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后人乘涼
- 歸是蓬萊夢中客
- 扶白公子
- 2757字
- 2019-08-23 13:06:28
無人應答,僵如死水。
兩碟海棠酥,一份出自巍然殿,一份出自御膳房。
恍惚間,白蘅蕪想起了昔日雷公藤的事情。
那時她從未疑心居亦龍,而最后也的確與他無關,然而今日在御花園,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手握血刀,膝下無子的徽儀,面對跳湖自殺的宮人,身后中刀身亡的承御,又該如何解釋?
她又回頭看了看居亦龍,他還是抬著頭看著她,目光倔強得讓人不忍再看。
那般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怎能有如此血淋淋的殺意,然而此刻,她卻不能不考慮眾人所見的真實。
居亦龍看著白蘅蕪轉身而去,眸子里最后一絲期冀的光,也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程曦看著他,扯出一絲冷笑來。
白煜瞪著程曦,滿肚子的話硬生生被白蘅蕪一個眼神給憋住了。
他與居亦龍親近,眾所周知,此刻白煜最不該開口。
白蘅蕪見他不言,心下釋然不少。
高座之上,白蘅蕪看向眾人,開口說道:“溫徽儀與尹承御素無交集,為何要害他?”
程曦微微凝神,秦若筠若有所思道:“回天君,的確是說不通,若說殺父奪子,按照祖制,沒了親生父親的君家子嗣,只能由君后或昭華養護,溫徽儀只是四品徽儀,程才人適才所說,于理不合。”
白蘅蕪聽后,看向秦若筠的目光柔和了幾分,剛要說話,便聽一旁程曦說道:“若是一箭雙雕呢?”
白蘅蕪冷聲道:“什么意思?”
“天君,死人是不會說話的,”程曦緩緩說道,“晏貴人有的是天君第一個孩子,天君必然對其寵愛有加,如果溫徽儀想除掉晏貴人這個心頭大患,就不必從撫養孩子的角度去想,只需要找一個替罪羊。”
“天君有所不知,今早請安,秦昭華讓溫徽儀代為看望晏貴人之事,眾所周知,尹承御自然也知曉,而溫徽儀去蕭肅堂時,尹承御也在晏貴人寢殿,不免太過于巧合,所以臣內覺得,溫徽儀與尹承御定有勾結,尹承御死了,溫徽儀可以把一切推脫到死人身上,自己裝成清白模樣。”
白蘅蕪卻冷笑一聲:“程才人不覺得,溫徽儀過河拆橋,實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讓尹承御出來頂罪,說是借了溫徽儀的手除掉晏貴人,豈不是更滴水不漏?”
就像當初沅兮一般……
程曦卻振振有詞道:“如天君所言,的確也說不通,溫徽儀殺了尹承御,自己的嫌疑反而更加明顯。”
“…………”
這次白蘅蕪無話可說。
程曦這繞來繞去等于沒說!
“不過……”程曦還是沒讓白蘅蕪“失望”,又開口道,“臣內覺得無論如何,溫徽儀的心思昭然若揭,這等陰險毒辣之輩,天君還…”
“夠了!”白蘅蕪突然打斷程曦的話,厲聲說道,“溫徽儀殺人奪命,不加掩飾,大張旗鼓打著巍然殿的名聲送去有毒的海棠酥,又青天白日殺人滅口,豈非愚蠢?況且尹承御與溫徽儀毫無交情,倒是尹承御出入書雅殿次數不少,不能輕易判定兩人有勾結之說。總而言之,此事尚有蹊蹺,真相大白前,本君容不得宮中人云亦云!”
看著殿內諸多面龐,神色不一,白蘅蕪只覺胸口悶悶的,煩躁至極,不等眾人應答,便揮袖喝道:“都下去吧!”
雙音瞧著天君盛怒,早早清了殿內宮人,離開之際,忽聽白蘅蕪說道:“溫徽儀留下。”
人走后,雙音把殿門關緊。
殿內,紛紛擾擾,頓時清靜無聲。
居亦龍還是跪在堂下,不為自身辯解一句,那句“不是”猶如千斤巨鼎壓在白蘅蕪心頭,她看著他就跪在那,動也不動,頭也不抬,甚至有些執拗的壓迫。
“你起來吧。”
白蘅蕪嘆了口氣。
沒有回應。
他就在那,無聲的應答著她。
白蘅蕪坐不住了,下來蹲在居亦龍身前,此時他的眉眼輪廓,都清晰的印在她的眸子深處。
那百般驚恐無助卻堅定不移的目光,讓白蘅蕪心疼。
“真的不是你?”
