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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地下人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噓……”黑暗之中,有人噤聲道,“承書莫怕,是我,霓裳。”

霓裳?

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嚇死個人啊!

白煜緊緊靠著井底石壁,險些沒把自己嵌到墻里,卻還是不忘初衷。

“你,你你你殺了……殺了人……”

白煜的聲音顫得厲害,雙腿不住打顫,他他他還真是慫,他認了!

霓裳的聲音有幾分細柔,安撫白煜道:“沈姑姑要殺李夫人,霓裳只能遵命,但是竹袖一心求死,霓裳找不到機會成全她,此番等來了天君圣駕,只有成全她,引起你們注意,才會將這一切事情結束。”

白煜聽著那低沉溫柔的聲音,心里的恐慌漸漸消失,試探的問道:“結束……什么?”

“承書且跟我來,便都知道了。”

霓裳輕聲一嘆,隨即轉身,抽出了后邊井壁上的一塊磚,扳動了里頭一塊凸起的石頭,只聽低沉轟隆聲過后,白煜身后的石壁緩緩轉動……

一條無盡的通道顯露出來,通道石壁兩側有長明燈燃亮,白煜看著那密道,吃驚的看了看身后的霓裳。

“跟我來。”

身后的人向前走去,進入了密道之中,白煜心一橫,也跟著進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彎彎曲曲的道路讓白煜轉得頭疼……

走到一面墻壁前,霓裳忽然伸出手,轉動了側身墻壁上的紅燭說道:“到了。”

墻壁退向一側,白煜眼前,恍若一座大殿般的房室映入眼簾……

只一眼,白煜的心便如同遭遇暴風驟雨般,瘋狂蔓延起驚嚇來……

眼前,懸吊著一個削瘦男人,那新舊交疊,密密麻麻的鞭刑傷口讓人難以喘息他的痛苦,手腕腳腕的鐵鏈扯向四面八方,懸吊于各個角落,枯瘦的軀殼似乎毫無生跡,如同死去般低垂著腦袋,滿地都是黑紅的點滴血跡,散落著骯臟不堪的刑具,瓶瓶罐罐的藥,還有白煜一眼望去便燒紅臉別過頭去的玩意兒。

一根一根粗細不一的長條形圓滑的木頭,那分明是……

這里的空氣彌漫著濃烈血腥惡臭,讓人難以喘息,而石門開啟,有些許空氣流通,倒是讓鐵鏈懸吊的那人,緩緩抬起頭,很是費力,白煜第一眼便看見了那一雙空洞死寂的雙眸。

大概是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那人的喉嚨竟然微微動了動,張了張口,氣若游絲……

“你…是誰?”

那聲音孱弱無力,讓人不忍耳聞,霓裳嘆了口氣道:“這是新君后宮的白承書……白承書,這就是你想找的人,慕晗慕君后。”

“什么……”

白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心冷汗直冒……

“求求你……”

就在白煜驚愕失色間,慕晗又拼盡一身力氣說道:“求求你……殺了我……”

白煜震驚的看著慕晗,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兩名身強力壯的侍衛看守著,兩名侍衛也同樣打量著白煜,聽聞是新君后宮的人,便不敢妄動,只得靜觀其變……

“求求你殺了我!”

那一聲哀求哭號,拼盡了他所有力氣,不受控的又垂下了腦袋,胸口還起伏得厲害……

霓裳默默站在白煜身側,看著慕晗,眼里泛起些酸楚來說道:“別怕,很快的,很快,只要真相大白,除盡奸惡,公子定如愿以償,霓裳會求天君把公子與竹袖姑娘合葬的。”

霓裳溫柔的聲音瞧過慕晗耳畔,久久沉寂后,慕晗的聲音又幽幽響起。

“謝謝你……”

霓裳又看了看白煜說道:“承書,該把天君圣駕請來了。”

井底有另一條密道,通向的是梨園后身的空地,兩個人上來以后,匆匆去尋了白蘅蕪來。

半個時辰后,井底下的人間,裸露出了它最黑暗的全部。

白蘅蕪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人,難以想見,慕晗曾經是何傾世才貌…

身后侍衛解下慕晗,帶人出了井底,回至紫薇殿。

太醫緊隨其后,接二連三的診治,一個一個卻都是搖著頭出來。

盡人事,一碗參湯。

聽天命,無力回天。

看著床榻之上遍體鱗傷的人,緊蹙的眉讓白蘅蕪知道他還是醒著的。

“是誰把你困在那里的?”

白蘅蕪不提其他,只是輕聲問道。

很久很久,慕晗都沒睜眼,干裂的唇嚅囁幾下,復又沉寂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慕晗才勉強睜開眼,吐出了三個字:“沈清漪。”

果然與她脫不了干系!

