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早指尖的黑霧如毒蛇般吞吐不定地纏繞在翁卡青筋暴起的脖頸上。那縷衰氣只需輕輕一絞,就能讓這具偷來的軀殼徹底腐朽。
——殺了他嗎?
她凝視著翁卡脖頸上蠕動的腐敗紋路。這個鳩占鵲巢的老怪物,用少年的血肉延續自己骯臟的生命。老刀靈魂收割前的囑托猶在耳畔:
“兒子……爸爸錯了!”
可若現在動手,她該如何完成老刀的遺愿?
面前這個老不老少不少的怪物怕是聽不進去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還會讓人拿槍立即蹦了她吧?!
那個叫小樂的少年靈魂是否早已消散?
這具軀殼里還殘存著他的些許意識嗎?
申早突然想起馬天啟。
若馬死神在……
還有,他若知道這永生的真相,一定會氣笑吧!
永生——人類總愛用最精密的科技,完成最愚昧的妄想。現在看來,這只不過是場殘暴的掠奪!
她還以為他們會將REBIRTH永生液創造出多么高明的醫學?原來不過如此!
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還好,她不是永生液創造出來的孽障,她只是陰差陽錯地鎖死在了這副軀殼里。
這異曲同工之妙,卻又帶著神明的荒誕不經。
申早不禁自嘲:瘟神可能也沒料到她這個衰神的誕生居然這么雷同REBIRTH的創舉!
如果沒有衰氣保住腐爛……
等等——衰氣?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指尖的衰氣對REBIRTH意味著什么!
翁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塊腐爛的皮肉從他嘴角脫落。申早的黑霧本能地后撤——那血肉里竟纏繞著幾絲幽藍熒光,是REBIRTH藥劑的殘渣在強行粘合這具破碎的軀殼。
“嗬……嗬……”翁卡渾濁的瞳孔突然對焦到虛空某處,“小樂,我不想死!”
他顫抖著向空氣伸出手,“反正你已經死了,你幫幫我,把腐爛帶走……”
申早猛地收攏五指。
黑霧如潮水般退回袖中。
殺死這個人還不是時候。
她要先找到馬天啟,也許小樂的靈魂還在。
她還要找到REBIRTH實驗室——屆時,她會親手給這場褻瀆生命的鬧劇,畫上一個符合衰神美學的句號。
***
緬城的夜色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絨布,將永樂門金碧輝煌的輪廓襯托得愈發刺目。
林亦風剛踏出黑鉆廳,腕表便傳來三短一長的震動——是保鏢的緊急信號。
他點開界面,一行亂碼般的字體呈現「少爺,速來港口」
他快速在加密手機鍵入指令,屏幕藍光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申早的回復幾乎瞬間彈出:「地下停車場B區-你的車里」
林亦風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口袋里的車鑰匙芯片,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鑰匙明明還在,那她是怎么上的車?
邁巴赫如同蟄伏的黑色獵豹,靜靜停泊在停車場最幽暗的角落。
車窗上凝結的雨滴將外界燈光折射成扭曲的光斑,在申早的側臉投下流動的陰影。她纖細的手指正靈巧地拆卸著一把瓦爾特PPK,槍管在儀表盤微光下泛著冷冽的藍。
“咔嗒!”車門開啟的聲響讓申早驟然抬頭。
待看清來人,她緊繃的肩膀線條才微微放松:“怎么,連自己車子的指紋鎖都忘了?”
林亦風的手指在門把上收緊,真皮包裹的金屬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車內他熟悉的味道里混雜著申早身上飄來的淡淡香味。
“REBIRTH-11區實驗室,”她突然將槍管抵在自己下巴上,像個好奇的孩子般歪著頭,“是不是藏在林氏藥業地下?”
這個天真又危險的姿勢讓林亦風喉結滾動。
“放心啦……”申早手腕一翻,消音手槍魔術般消失在她袖中,“我的槍口永遠會為你調轉方向。”
她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恍如十八歲那個總是在他面前撒嬌的靈動少女。
林亦風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灼熱。
他想起那年暴雨夜,羅美曦也是這樣蜷縮在副駕駛,濕透的校服貼在她單薄的背上,而他把外套裹住她時,兩個人依偎在車里,滿車都是他們青澀朦朧又美好的畫面。
但回憶很快凝結在眼眶里,林亦風已恢復冷峻:“美曦,現在的11區由雇傭兵駐守,別說你,連我都被禁止踏入林氏藥業!”
“更何況,有洪家的勢力在保護。”他猛地捶向方向盤,“我父親現在是連我都防備!”
申早當然知道,胡天帶著影子堂的人連林氏藥業外圍電網都摸不進去。那里嚴防死守,不就擔心有人再去搗毀嗎?!
她還是太心急,太年輕,在A城的行動打草驚蛇了!
所以她才想到找林亦風合作,從內部瓦解。
申早的指尖輕輕劃過中控臺,“你剛才說有什么事要和我說?”
“港口。”林亦風突然發動引擎,輪胎在地面擦出尖銳嘯叫,“路上告訴你詳情。”
“你要做什么?”
后視鏡里,林亦風的瞳孔收縮如針:“我那親愛的父親不是渴求實驗體嗎?”
邁巴赫如黑色閃電般沖出停車場,“今晚就讓他看看,什么叫血本無歸。”
申早猛地抓住扶手。
車窗外掠過的霓虹在林亦風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將他唇角的冷笑映得格外清晰。
她突然明白過來——那艘停在國際港口的林家游輪“永生號”,恐怕正是移動的實驗體儲存庫。
申早試探地問:“你真的要與你父親為敵?他會放過你?”
林亦風單手扯松領帶,露出鎖骨處那道結痂的疤痕:“還記得我們十六歲偷開游艇的事嗎?”他突然輕笑,“今晚的煙花,會比當年更壯觀。”
申早當然不會記得。
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想毀了他老子的事業!
***
緬城最大的國際港口星羅灣。
夜色像被打翻的墨水瓶,漆黑的海面上浮動著無數璀璨的燈火。遠處貨輪的輪廓如同沉睡的巨獸,甲板上的塔吊伸展鋼鐵臂膀,在夜空中劃出鋒利的剪影。
咸濕的海風裹挾著柴油味撲面而來,港口燈塔的光柱刺破夜幕,在翻滾的浪尖上投下破碎的金色光斑。
防波堤兩側,紅綠兩色的航標燈有節奏地明滅,如同深海巨獸眨動的眼睛,在漆黑的海面上投下詭譎的倒影。
幾輛改裝過的黑色越野車如同幽靈般駛過堤岸,輪胎碾壓過潮濕的瀝青路面時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就在申早和林亦風朝著港口出發的同時,在貧民窟外下水道中收到信號的小四很快也集結完小團隊朝港口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