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冷……”臥榻上，云琬琰臉色慘白，渾身顫抖。

“郡，郡主，”徐時見多了病人，但卻想不到這樣的慘相會出現(xiàn)在云琬琰的身上。

前日華英郡主回帝都述職，長興宮內(nèi)外皆贊郡主風(fēng)姿卓爾，氣勢不凡。可才兩日光景，軍功顯赫的郡主就已纏綿病榻，不堪一擊。

“徐御醫(yī)，”凌恒見徐時半天毫無動作，著急地喚了一聲。

徐時回神，對云琬琰行禮后上前跪在她的床榻前。他的手指搭在云琬琰的脈上，一剎那，他已探知究竟。

“有勞徐御醫(yī)了。”云琬琰聲音微弱，蒼白的顏上浮出一絲極淺的笑。

五年前的那個早上，深宮內(nèi)院的宮殿中，維楨王府瀕臨覆滅的前一刻，高貴的郡主眼神中透著無怨無悔的堅決，一劍刺身，她嬌弱的身子如凋零的花倒在大殿中央，可站起來的卻是命懸一線的大胤云州。被救回來的郡主醒來后也露出了與此刻一模一樣的笑顏。

這樣的笑顏，柔弱得令人心顫。往事流年，似在重現(xiàn)。

徐時收回手，對著凌恒拱手道：“回三公子，郡主寒氣入體，原本無大礙，可是郡主年前受傷，又長路奔波，身子比常人要弱些，只怕……”

“不怕，請徐御醫(yī)盡管開方子，多難得也無妨，多珍貴也無事，我只要琬琰好起來。藥品的事就交給我。”凌恒握著云琬琰的手道。

“請三公子放心，微臣先給郡主開個祛除寒氣的方子，等這寒氣除了，再為郡主開個補方調(diào)理身子。”

“好。多謝徐御醫(yī)。”凌恒看向云威，吩咐道：“云威，你隨徐御醫(yī)去，待徐御醫(yī)開好方子，定要速速取來藥，為郡主煎好看著她喝下去。”

“是。”云威回道，對徐時行禮，“徐御醫(yī)，請。”

“下官告退。”徐時拿起藥箱隨著云威退了出去。

待院內(nèi)無動靜了，凌恒知沈濂等人定是離開了，沒過一會兒，外面?zhèn)鱽碓剖宓穆曇簦骸叭樱硕甲吡恕！?

“快！”凌恒立刻招呼藍(lán)泉溪和其他的侍女，隨即掀開云琬琰的錦被，他立刻將云琬琰抱在懷里為她暖身子，一旁的侍女趕緊為她披上保暖的貂裘。原來為了讓外人不易察覺，他們將冰塊包裹好放進(jìn)了云琬琰的錦被中。

藍(lán)泉溪已利落地?fù)Q走了原本床榻上的褥子與錦被，重新布置了一套新的。凌恒將云琬琰放回床榻上，為她蓋上幾條錦被，每一條都細(xì)細(xì)將她裹好，生怕她冷。她本就怕寒，又貼身挨著這些冰塊，此時直打冷顫，咳嗽不止。

凌恒心痛難當(dāng)，對外面吩咐道：“快，多燒幾個暖爐放進(jìn)來。”

“是。”待在院子內(nèi)的人顯然也是忙了起來，又是搬熱水，又是燒暖爐。不多時，屋內(nèi)便暖起來，而云琬琰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凌恒端過一杯熱水扶著云琬琰喝下去，熱水入胃，她的臉色已不似剛剛那樣慘白。

“好些了嗎？”凌恒關(guān)切地問她。

她不忍他著急，虛弱一笑，“好多了。”

“那最好。”一連串的忙碌，他白凈的額頭已有了細(xì)細(xì)的薄汗。她抬起手為他拭汗，他卻不忍，握住她的手又將它塞回被中，“我不妨事。你受苦了。”

聽見他的話，她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怎么哭了？”他手忙腳亂地抹去她的淚，“是不是還冷著？”

她搖頭，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自她父兄先后戰(zhàn)亡，她已是孑然一身。一人挑起維楨王府，雙手握著維楨兵權(quán)。生死孤注，力挽狂瀾，她步步謀劃，又步步驚心。她以為她早已習(xí)慣了刀光劍影，習(xí)慣了踽踽獨行。卻因他的一句話，勾落了她的軟處。原來，她最眷戀的是他的溫暖呢喃，原來，她并不是無依無靠。縱使她已大權(quán)在握，縱使她身后人情冷暖更迭，眼前的這個人都會緊緊牽著她的手，不離不棄。

此刻她想訴盡千言，竟淚流無言。

她的頭枕在他的腿上，她喚他，“凌恒。”

“嗯。”他的手拂過她的發(fā)，“別怕，都過去了。”

她的淚流得更兇了。她是怕了。曾經(jīng)的云琬琰已經(jīng)死在了長興宮，如今的她只是玩弄心計穿行于刀光劍影、腳踏無數(shù)枯骨的女子。這樣的她，還能有資格待在他的身邊，與他此生共度紅塵嗎？若有朝一日他知道她的所作所為，還會如今日這般視她為唯一嗎？

她閉上眼睛，不想再想，也不敢再想以后。她貪婪地享受這一刻，興許也是她最后的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