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對子與詩
- 書生駕到
- 觀長河
- 3110字
- 2019-03-12 10:25:00
元夕夜,燈火通明,人潮如水。
在河水里放燈,一向是這個節日的傳統。在路邊的攤子上,買了三盞巴掌大小的船燈,來到內城河畔,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將三盞燈籠放入了水中,祈求平安。
這一夜在如文坊中最熱鬧的去處,還是萬書樓。這是明州城內,唯一一座有著四層高的建筑,在今夜便是諸多文人的向往之處。一行人放完河燈之后,行走間也到了此地。萬書樓前,擠滿了一堆人,都在往里面看。
不一會兒,里面走出來一個伙計,將掛在外面的一則對子取了下來,換上了一副新的對子。這是萬書樓今夜的特色,尋常日子里,進出此處是沒有這么些講究的,不過今日正值燈節,全城涌動,它萬書樓卻是容納不了許多人,只能如此了。
萬書樓掛出一則對子,算是上聯,若是有人能夠對出下聯,即可入內。這樣一來,能進去的人,可就不多了。用如此做法,不但不會得罪客人,反而是一樁美談。此時萬書樓門前圍觀的一群人,看的就是這精彩的對對子。
“這里面我是進不去了,你若是有興趣,不妨去試一試。看到那第四層了沒,上面可是坐了不少的名人,你若能上去,過不了幾日,怕是要名動明州城了,到時候就連普通的老百姓,都有可能念叨你的名字。”
李文山指著萬書樓的最高層,言語間能聽得出,對那里的向往。不過他有自知之明,也只能是想想罷了。不過張承延卻是有些心動了,顯然今晚的萬書樓,無疑是整個明州城的焦點,若是能在這里嶄露頭角,是有可能得到學問大家的提點,無疑對他日后的科舉,大有益處。
張承延雖然對官場的心思,不是很重。但是對于科舉,卻還是很重視的。科舉中榜,就相當于拿到了一張萬能的證書,即便日后不做官,以他的手段,也能活的很滋潤。而實際上,科舉每年的錄取人數并不多,如果能有前輩的提攜,那把握自然大一些。
“聽你這么一說,好像是得過去瞧瞧,名動整個明州城,很吸引人啊。”
兩人推開人群,帶著女眷,擠到了人群前面,看著新掛出來的對子。上聯是‘靜泉山上山泉靜’,這是一個回文聯,無論從那一邊讀出來,最后都是一樣的。這種對子是比較難對的,在場的許多人,都在沉思。這對聯不是對出來就行,還要交給文書樓里面的人評判,看對得是否好,是否精彩。
李文山也在苦思,雖然知道自己的斤兩,但總還是要試一試。張承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問道:“想進去嗎?”
李文山下意識點點頭,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我進去就是濫竽充數,多半還是要被里面的那些人嘲笑,就不自找這個無趣了,你若有好的下聯,還是趕緊寫上去吧,免得被別人搶去了。”
既然李文山不想進去,張承延也不勉強,便從人群中走出。萬書樓門口,已經備好了筆墨紙硯,張承延提筆寫下‘清水塘里塘水清’。寫完之后,便有人過來,將這下聯拿起,向著眾人展示一遍,開口大聲念道:“這位公子的下聯是‘清水塘里塘水清’……”隨后又轉過身來對張承延說道,“公子還請稍待,這還需要里面的大人評判一番。”
張承延點點頭,那人便快步走進了萬書樓,方才片刻,那人去又復回,邀請張承延進入萬書樓。隨同進入的還有秦韻和琴兒她們兩位女眷,可以在一樓的廳堂里,找一個位置休憩,張承延自可進入二樓。進去之前,和李文山揮了揮手,今日便在這里分開。
按照規矩,張承延也留下了一副上聯,是‘十口心思,思國思家思社稷’,這是一個合字聯,十、口、心三個字,正好組成一個思字。留下這則對子之后,秦韻也已經帶著琴兒找到了位子,笑著向他搖了搖手。
上了萬書樓第二層,這里面已經有了不少文人,但總的來說還算寬敞,還是有些位子可以入座的。張承延找了一遍,竟然沒有一個熟識的面孔。這其實就是他的短處,雖然和文人圈子建立起了交流,但他所認識的多半都是才學一般的士子,像今天這樣的局面,所來的都是一些有好才學、高才學的文人,他就不認識了。
他獨身一人,找不到朋友,而別人都是三五成群,他在此處略顯有些尷尬。他沒想著往三層繼續走,那里文人士子的水平,顯然又會高出一籌,他在那群人當中,就更沒朋友了。本著山不就我我就山的想法,便打算主動去結交一些新朋友。打定主意之后,便走向了一個只有三人的小群體,不過半路卻被人攔了下來。
“兄臺,可是一人獨自前來?”
