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至懿祥宮時，宮門外，幾位宮女正竊竊私語，一股緊張的氣氛在周圍漫開。一眼尖的宮女見到她們瞬時大喜，立刻小跑上前，在李光初面前行禮，道：“公主，您可回來了，奴婢都要急死了。”她是李光初的侍女，李光初平日待人接物沉穩有禮，自己的宮里人自然耳濡目染，可而今乍見自己宮人這樣慌張，李光初一時亦摸不著頭緒。

李光初與云琬琰面面相覷，不明就里。她好奇地問：“好好地，這是怎么了？也不怕華英郡主笑話。”

“公主，延慶公主入宮了，正吵著要見您，奴婢……奴婢們攔不住她……延慶公主在……”說到最后，她聲帶哽咽，雪花落在她的身上，更顯她的單薄無助。

李光初輕嘆口氣，無奈道：“知道了，本宮這就回去。”她轉身看向云琬琰，歉疚道：“難得你回來，我竟不能陪你好好說說話。”

“無礙。眼下正是年關，事情自然要多些。等過了年，還請公主賞光來府上小住幾日。”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你也知道我身邊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李光初漂亮的眉黛染上一層厚厚的愁緒。

云琬琰輕拍她的手，寬慰她道：“望公主寬心。想來延慶公主有急事找您商量，現在又下了雪，公主回宮的路上切要當心。”

“她哪里有什么急事，無非都是些……”李光初自知失言，打住了要說出口的話，不情愿地道：“我先走了。”

云琬琰松開她的手，后退一小步，拱手俯身道：“恭送公主。”

李光初帶著自己宮里的人往相反方向離開，直至她纖細的身影淹沒在揚揚灑灑的雪中，云琬琰才收回視線。這時懿祥宮的宮人上前對云琬琰道：“郡主，皇后娘娘在映雪亭等您。”

“有勞姐姐相告。映雪亭是宮中賞雪佳地，皇后娘娘真是好雅興。”云琬琰贊道，又說：“不勞煩姐姐帶路了，我與侍女同去便好。”

“是。”

云琬琰帶著藍泉溪繼續往太液池的方向而去，一路上，云琬琰見藍泉溪欲言又止，含怨含情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模樣，她好笑地道：“想問什么就問吧，這里無人盯著咱們了。”

見四下無人，藍泉溪迫不及待地道：“郡主，那位延慶公主的駙馬可是寧安公主曾經的未婚夫？”

“正是。想必寧安最不想見的人就是這位延慶公主吧。只是，寧安脾氣好，也不愿與她撕破臉皮。”云琬琰搖頭，此事她真是愛莫能助。當年胤帝為了安撫宰輔，將二公主李如初指婚給了徐攸，原本也是一段佳偶天成，只是沒想到寧安最后回來了。

“郡主，聽說這位延慶公主沒少給寧安公主難堪，泉溪只是覺得寧安公主太可憐了。”

云琬琰心里冷笑，當年寧安甘愿和親，胤帝視她為掌上明珠，而今見公主無價值竟任人欺負她。

“想辦法傳個信，在寧安身邊插個咱們的人，盡量多照顧她吧。”她能為李光初做的不多，多少盡一點綿薄之力。

“是。”藍泉溪卻開心起來。

“陛下在張羅著為公主選駙馬，可有人選了？”云琬琰突然想起來這事，遂開口問道。她想若真有合適的人選免寧安半世凄苦也好。

“這……倒是聽說了幾個人。”

云琬琰沒有注意到藍泉溪的為難，反而來了興致問：“何人？”

“第一位是兵部侍郎高挺，前樞密使高大人家的公子。”

“這些官宦子弟中高挺倒是出息的，只是雖然高大人早逝，高夫人可是個厲害角兒，高挺是她的命根子，她容不得高挺身上有一點瑕疵。寧安已經嫁過人，就算高挺不能抗旨而接受，只怕寧安過去了也要受這位婆婆的氣。高挺雖好，卻不是寧安良配。”云琬琰搖頭，否決道

“還有呢？”

“第二位是鎮國公的公子，楊景。”

“什么？楊景？”在得到藍泉溪的肯定后，云琬琰不禁笑出聲來，“他還未及冠！再者，楊景生性玩鬧，楊老太太又對這個小孫子極為寵愛。寧安際遇堪憐，應有人細心撫慰才是，陛下怎會挑上這么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云琬琰無奈搖頭，胤帝對寧安的婚事過于敷衍，從上述兩位人選來看，無論是兵部，還是鎮國公府，皆是未來慶王的仰仗。看來當真如寧安所言，她成了拉攏外臣的工具，也難怪寧安會心灰意冷。若說這無情，世上有誰比得過帝王。

“接著說。”

“還有……還有……還有……”藍泉溪囁喏半天，沒有辦法吐出那個名字。

云琬琰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再聯想前兩位人選，心里頓時明白了，道：“凌恒？”

“郡主放心，三公子不會答應的。”藍泉溪雖是維楨王府的人，可是她的命是云琬琰與凌恒救下的，她心向云琬琰，也忠于凌恒。

這么多年，云琬琰或許不知，但是藍泉溪卻是知道的。書房內，燈如晝，人影綽，他運籌帷幄，暗助她決勝千里；深宮中，望邊關，人獨泣，他指藏玄機，助她投下絕地反擊的關鍵一子；竹林中，西風寒，暗香殘，他伴著瀟瀟秋雨，寬袖一揮間料她大戰已定。他并非是貪生怕死之人，為了她，他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他也不是一事無成的紈绔子弟，為了她，他將自己隱藏在暗處周旋于泥濘中。

“放心，凌恒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云琬琰寬慰似的拍上藍泉溪的肩，輕聲道。

“泉溪可不許郡主懷疑三公子。”她像個孩子似的耍起無賴。

凌恒值得云琬琰傾心相待，她也不容云琬琰懷疑他絲毫。

“好啦，我明白。你還真是向著他。”

“泉溪的命都是郡主和三公子救的，泉溪可不懂維楨王府，也不知鷹揚王府，只知郡主和三公子。”

她眼中的堅決令云琬琰感動。曾經的小女娃才只有幾歲而已，那時的女娃滿臉紅瘡流著膿水，縮在書院的一個角落里。落霞書院皆是世家子弟，哪里見過這樣模樣的女孩。她記得幾個胡鬧的孩子拿起石頭朝小女娃砸去，那時她氣不過剛要上前去教訓他們，他卻率先出手，利落地打跑了那些人。臨了還不忘在她面前炫耀，她記得他說：“對付這幾個人，何須弄臟你的手，我來就好。”

爾后的歲月中，有多少次他擔心她弄臟自己，而替她解決了所有麻煩。只是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便是她傾心于他之日。別說天之嬌女要與她爭，就算天要奪他，她也絕不放手。

只此一生，他無怨，她亦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