。”“別胡說”奶奶忙打斷他“人家是皇上他媽,我誰呀,咱不是一個階級。”收音機里傳出渾厚的合唱聲,奶奶更是一愣“幺!這小玩意藏這么多人?”父親樂呵呵的說“里邊沒人,和咱那有線廣播一樣。”奶奶笑著沖他一瞪眼“凈胡說,那有線廣播,有線,聲音順著線就爬過來了,這沒繩沒線的,你說,聲音怎么進來的。”父親教給奶奶那個轉鈕是開關,管開關和聲音大小,那個是管調臺的。想了一會奶奶忽然說“這東西咱不能聽,咱得藏起來。”父親斜歪在圈椅子上,嘴一列“藏啥藏!弄來了你就聽!”奶奶一把抱起收音機“這一擰開動靜挺大的,人家都沒有,這年頭還是別太出格了,收斂點好。”說著抱著收音機走進里屋,藏進佛堂桌子的抽屜里。母親接著就不高興了“弄這新鮮玩意奏啥!又不讓聽,你不聽俺聽!”奶奶就像沒聽見母親的抱怨一樣。過了好幾天,奶奶才把收音機拿給三媽看,只有她最要好的朋友來了,才偷偷拿出來讓人家聽聽,臨走還一個勁的囑咐“出去了可別說!”大家的回答都是一句話“不說,可不能說!”夜闌人靜,奶奶抱著她的收音機就是捉摸不透“這人到底是怎么進去的呢?在里邊不吃不喝,他怎么活呢?”奶奶一輩子沒琢磨透兩件事,一是這收音機,再一個就是后來的電視,奶奶曾經趴在電視后面找了半天,也沒找著能讓人進出的門。

日子過的真快,一轉眼麥收就過了。聽說公社要辦物資交流大會,還要搭臺唱戲,母親頭兩天就帶著妹妹去了父親那兒住。其實一到春冬兩閑時節,母親就帶妹妹去父親的供銷社小住一段時間,這已經成了慣例,梅并不在意,在她眼里,只要有奶奶在,一切都無所謂。奶奶在家給豬篩完了糠,要收拾收拾滿身滿臉的土,就讓梅去把篩子還給三媽。梅還完篩子出來,發現三媽家門前小樹林的樹上好多“神仙皮”,就到樹林里去摸“神仙”(就是金蟬,因為能變成知了,會變,老百姓管它叫神仙),她找著地上的小洞,一個洞一個洞的摳。一個叫妮子的十五六歲的街坊姐姐走過來叫她“摸了幾個了?”“一個沒摸著,”梅笑著回答,“你媽和你妹妹呢?”妮子又問,梅抬頭看了妮子一下“去爸爸那兒看戲了。”妮子蹲下來接著問“怎么不帶你去?知道為啥嗎?”梅笑著縮了一下脖子,搖了搖頭,妮子一本正經的盯著梅說“你不是親媽呀,”梅一下就不笑了瞪著妮子“你胡說!”“騙你是小狗,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梅爬起來就往回跑。一進門就大哭“啊……啊……奶奶俺親媽在哪里?呆那呢?”奶奶剛收拾完身上的土,正準備做飯,見這樣就問“誰又胡說了,誰說的?”“妮子姐姐,妮子姐姐說的,”梅坐在地上大哭著。奶奶氣哄哄走出了家門。

梅記得那時小羊罵她的時候奶奶也是這樣去找的小羊的媽,梅看見奶奶從小羊家出來時還一步三回頭的沖他家吵“還孩子,大人不說孩子知道啥,俺是功臣的后代,功臣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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