張承延不識此人,但還是點點頭,回應道:“卻是一人,見此處大家都有朋友,正打算結交幾人,也不至于一人枯坐。”
“既如此,兄臺不妨就加入我們吧。大家都是一樣,獨身前來,何不湊在一起?”
張承延往旁邊看了一下,此處有已有四人,按照此人所說,多半是臨時性的小團體,彼此之間剛也認識不久。其實與他而言,這樣的情況更好一些,也就沒有拒絕。待道出了自己的姓名之后,那人便笑了起來:“諸位,看我這什么運勢,隨便拉一人入伙,竟然是張承延,現如今就數他風頭正盛,今晚說不得能親眼看見一首好詞作了。”
說到底還是有些名聲了,大家或許不認識他,但名字總是聽說過了,現如今見到真人,難免要多看幾眼,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雖未習慣這種自報家門,便被人認出來的待遇,但也能應付的過來。
這四人為首的便是吳州,也就攔住他的那個人,此人善于交際,活躍氣氛之類的,倒是不在話下。幾人雖是從未相識,但這樣聚在一起,倒也沒有冷場,彼此之間交談甚歡。談話間便也知道,今日這萬書樓里還來了范正之。此人前些日被刺,按理說不應該出席這樣的盛會,畢竟人多手雜,難保不會出現亂子。
“這位范大人倒是位有膽色的人物,若是換成其他人,今日怕是打死也不敢出來。”
“或許和他的軍旅生涯有關,聽說他以前在軍營里待過,還上陣打過仗呢,那自然是見過死人的主兒,膽色自然不是一般文官可比。”
談話間,二層突然起了一陣歡呼聲,即便他們這一伙人是在臨街的窗戶下,外面有街道上歡鬧聲,這里面的一陣歡呼,也聽得真切。
“看這陣勢,怕是出了一首佳作,否則定然不會如此。”
張承延轉身看去,那幾人歡呼了一聲之后,就見有侍女上前,索要了紙張,放在托盤里,然后上了樓梯,往上面走去,想來是送到四層,讓大人們品鑒。
“我們只顧著說話,倒是忘記這一茬了。張兄,此時何不試著寫一寫,這時候可不能讓他人專美于前,你卻無動于衷啊。”
吳州說話間,其余幾人也都跟著附和,張承延見此也就不造作了,今日來這里,本就抱著揚名,好博得四層里那些大人欣賞的念頭,此刻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桌案上早已經準備好了筆墨,張承延坐下之后,他們四人也圍觀了過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這上闕一氣呵成,手里的筆一停,便聽見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唉,只憑這上闕,我這輩子怕是都寫不出來,現如今有人言張兄詩詞雖佳,卻還當不得明州第一,自今日后,怕是要閉嘴了,再如此說,當是抽自己耳刮子了。”
“先別贊嘆,還是讓張兄把下闋也寫出來吧。”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首《青玉案?元夕》此刻已然作成,圍觀的四人卻不再言語,都在細細的品味。良久之后,方才聽見吳州說話:“唉,以后元夕詞怕是不好寫了,尤其是我等四人,怕是更難提起筆墨了。”
“這上闕一出,元夕夜的盛景也不外是如此了,而這下闋,我倒是想問問,不知所寫者是哪位佳人,竟能讓張兄如此念念不忘,好一番找尋啊。”
“該不會還是忘不了倚月樓那一位吧,在這里借詞抒情,不過張兄恐怕是不能如意了。”
這幾位越說越離譜,張承延只能將他們的話打斷,“不是諸位所想之人,她……倒是沒那么俊美,不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罷了,諸位勿要再取鬧了。”
諸人都以為這下闋寫的是女子,也是因為此時此地,書寫這首詞的是他,人們便也不會做其他念想。但在他的前世,這首詞的下闋中,那個燈火闌珊處的人,也有人認為是此詞的真正作者稼軒先生。張承延將這首詞寫出來,除了其本身的文學成就外,也有別的心思,當然這還要看那位被排擠出京師,不受重用的范正之,能不能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