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心游記
- (法)儒勒·凡爾納
- 2461字
- 2019-06-24 12:49:24
第一章
我們的故事開始于1863年5月24日,一個星期日。那天,我的叔叔利登布洛克教授急急忙忙地趕回自己位于柯尼斯街十九號的小房子。柯尼斯街是漢堡老城區里一條歷史最為悠久的街道。
女仆瑪爾塔剛開始準備飯菜,她以為自己準備晚了。
“這下可糟了,”我心想,“叔叔是個急性子,要是餓了就得馬上吃飯,不然就會大發雷霆。”
瑪爾塔輕輕推開餐廳的門,小心翼翼地對我說:“利登布洛克先生今天回來得可夠早啊!”
“是啊,是早了些,”我回答道,“但是沒關系,瑪爾塔,飯菜沒準備好也沒事兒,現在還不到兩點呢。你看,圣米歇爾教堂的鐘聲剛剛在一點半的時候響過。”
“可是教授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呢?”
“或許他自己會告訴我們為什么吧。”
“教授來了!我得忙去了。阿克賽爾先生,麻煩您幫我跟他解釋一下吧。”
說完,瑪爾塔便轉身回到廚房里了。
我一個人留在了餐廳里。叔叔脾氣暴躁,我又是個沒什么主意的人,到底怎樣才能讓叔叔消氣呢?我本打算溜回到樓上我的小房間里去,但就在這時,大門被突然推開了,樓梯上想起“噔噔噔”的腳步聲。房子的主人穿過餐廳,直奔自己的書房。
他邊走邊把自己那根圓頭手杖丟到餐廳的角落里,又把他那頂寬邊帽子扔到餐桌上,還向他的侄子——我,大聲喊道:
“阿克賽爾,你過來一下!”
我剛要動身,就聽見教授不耐煩地又催了起來:
“怎么回事?怎么還不過來?”
我趕緊奔向這位威嚴的教授的書房。
其實,我心里清楚,利登布洛克并不是個壞人。不過說實話,除非奇跡發生,不然他這一生都會被當成一個可怕的怪人。
他在約翰大學擔任教授,主講礦物學。每次上課,他都免不了要發一兩次脾氣。他并不在意學生們是否出勤,課上有沒有認真聽講,也不關心他們將來能不能取得成功。對他來說,這些事都是芝麻大小的事,他從來就不在意。用德國哲學家的話來解釋,他全憑“主觀”在講課,是在給自己講課,而不是給學生講課。他雖是一名自私的學者,但也是知識的源泉。可要想從這枚泉眼里汲取些水分,卻并不容易。
一句話,他就是個吝嗇鬼。在德國,有幾個和他如出一轍的教授。
我叔叔雖然是一名教授,但講話的時候卻有些磕巴。熟人在的時候還好些,在公開場合就差強人意了。對于一位授課教師來說,這個弱點可太致命了。他在學校上課時,時不時就會突然停住,也常常會因為某個生僻古怪的單詞而卡殼。好像那個單詞對他充滿抗拒,不肯低頭,到最后,教授被逼到無路可退,只好蹦出一句粗話。之后他又十分惱火,甚至大發雷霆。
礦物學中的許多單詞都是半希臘文、半拉丁文的結合,發音很拗口,就連詩人也會抓狂。當然,我決不是在非議這門科學。但若是碰到一些專有名詞,例如“零面結晶體”“樹脂瀝青膜”“蓋里泥巖”“方加西巖”“鉬酸鉛”“鎢酸錳”“鈦酸氧化銑”等,就算是口齒再伶俐的人也會說不利索。
在漢堡,叔叔的這個毛病人人皆知,但這也情有可原。可他們偏偏想要看他出洋相,專門等他碰上這些拗口的單詞,幸災樂禍地看他出錯,等他發火。即使在德國人眼里,這種做法也是很沒有禮貌的。利登布洛克教授的課堂上總是有很多人,但其中有不少人是專門來看他發脾氣的,借機尋開心。
