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揚王府。

巨大的輿圖前，鷹揚王凌尚靜默而立。不惑之年的他依舊精神矍鑠，多年戰火硝煙浴血奮戰，這位大胤戰神早已添上重重的肅殺之氣。

圖納百川，大好河山盡收眼底。可威嚴的王爺卻將目光投向一側那個寫著“云州”的地方。

時至傍晚，落日的余暉透盡書房，他所凝視的一處此刻正光芒熠熠。

“臣有負圣恩，請陛下賜罪。”憶及早朝上的一幕，鷹揚王的目光沉了下來。

那時已手握云州大權的華英郡主跪地請罪，出其不意堵住了朝堂上悠悠之口：“臣受陛下之命，掌云州三載。然因臣之無能，使貢朝中賦稅一拖再拖。臣一家深受皇恩，本應為陛下保南疆，除外虜，可三年內，臣無建寸功，致云州被圍，束手無策。幸賴陛下皇恩浩蕩，云州百姓誓死相護，云州才得以解圍。為人臣子，上，不能為陛下排憂解難，下，不能護國保民，臣有愧于陛下，請陛下賜罪。”

她一席話謙卑誠懇，擲地有聲不卑不亢。大殿上何人不知云州為何被圍三載朝中卻默不作聲？何人不知朝中俊杰無數為何云州主政卻落入一個年幼女娃之手？撲朔離迷、盤根錯節的朝堂，她轉弄心思，盡斂鋒芒。

書房外年輕的公子放緩腳步踏進室內，至鷹揚王身后，公子拱手行禮道：“父王。”

鷹揚王默不作聲，不為人知地發出一聲輕嘆。

“父王是在擔心云州？孩兒已聽說今日早朝陛下將純鈞寶劍賜給了華英郡主。”年輕的公子話中多有羨慕之意。

純鈞劍素有“尊貴無雙之劍”的美譽，天家所賜，不僅是對戰將披荊斬棘的嘉許，更是對權貴執掌一方之軍政的認可。縱觀大胤天下，猛將如云，謀士輩出，尊貴無雙者，唯華英琬琰。

鷹揚王聞言淡笑道：“罷了，郡主本就出身尊貴，如今又有戰功，純鈞之劍當也配得。只可惜她小小年紀，竟要背負這重擔，若是維楨王還在世，不知是何心境？”

“早知如此，當日就不該許郡主回云州。”公子惋惜道。蛟龍出海，勢必要攪弄風云。年少重任，只怕為人所忌憚。

“早知如此？”鷹揚王好笑地道：“世上本就多得是‘早知如此’，可又有什么法子。莫非昂兒忘記了當初那個丫頭是如何的決絕剛烈？”

凌昂一時語塞。多年前那個一襲書生袍跪在宣政殿外的孩子，執拗得不顧秋雨寒意瑟瑟的模樣閃現在他的眼前。

“既是命中注定，也要她甘心斡旋其中才可。”良久，鷹揚王喃喃自語。又囑托凌昂道：“華英雖執掌云州，但終究比你年小幾歲，她剛剛回京，帝都諸事繁雜，你身為兄長要多多幫襯她。”

凌昂拱手應聲道：“孩兒明白。”

轉身，鷹揚王看向凌昂，問道：“怎么近日不見你三弟？”

在鷹揚王注視下，凌昂感覺背脊發涼，立刻低頭回稟道：“孩兒也是多日未見三弟，想來是書院課業繁重，致三弟久未歸家……”說到最后，他的聲音漸漸低了。

“哼，”鷹揚王識破道：“他是什么德行，為父還不清楚？”

“父……父王明鑒。”凌昂悻悻而笑。

鷹揚王無奈搖頭道：“他心性未定，還是玩鬧的心思。你們母妃早逝，更是無人管束他。看來還是盡早訂下人來，免得他成天出去闖禍。”

“父王說的是。”凌昂輕答。

“今晚請賀先生過府一敘。”

“賀先生？莫非父王……”凌昂緊張地道。

“程姑娘自幼失怙，師承賀先生。師如父，她的終身大事，自然要同賀先生商議才是。”

凌昂急急地道：“父王，三弟對程姑娘僅是朋友之情，何況三弟早已心有所屬，他向來被寵慣了，若此番不順他的意，只怕……”

鷹揚王略動怒道：“你懂什么！若不是了然他的心思，只怕為父也不用這般著急。再者，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還容不得他做主。”

“父王！”

“我凌家寧可娶一介民女為媳，也不斷會與云氏聯姻。天下女子只要是恒兒看中的皆可，但絕不能是她。”威嚴重重的王爺語氣堅決容不得任何人反駁。

“孩兒……遵命。”凌昂艱難領命。

有些人，可為天下著墨，卻又使世人失色。閱人無數的王爺清楚，當今主政一方的云琬琰便是這樣的人。十四披掛，十六主政，五年掌軍，三年握權，一介弱孤，以命相付，誓將江山看罷，守河山如畫。這等人物，是天縱奇才，卻也必將天妒奇才。鷹揚王回身，繼續看向輿圖標注的“云州”那一方。

“云，琬，琰，”這一刻，鷹揚王仿似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