白蘅蕪又問了一句。
“不是。”
居亦龍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極了秋雨無情撕破了殘枝枯荷般,寂寥,悲涼。
白蘅蕪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他也不閃躲。
許久了。
白蘅蕪終于開口,居亦龍原本做好了天君質問他的準備,卻忽然聽見白蘅蕪一句低沉溫柔的話。
“我信你。”
她說。
居亦龍瞳孔猛然收縮,不可置信的看著白蘅蕪平靜如水的眸子,她說她信他……
居亦龍只覺得心內酸澀,不覺有些濕了眼眶,渾身的力氣似被抽走般,難以支撐那一句我信你。
鮮血淋漓,殺人滅口。
在如此現實下,她怎能如此信他?
白蘅蕪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否說出來一句正確的話,然而,心是在不由自主的宣泄。
她眼前的人,不會讓她失望,一定不會。
沒有人在殺人的時候,打著自己的招牌。
也沒有人,光天化日在宮中最明顯之處殺人。
更沒有人,在沒有過多利益驅使下,貿然斷送自己的前程……
她的溫徽儀,她的景郎,定被人算計了。
然而這一切還是沒有通順,依舊疑點重重。
居亦龍看著白蘅蕪遲疑深思,心也漸漸懸了起來……
她是后悔剛剛的話么?
還是在試探他,究竟有沒有殺人?
誰知,居亦龍胡思亂想之際,白蘅蕪卻又問了一句:“那你信我么?”
沒錯,你信我會還你一個清白么?
你信我么?
居亦龍徹底愣住了。
看熱鬧的散去了,秦若筠站在鳳儀宮的宮門口,看著程曦瀟灑離去,甚至還扭了扭那風情萬種的小腰。
若說尹霜來往書雅殿,與程曦交往過于親密,他深信不疑,天君也定會知曉,只是還沒有深究。
若說與程曦毫無關系,打死他秦若筠都不會相信。
程曦才不管秦若筠此刻是怎么想法,自己與世玉避開眾人視線后,面色都凝重起來。
世玉有些擔心道:“主子,這事怎么會牽扯進溫徽儀來?當時,奴才明明囑咐清暉,去御膳房取藥時,在海棠酥里下毒,怎么一轉眼,變成了溫徽儀送去的糕點里有毒?還有,主子明明已經找好了御膳房的林師傅頂罪,尹承御原本什么事都沒有,怎么就死了?”
程曦也是茫然道:“這事太過古怪了,我不過是借了尹霜的手,讓清暉下毒,買通了林師傅頂罪罷了。”
“難不成……是有人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利用我們的計劃,除掉溫徽儀?”
想到這層,世玉大驚。
程曦也大驚失色:“如果有人知道御膳房的糕點有毒,不僅調換了御膳房與巍然殿的糕點,還殺了尹霜嫁禍溫徽儀……這簡直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啊!”
“主子,現在可如何是好?”世玉前后瞧了瞧,并無人路經,才低聲問道。
程曦停下腳步,思量些許時候說:“這事,天君對溫徽儀是有所偏心的,定是要拽出來一個,死人不會說話,把事情都推到尹霜身上,他與晏貴人同居一宮,見晏貴人驟然受寵,眼紅不已,為除掉眼中釘,才勾結御膳房林師傅下毒毒害,至于尹霜為何要迫不及待動手,那就少不得讓天君查的時候,查到尹霜入宮前便有妻室兒女的事了,為博榮華富貴,干出下毒之事,也合情合理。”
世玉聽了,的確能圓了下毒之事,可是……
“入宮前的丑事,足以讓尹家身敗名裂,尹承御為保尹家畏罪自殺,嫁禍溫徽儀,都是他與清暉主仆兩個的謀劃,”程曦冷眼看著這偌大宮墻,不緊不慢的哼道,“無論是誰在背后借我們的手扳倒溫徽儀,我都不會讓他得逞,溫徽儀只能敗在我的手里!”
落日余暉,拉長了這紅磚長巷的斑駁剪影。
雙音走在這似無盡頭的長巷中,剛才殿內那番話遲遲未在她心頭散去。
溫徽儀離開后,天君只對她說道:“去查吧。”
她點頭,準備離開。
卻只聽得身后的人意味深長道:“是查誰要陷害溫徽儀,不是查誰要毒害晏貴人。”
雙音默默低頭,走出了鳳儀宮。
溫徽儀,他在天君心中究竟是何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