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版前言

很少有作品比埃斯庫羅斯的三連劇《奧瑞斯提亞》（The Oresteia）更適合里程碑系列叢書（Landmark series）。這部作品自第一次公演開始就成為一個里程碑，因為它被認作一位劇作家最成功的作品，這位劇作家被公認為是古典時期雅典悲劇昌盛的領袖人物，他至今仍是。《奧瑞斯提亞》對于希臘人自身而言首先就是有史以來最具影響力的悲劇。其戲劇的技藝，敘事的開展以及繁復的詩句改變了希臘而至歐洲戲劇的進程。它也是歐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這兩位同樣在公元前五世紀享有盛名的悲劇作家一次次表示敬意、與其競爭、對其模仿的作品。西方的戲劇起源于此。

更重要的是，尤其自浪漫時期開始，《奧瑞斯提亞》對歐洲文化生產有著持續而有力的影響。它是瓦格納在《尼伯龍根的指環》（Ring）中盡力呼應的作品；對馬克思和恩格斯而言，它則是他們發展關于家庭、私有財產和國家理論的核心文本；艾略特（T. S. Eliot）、薩特和奧尼爾（O'Neill）提供了不同的版本；尼采和黑格爾將它作為他們著作中的重要例證；從凱特·米利特（Kate Millett）到埃倫娜·西蘇（Hélène Cixous），它又成為女性主義者文化政治的重要文獻。最近幾年，這部劇在巴黎、柏林和倫敦引人注目的翻演又引起了新一批觀眾的爭論。《奧瑞斯提亞》不是一個被封存的紀念碑，而是持續深入地參與時代的話語場所。

然而《奧瑞斯提亞》并不好讀。它最早在公元前458年為雅典人而作，而這一差異——時間與文化的——造成了讀者主要的障礙。這部劇誕生于與任何現代戲劇都不同的戲劇、政治和社會環境之下。不僅演出時的音樂、動作以及表演的技巧不得而知——盡管有許多嘗試去解讀，但我們不能確信無疑地做任何復原——而且我們用現代戲劇體驗來設想古代戲劇其本身也很可能極大地歪曲了它。這部劇最初只在城邦節慶的一天上演，向一位神祇狄奧尼索斯致敬；這是一個據說整個城邦——主要是成年人，具有政治權利的男性——參與的節日。這個城邦，雅典，此時正在發展第一個而且在多方面都最為激進的民主體制，而我們將看到，悲劇演出則是這個政治進程的一部分。因而，本書的第一章將會考察雅典悲劇的不同背景，以探討古典文化及其下面的分支怎樣為《奧瑞斯提亞》的創作提供了特殊的條件。

然而，即便在這些背景之下，此劇因其復雜的敘述模式和佶屈的詩歌風格而同樣難讀。因此在第二章，我將從三連劇的敘事中開辟一條道路，其中包含對戲劇文本的細節分析，從而展現埃斯庫羅斯語言的復雜性。總之，我希望這些討論有助于現代讀者邁出閱讀的第一步，去發現《奧瑞斯提亞》為何成為戲劇創作史上最偉大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