白煜憤憤不平。

白蘅蕪似乎并不意外,繼而問道:“你可以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么……”

慕晗定定的看著那精美刺繡的床幔,并不言語,許久,才緩緩說道:“當年,我還是云洲松景的一名伶人,與表妹竹袖相依為命,先君微服云洲,便帶我們回了九霄城……”

“一切都如天下所知,先君盛寵,慕晗惶恐至極,一日一夜,都寢食難安,竹袖與我青梅竹馬,入宮后她成了我的侍女,我生怕天君會察覺我們之間的事……”

“可是這份感情藏的再深,終究還是抵不過外頭的風言風語,什么狐妖入世,都只是皮毛而已,先君一早就察覺了我與竹袖之間的事情。”

“行宮之中,她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設局,引竹袖入套,先君她得到了她的答案,便帶走了竹袖,賜了我毒酒白綾,而我篤定我與竹袖此生再無相見可能,也知我死后,先君必定會找好原由,于是我便喝了那杯毒酒……”

“那酒,是沈清漪親自送來的,我不曾想過,她膽敢從中作假,偷天換日,把毒酒換成了假死藥,先君草草埋了我,她又偷梁換柱,把我囚禁在了井底密室……”

“這么多年了,她幾乎每晚,都會過來,徹夜如瘋子般凌辱待我,每一鞭她都說她愛我,她每晚的凌虐都幾近瘋狂,她欲仙欲死,卻讓我求死不得,井底有侍衛看守,自盡全然不能,我已然不知道今夕何夕,只想著,誰能殺了我,結束這一切……”

“可你們知道么……死對于我來說有多難么……那么多的夜晚,幾經更迭,從前是別的戲子,后來,又來了年輕的,直到幾年前,月七,慶子,霓裳,和沈清漪一同過來,他們在我身上肆意妄為,就好像一件發泄的玩物,只有霓裳,他會偶爾悄悄安慰我……給我希望……”

“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慕晗死寂的眸子染上一層水霧,他死死抓住白蘅蕪道袖子道,“求求你,放過他……”

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都只有在霓裳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著:“總會找到機會的……”

那是他唯一感覺,原來自己還活著。

白蘅蕪有些失神的坐下來,聽著慕晗一字一句如泣血聲聲,她不忍也不知怎樣去開口安慰。

居亦龍也低下頭,不忍直視。

白煜看著床榻上的人,心內也是五味雜陳,悶得讓人難以釋懷。

良久,床上的人又開口說道:“天君,我有話……想和你說……”

白蘅蕪抬眼,看了看身側的居亦龍與白煜,饒是此刻千萬種好奇,白煜也抽身退下,宮門掩上,兩個人靜默無言的坐在院落之中,誰也不曾說話。

殿內再無旁人,白蘅蕪看著慕晗問道:“想說什么便說吧,本君成全你。”

慕晗只是干笑了笑說道:“我只是想讓自己,死在霓裳手里,想讓他成全我,給我一個了斷吧……”

白蘅蕪心里一酸,只覺得眼眶內有些發澀,終是點頭道:“好,本君答應你,只讓霓裳成全你……就像……他成全竹袖一樣……”

慕晗有些發愣,隨之苦笑道:“原來……竹袖并非那時就已經離去了……”

“我可以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么?”

白蘅蕪看著慕晗,頗有些遲疑,慕晗閉上眼點點頭,只聽白蘅蕪問道:“本君始終想不通,先君為何會賜死你,而讓竹袖活著……”

等待回答的時間很漫長,慕晗雙眸緊閉,留下了一行清淚。

殿門打開,白蘅蕪從中走出,看著跪在殿外的霓裳,那從容不迫,慷慨赴死的模樣,讓白蘅蕪有些哽咽,卻還是走下來,把手中匕首,遞到了霓裳眼前。

霓裳抬頭,默默接過來那把匕首,只聽白蘅蕪說道:“去吧,他在等你。”

霓裳決絕的背影,深深刻在了每個人的心里。

等待了那么久,那么久……

終于有了一個了結。

殿內,他含著笑,看著霓裳精致的眉眼,恍惚間像是當年在戲臺上的自己。

年少公子,世絕無雙。

是當年云洲一見,先君留給他的第一句話。

可是后來……

不提也罷。

霓裳看著慕晗淡淡的笑,含著淚說道:“對不起,這么多年……我才能成全你……”

“是我該謝謝你,”慕晗淡淡的笑著,眉眼微動,“也替竹袖,謝謝你。”

那一瞬,許多年少的光景恍過慕晗的眼前,隆冬臘月,兩個稚嫩的孩童拿著手中僅賺來的銅板,買一串冰糖葫蘆,一人一顆,冰得牙疼……

春夏荷花滿塘,少女與少年月下輕吻,還不知道,相思為何物……

她彈琵琶,他便唱一本折子戲,但風花雪月,豈是如念白詞曲一般,流連忘返……

這人生,終歸還是身不由己。

靜夜,白蘅蕪坐在床榻之上,慕晗臨終時所說的字字句句,都反復掠過她的耳邊…

碧落進來,看著白蘅蕪依舊出神,猶豫片刻,還是輕聲說道:“天君,溫徽儀與白承書擔心您,想進來看看……”

白蘅蕪只是開口:“讓他們早些休息吧,本君想一個人待一會。”

碧落沒辦法,只好離去。

深夜蟲鳴,萬籟俱寂,看著那清冽月光,慕晗那句話始終揮之不去……

“其實,先君愛上的不是我,是竹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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