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文匯閣的角落那頭的書架后傳來焦急的聲音。

云翾露出懊悔的表情，他看見那人得意的笑，突然意識到自己個兒不留神竟著了某人的道了。

再定神時，云翾就見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佯裝鎮定地道：“三公子。”

“你說琬琰如何了？舊傷復發是怎么回事？”凌恒焦急地問。

云翾硬著頭皮如實回答：“自上次郡主受寒后，身體竟越來越不好，這兩日還添了心口痛的毛病，郡主說是天寒地凍的，應該是舊傷復發。”

凌恒不解問：“什么叫應該？難不成你們沒有為琬琰請大夫？”

云翾被他的怒氣嚇到，喃喃解釋：“郡主不肯，說徐御醫近來在宮中當值……”

“可笑！我大胤堂堂帝都難不成就只有一個徐時？”凌恒甩開廣袖，轉身欲往外走。此時的凌恒完全沒有了思考，他只擔心云琬琰的身體。

“不許去！”那人厲聲制止凌恒。

難得凌恒聽他的話，竟然止了步。那人看了一眼程煒彤，壓下了要說的話。他看向應余，征得應余的同意后，他才起身走至凌恒身邊，對凌恒說：“不要打擾先生，你隨我來！”

那人自有股沉穩之氣，凌恒在他的面前氣勢竟被他壓住了。凌恒看了眼茫然無措的云翾，又注意到了程煒彤擔憂的眸子，他緩口氣，對應余行禮道：“學生告退。”

待那人與凌恒離去后，文匯閣恢復了平靜。云翾悔不當初，他倒不是怕了凌恒，只是云琬琰再三叮囑勿要打擾凌恒讀書，可沒想到自己還是說漏嘴了。

程煒彤起身為應余拔針，應余終于可以開口，他先勸慰云翾道：“無需自責，早晚承宇都要知道的。別說他在書院讀書期間如此，他朝就是在殿試上，只要事關郡主，他依然會如今日這般。”仿佛是在告訴程煒彤，又像是在對云翾道：“承宇此生不在乎功名利祿，不在乎榮華富貴，只在乎一個云琬琰。像他這樣的世家子弟如此癡戀一人，是郡主的福氣。”

程煒彤默默地收起銀針，對應余的話，她充耳不聞。

應余微勾唇角，他早就知道程煒彤與鷹揚王府關系匪淺，鷹揚王世子的頑疾就是經她醫好的，因此鷹揚王有意將她配給凌恒為妻。今日他雖與程煒彤相識片刻，也看出程煒彤心系凌恒。與云琬琰胸懷天下不同，程煒彤心性純善，又有濟世之心。如此美好的女孩，他亦不忍她為情所傷。若能對凌恒不存期盼，大概不會傷得太重吧。

云翾沒有那么多想法，只點頭道：“是。”

收拾妥當，程偉彤對應余道：“先生請放心，日后每隔兩日煒彤便會來此為先生施針。”

應余欠身，道：“有勞程姑娘。”

程煒彤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欲要起身告退。

應余先制止她，對云翾道：“天色已晚，俊彥先送程姑娘回去。”說著又從一旁的書案上抽出一本書遞給云翾道“回去之后將這本書細細品讀。”

云翾雙手接過，對應余道：“是。”

“煒彤告退。”程煒彤躬身行禮道。

“學生告退。”云翾幫程煒彤拿過藥箱，便向應余告辭。

二人走出文匯閣，云翾照顧著程煒彤一同走下石階，空曠的一隅，兩道昂然的身影在夜中分外引人注目。

那二人正是凌恒與不知姓誰名誰的青年。想來他們先前經過激烈的爭吵，只見青年甩袖憤憤離開，徒留凌恒在原處。

程煒彤注意到凌恒，凌恒的身影融入夜色中，他的長袍廣袖與發帶在風中繾綣，身姿颯颯，傲氣爾雅。可一身卓爾不凡，亦是一身寂寞傷懷。與印象中的他，仿似不再是同一人。

初識他，他一襲白衣，縱馬而來，不顧風塵，只為了救一個毫無干系的小女娃。那時她躲在白色的屏風后，他的身影就映在那上面，她不自覺地放下手中的活兒，小心翼翼地貼近他的身影。誰知，那一次的情不自禁，就是此后數年的輾轉反側，苦苦相思。

她的目光總是跟隨他，自然也清楚他的心里到底有誰。她沒有想到，當年與他一同來到回春堂的“少年”竟是他心之所系，更沒有想到那個“少年”就是如今大胤上下稱贊不已的華英郡主。

寒風吹撩她的發，她重重呼口氣，想一吐心里那塊沉沉的石頭。

云翾上前走到凌恒面前，致歉道：“三公子，抱歉。”

凌恒搖頭道：“都是我不好。若當年我隨琬琰一起到云州就好了。令德說得對，我自己沒有做到的事，為何要強求于你們。她早已不是我一個人的琬琰，或許從來都不是我的。”

“三公子……”

凌恒怔怔地看向程煒彤，他未理會云翾，而是徑自走到程煒彤面前。拱手，他深深拜向程煒彤。

“三公子，你這是何意？”程煒彤驚慌失措，可聲音如往常一樣清冷。

“程姑娘仁心圣手，治病救人的本事，凌恒深有體會，遂有事相求于程姑娘。”

“三公子但說無妨。”

“請程姑娘出診，幫琬琰擺脫病痛。”他這般屈尊紆貴，只為云琬琰。

“三公子！”云翾急喚他。他不解，凌恒是知道云琬琰的情況的，可凌恒卻在這個時候請程煒彤為云琬琰診治，萬一程煒彤口風不嚴，云琬琰該當如何？維楨王府該當如何？

凌恒不為所動，他滿懷期盼地看著程煒彤。

程煒彤不是傻子，她是學醫出身，望聞問切是她的看家本領，從剛剛他們的談話中，她已了然云琬琰的情況絕非是舊傷復發那般簡單。

凌恒眼中的信任讓她動容，她問：“三公子信我？”

“凌恒雖未與程姑娘深交，但相信姑娘的脾性。姑娘有濟世之心，只在乎病患的病癥，無關其身份與地位。琬琰被病痛折磨，苦不堪言，姑娘自會為她醫治。凌恒為何不信姑娘？”

她若答應便是走入了他們的局，弄不好，他們會牽連她。她卻不能拒絕，因為凌恒抓住了她的弱點，她行醫，行的是治病救人之舉，醫的是病患之癥疾，管他身份顯赫還是卑微如鴻毛。

可是，凌恒亦是不懂她的，她的眼中不僅有病患，還有一個叫凌恒的人。

程偉彤應下，“好，我答應三公子。”

“三公子，”云翾拉住凌恒。

凌恒冷笑道：“你自己想想琬琰年初受傷，到底傷在何處？她到底是為了讓你們安心，還是怕我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