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孩銀孩(二)待修
- 鳳儀夜曲
- 高柔澤兒
- 3641字
- 2019-10-01 23:39:43
(二)
妹妹忌奶了,母親不用再利用中間歇工的時間回來給妹妹喂奶了,奶奶便在半晌不乏的時候給姐妹倆做飯。晴天的時候還好,若是趕上了陰天,或者刮南風奶奶總要歪著頭吹上半天,火才會升起來,煙濃的時候嗆得奶奶兩眼淚。在低矮的伙屋里,奶奶歪著頭吹那兩個磚撐起來的簡易小爐子里的火,這情、這景、這畫面、深深印進了金孩銀孩的腦海。每次做好了飯,奶奶就在大門底下喂姐妹倆,你一口、她一口,孩子吃得高興,奶奶看的開心。在那個年代里,日子雖然過得很窮,金孩銀孩卻非常快樂。能吃的東西也就那么點,好的時候奶奶給她們煮點面條,做點疙瘩湯,不好的時候就熱熱早上剩下的粥。每次喂飯奶奶總是大聲說“快來搶啊!慢了沒有了!”她和妹妹總是張著大嘴的去搶奶奶手中的飯,奶奶便不斷的夸獎“真乖啊!我看誰的嘴大!”喝粥也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奶奶把自己做的醬豆子遠遠近近的擺在粥碗里,讓姐妹倆比賽,看誰先喝到醬豆子,誰喝到的多,連豆子都沒有的時候,奶奶就用咸菜代替,或者拿筷子在碗里攪氣泡泡,讓姐妹倆喝鈴鐺。每次姐妹倆都大張著嘴,圍著碗使勁的大口大口的喝,小肚子經常撐得鼓鼓的。那些沒有奶奶照看的孩子躲在大門外的墻角邊上投過來羨慕的目光,等她們吃完了,便招呼一聲“來玩兒呀!”金孩銀孩就像一個出巡的小公主加入到伙伴們的行列,孩子們立刻把她圍起來問:“你奶奶又給你吃的什么?”金孩銀孩一笑“好好呀!”孩子們更加羨慕了。飯不夠倆孩子吃得時候,奶奶就把碗往金孩銀孩手里一推,金孩銀孩抱起碗跑到一邊去趕忙連湯帶飯的吞進肚子了,奶奶故作聲勢的咋呼著哄沒有吃飽的妹妹,“又讓這個小婊羔子生的搶去了,乖!一會兒給你揍(做)更好的,咱不讓她看見。”
初夏的天已經有些炎熱了,逐漸濃密的樹蔭也抵擋不住火辣辣的太陽,隊里也開始中午早收工,下午晚出工了,出工回來的大人們三三兩兩的躲在樹蔭下,聚在泥坯磊起來的門道底下乘涼。孩子們可不管這些,依然頂著太陽在在坑洼不平的鄉村街道上瘋跑。金孩銀孩也滿頭大汗的在瘋跑的孩子群隊伍里。忽然,大槐樹底下一只被摔死的還沒有長毛的小麻雀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孩子群蜂擁而上。小麻雀從高高的窩里摔下來,嘴角流著一滴鮮血,光光的,嫩嫩的軀體,不知被那個沒長眼的又踩了一腳,樣子凄慘又恐怖,靜靜地躺在地上。女孩們害怕了,驚叫著跑開,男孩們一臉壞笑的湊上去。一個膽大的男孩用拇指和食指夾起麻雀的一只小腿用力朝女孩群里扔來,女孩們再一次驚叫著跑開,男孩們大笑著追上來,夾起麻雀來又扔。大人們沒有制止男孩子的惡作劇,看著驚慌失措的女孩們亂跑,也跟著大笑。小麻雀一下砸在了金孩銀孩的胳膊上,冰涼的感覺使她一下想起了什么,她一下站住了,看了看那只可憐的小麻雀,彎下腰,學著男孩的樣子,用拇指和食指夾起小麻雀扔向男孩子群中。男孩們驚慌的四散逃竄,女孩們楞了一下,繼而哄然大笑。大人們停止了哄笑,愣住了。金孩銀孩并沒有就此罷手,她就像小獅子追逐獵物一樣,盯上了一個跑的最慢的叫小羊的高個子男孩,她哈哈笑著一次次把麻雀扔向小羊,小羊邊跑邊哭,可是怎么也跑不快,眼看著就要追上了,金孩銀孩一丟,小麻雀丟在了小羊光著的背上。金孩銀孩一下子不笑了,瞪著圓圓的眼睛定在了那兒,她撲閃撲閃長長地睫毛,沖著這個比她大好幾歲的男孩“你罵誰!”小羊哇哇大哭著跑回家去。金孩銀孩憤憤的回家去問奶奶。老書記望著金孩銀孩小小的背影感嘆一聲:“人家的孩子和咱這些孩子就是不一樣呀!嗨!可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幺!”