但無論如何,我必須強調的是,利登布洛克教授是一位真正的學者。雖然有時他難免會笨拙地把標本弄壞,但他卻兼具地質學家的天賦異稟和礦物學家的敏銳洞察力。在那些錘子、鉆子、磁針、吹管和硝酸瓶當中,他表現得游刃有余、得心應手。僅憑礦石的裂痕、外表、硬度、熔性、聲響和味道,他就能準確判斷出這塊礦石究竟屬于哪一種,要知道,當今發現的巖石種類有600多種之多。
在各個大學及國家學術學會中,利登布洛克的名字都如雷貫耳。亨弗利·戴維先生、德·鴻博爾特先生
、約翰·富蘭克林
、愛德華·薩賓爵士
等人,每次來到漢堡,都會登門拜訪。還有安托萬·貝克萊爾先生
、雅克-約瑟夫·艾貝爾曼先生
、戴維·布雷維斯特爵士
、讓-巴迪斯特·迪馬先生
、亨利-米爾納·埃德瓦先生
、亨利-艾迪安·桑特-克萊爾·德維爾先生
等,也都喜歡就化學領域里一些棘手的問題來向我叔叔請教。在化學領域里,我叔叔曾有過許多重大發現。1853年,奧托·利登布洛克教授的《超結晶體通論》在萊比錫出版。這本巨著附有銅版插圖,但卻因成本太高,賠了不少錢。
除此之外,我叔叔還擔任過斯特魯偉先生(俄國大使)的礦物博物館館長。在整個歐洲地區,這個博物館的館藏都頗具盛名。
剛剛大叫我名字的就是這個人。他身材頎長,腰板結實,頭頂一頭金發。雖已年屆五旬,但看上去好像只有四十來歲。他的一雙大眼睛總是在寬大的眼鏡后面轉來轉去;他的鼻子挺拔、細長,像是一把小刀。一些調皮的學生說他的鼻子就跟磁鐵一樣,能夠吸起鐵屑。這些都是無稽之談,他的鼻子倒是對鼻煙情有獨鐘,而且吸得還不少。
我還想補充一點,我叔叔走路時雙手握拳步子邁得很大,一步長達三英尺。由此可見,他是個脾氣暴躁的人,所以大家總是對他敬而遠之。
利登布洛克叔叔位于柯尼斯街的房子是磚木結構的,房子外圍了一圈鋸齒狀的山墻。房前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運河,穿過漢堡舊城,與其他運河相連。1842年,這里曾發生過一場火災,但柯尼斯街僥幸躲過了一劫。
這所老房子的確有些歪歪斜斜的,中間還朝著馬路的方向凸出了一塊,屋頂也像美德協會的學生們所戴的帽子一樣,房子的垂直度也有些問題。但總體上說來,房子還是挺堅固的。房前長著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榆樹,春天一到,老榆樹的花朵便伸到玻璃窗里來。
在德國諸多教授中,我叔叔算是較為富有的。這所房子以及里面的一切都是他的,包括居住在里面的人。這些人包括他的養女格勞班——維爾蘭人,今年17歲了,還有女仆瑪爾塔和我。我父母均已下世,我是他的侄子,自然而然地就成為了他科學實驗的助手。
事實上,我對地質學也非常感興趣。我的血管里也流淌著礦物學家的血液,因此,對于那些珍奇的石頭,我一點兒也不討厭。
簡言之,雖然柯尼斯街這間小房子的主人脾氣有些古怪,但大家相處起來還是很融洽的。叔叔雖然是個急脾氣的人,但對我還是挺和藹的。誰讓他天生就是這種急脾氣,沒什么好說的,心里清楚就行了。
4月份的時候,他在客廳的陶土盆里種了幾株木樨草和牽牛花。這下好了,每天早晨他都要去拽拽葉子,好讓花草長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