金孩銀孩有一個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的名字,村里的孩子要么英、花、翠、紅,要么這個美、那個美,而她的名字叫“梅”梅花的梅,迎風傲雪的梅。她跑回家去,奶奶正在用簡易的小爐子燒水,她不顧伙屋里煙熏火燎,熱浪蒸騰,徑直跑到奶奶身邊怔怔地望著奶奶:“奶奶,咱家是什么成分?”奶奶頭也沒回“老貧農,窮的叮當響的老貧農。”她生氣的嘟著嘴巴,奶奶眼中掠過一絲異樣,既而平靜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梅呀,別聽他胡說,小孩子罵人哪兒有正話,他不是好孩子,咱不和他玩了,啊。”金孩銀孩用疑慮的眼神望了望奶奶,徑直走到院子中間的棗樹底下,坐在小杌凳子上一句話不說。棗樹上的棗子已經有紐扣大小了,幾只麻雀在樹梢上嘰嘰喳喳的跳來跳去,外面的樹上傳來一陣陣蟬鳴。
金孩銀孩努力思索著,她想從自己的記憶中尋找答案“難道自己真的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她的思緒先從母親開始,已經不記得有多么小了,好像是還不會走路,已經記不清母親的模樣了。好像是一個春天,姑媽正抱著她在院子里玩,父親領了一個編著兩條長辮子的女人回來了,奶奶滿臉樂開花的從屋里跑出來,從姑媽懷里抱過梅,遞到女人身邊“梅,媽回來了,快,找媽去。”梅扎撒這倆只小手,嘴里叫著“媽媽、媽媽、”撲向女人,女人并沒有抱她,而是轉向了姑媽“二姐餓(發wo音)死俺了,揍(做)飯了嗎?”梅見女人沒有抱她,滿眼淚水的看看奶奶、看看姑媽。奶奶忽的有了怒色“怎么不抱她!”女人這才接過孩子,坐在院里的杌凳上,梅偎在女人懷里。姑媽從屋里端出來倆個剛做的菜團子,遞給女人,抱回孩子,女人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這就是金孩銀孩對母親的最早記憶。
奶奶望著坐在棗樹底下一言不發的金孩銀孩陷入了沉思“這小小的年紀就有了心事?”這是她不能允許的,她要孩子在自己的呵護下快快樂樂的長大,只要自己有這口氣就要讓孩子像匹無拘無束的小野馬,就算有一天自己要走了,也要給孩子一個最好的安頓。
晚上父親從供銷社下班回來了,一家人像往常一樣在院子里吃完了飯,妹妹又像往常一樣腆著小肚子跑到父親身邊“爸爸你摸摸我吃飽了嗎?”父親拿手在妹妹的小肚子上輕輕撫摸著,隨即在妹妹的肋骨上撓了幾下,“吃飽了,敲敲西瓜熟了沒有,”在妹妹鼓鼓的小肚子上輕輕敲了幾下,妹妹發出咯咯的笑聲。金孩銀孩走到父親身邊“爸爸,你摸摸我吃飽了沒有,”父親用手背漫不經心的在她小肚子上碰了一下“飽了,人家讓摸肚子你也讓摸肚子,”金孩銀孩并沒在意父親態度的變化,而是用圓圓的眼睛盯著父親的臉問奶奶連忙拉過金孩銀孩,“走,咱睡覺去。”
看著瘦瘦的清秀的梅,望望自己住的磚瓦到頂玻璃門窗的大房子,奶奶怎么也無法入睡。自從接過這個孩子,自己的心就和她粘在了一起,為了讓孩子吃一口母奶,她抱著孩子走東家串西家,給孩子找奶吃;她把自己半宿半宿不睡覺紡出來的棉絮拿出來給孩子換奶水;把自己辛辛苦苦攢起來的雞蛋送給孩子稍微大一點母親,只是為了讓人家給孩子多喂一口奶。可是孩子還是不夠吃,。那是一個春天的下午,金孩銀孩又餓的哇哇大哭,小寶貝已經把自己那干癟了幾十年的奶頭吮出血水來了,還是不管用,奶奶沒有辦法,只好抱著她在村邊的大路上走來走去,希望孩子早點入睡,睡著了就不覺的餓了,這一點她是有經驗的。孩子的哭聲吸引了一個走路的女人,女人三十來歲,穿著及其簡單,她停下腳步“大娘,孩子餓了吧!”“哎,”奶奶無奈的望了望女人,“您不嫌的話,我喂喂她吧!”“那感情好,您看,我正犯愁呢。”女人抱過孩子,在路旁一棵大柳樹底下坐下,熟練地解開衣扣,露出白白的乳。金孩銀孩像是聞到了奶水的味道,立刻停止了哭聲,張著小嘴去尋奶頭,一口叼住,拼命吸吮起來。女人見孩子吃得如此貪婪,禁不住問奶奶“孩子餓壞了,她媽呢?”“走了”奶奶淡淡的回答。“大嫂子,您這是……”奶奶變得熱情起來。見孩子吃了一個還不飽,女人便把孩子調了一個個,把另一個又給了孩子,“走親戚剛回來,”女人回答著,奶奶忙做出要攔的姿勢“這怎么好,都讓俺吃了,你的孩子怎么辦,再說,回去了你怎么給家里老的交待。”女人笑了,“俺孩子大了,喂什么都行。再說了,這奶水隨吃隨長,說不定等我到家,奶水就長足了。”見孩子吃飽了,奶奶忙不迭的說“大嫂子,你看,讓俺說什么好,俺給你拿倆雞蛋喂孩子吧!”說著抱起孩子就要回家去拿雞蛋。女人站起身扣好衣扣“一點兒奶水,不值啥,不是讓我趕上了嗎。”說罷,拍拍屁股上的土,繼續趕路。奶奶望著她的背影,千恩萬謝。
為了讓金孩銀孩有固定的奶源,南屋倒了,奶奶沒有再把它蓋起了,她把南屋的房梁,木頭全賣了,換回一只奶羊,奶羊就成了金孩銀孩的奶媽,奶奶天天拿個碗去羊肚子底下接羊奶。金孩銀孩稍微大一點兒了,奶奶就給她喂蒸雞蛋,小米粥,和餅干,即便是這樣孩子還是不健康,倆到鼻涕痕,小鼻子被鹽的紅紅的,一開春就口腔潰瘍,哈喇子流老長。奶奶能做的就是盡量多的給她喂飯。母親更加討厭她經常背后說奶奶疼也不是好疼,整天撐的薄屎連天地。奶奶終于狠了狠心,決定讓鄰居大媽給金孩銀孩扎一扎。今天醫學叫法是缺鈣,當時民間說法是“長疾”,民間療法既簡單又神秘,有幾句口口相傳的咒語,找到孩子中指第二個關節內部一條發青的筋,念著咒語,用縫衣服的針,一針扎下去,就會流出發黑的血,把黑血擠出來,直到把黑血擠凈,流出紅色的血為止。病輕的一針見效,并重的,最多不過三針。每次鄰居大媽看到金孩銀孩就說該給她扎扎了,可奶奶總是不舍的。兩年了,看到金孩銀孩水都不想喝的樣子,奶奶終于領著她的小手來到鄰居大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