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溪,好久不見,你還好嗎?”黎陌邊走邊無數遍地演練著等會見面時的開場白,他從未如此緊張到窒息,緊張到不知所措。
原來,在感情面前,無關年齡,無關性別,更無關閱歷。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江邊的霓虹橋上,江邊燒烤依然熱鬧,人來人往,充滿了煙火氣。
閃爍的霓虹倒映在江面上,和大三那年來時光景一樣,然而對于黎陌來說卻恍若隔世。
“小黎,這邊請,好久沒來了,今天一個人?”楊氏燒烤店的老板很遠就看到了黎陌,走上去熱情地招呼起來。
黎陌是楊氏燒烤店的老客戶,每次來江邊都會去他家小酌幾杯,久而久之,和老板成為了忘年之交,年近五十的老板之于黎陌而言,亦父亦友,他常常會親切地稱呼他為“老伯”。
“兩個人,約了一個老朋友,以前帶她來過。”
“噢,讓我猜猜,是女朋友吧?”老伯打趣道。
“不是啦,一位大學故友,好久未見了。”
“看來這位女同學不簡單呀,你每次來要么是一個人,要么是和哥們來,幾乎沒見你單獨帶過女性朋友來過。”老伯盯著黎陌,繼續不依不饒。
“你猜?”黎陌竟不好意思起來,跟老伯打起太極來。
“對了,是她,我記起來了。”老伯摸摸圓滾滾的大肚子,神秘兮兮地說道:“三年前,你帶過一個女孩過來吃夜宵,我記得那晚你還買了一束百合給她,她開心得像個孩子,我看得出來,你們彼此都有好感。”
老伯津津有味地回味著,突然轉過身來拍了拍黎陌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很般配呀,為什么沒有在一起?難道……”
“哎呀,別瞎猜了,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也許我們注定有緣無分吧,做一輩子好朋友也挺好的。”黎陌打斷了老伯的話,滿腹心事地望向寂靜的江面。
往事如煙,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斷,但早已物是人非。
“這位先生,買一束花給您身邊的女士吧。”大三那年被師兄叫出來吃燒烤時,黎陌、珺溪、師兄和師兄的女朋友坐在一起。聊得正歡,席間來了一位賣鮮花的花童,誤認為他們是兩對情侶。
“嗯,這花挺好看的,和我家珍珍一樣漂亮,給我來一束玫瑰,代表我對珍珍堅貞不渝的愛。”師兄邊挑著玫瑰,一邊向黎陌使眼神。
“這位先生,你女朋友真漂亮,你也來一束吧。”花童很識趣,將裝滿各種鮮花的花籃搬到黎陌面前。
“給我來束百合吧。”黎陌含蓄地笑了笑,將花輕輕地交到了珺溪的手中。
“百合花的花語是百年好合、偉大的愛以及深深的祝福,祝福你們。”花童接過小費,開心地走開了。
后來,珺溪將那束百合小心翼翼地帶回了宿舍,養了起來。從此,那束百合一直盛開在珺溪的心里,芳香四溢。
以至于現在每次先生買百合回家,珺溪都會想起那年黎陌送給自己的那束百合。看著迎風搖曳徐徐開放的百合,就像見一位久違的老友,溫暖、安心、晴朗。
“嗨,在看什么呢?如此出神。”正出神,黎陌的肩上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黎陌驚覺地回過神來,見到氣喘吁吁的珺溪站在面前。
“沒,沒看什么。快坐下,你怎么氣喘吁吁的?”黎陌看著滿頭大汗的珺溪,關心地問道。
“別提了,采訪拖延了一下時間,電視臺過來又不好打車,久等了吧。”珺溪一邊倒騰著自己及腰的長發,一邊大口大口喝著水。
“我也才到……你慢點,小心嗆著。”黎陌一邊幫珺溪倒茶,一邊心疼地提醒著。
一陣微風拂過,珺溪的長發迎風飛舞,恍惚了黎陌的思緒。
自從畢業晚宴上離別之后,已經有一年多未見了。此時的珺溪變得更加知性優雅,顯然性格也變得更加開朗活潑。
果然,那個曾經見到黎陌的面就會緊張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的珺溪變成了一個話嘮,沒等黎陌開口,就跟他嘮嗑起采訪中遇到的奇聞趣事,并關切地詢問著黎陌考研的進展,儼然是職業病又犯了。
恰逢當日店內人不多,一得空,老伯便會坐在不遠處津津有味地聽他們談話。
“今天剛進的新鮮生蠔,送給你們嘗嘗鮮,以后要記得多來光顧老伯的店。”這不,老伯為了刷存在感,又擅自為黎陌他們上了一大份生蠔。
“謝謝老伯,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再來的。”珺溪朝老伯溫婉地笑了笑。
白居易在《長恨歌》中曾用一句詩高度贊美了“女神”的美,“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句話用來形容此刻黎陌眼中的珺溪一點都不為過。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樣了?準備什么時候結婚?”沉默半晌之后,黎陌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話音一出,在旁邊等著看“熱鬧”的老伯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地打量著他們倆。
“挺好的,他是一個老實內斂的人,雖然不會太多甜言蜜語,但是也沒什么花花腸子,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珺溪笑了笑,漫不經心地答道。
她和雅風從高中畢業后相識,輾轉一年多后再次相遇,在雅風多年鍥而不舍的追求下慢慢走進了珺溪的內心。但由于學校不同,一直分隔兩地,周邊的親戚朋友一直不太看好這段戀情,一路走來也算磕磕碰碰,百轉千回,因此也愈加珍惜這份被圍追堵截卻依然堅固的愛情。
曾經,珺溪因為迷戀著黎陌,所以往往對雅風的一往情深視而不見,直到雅風將她當成比生命更重要的人,一直不離不棄守護在珺溪的身邊,珺溪才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
如果說,黎陌是王子,那么雅風就是守護在珺溪身邊默默無聞的騎士,雖然沒有王子身上耀眼奪目的光環,但是他對公主的愛并不比王子少,甚至更加一往情深。
“親愛的,做我女朋友吧。”當剛剛考到駕照的雅風鼓起勇氣冒著生命危險獨自開高速驅車四五個小時來到珺溪的身邊,對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珺溪當場感動得熱淚盈眶,有些感情有緣無分終究強求不來,而有些感情命中注定此生難逃。
黎陌強忍著心中的絞痛,悶頭喝起了酒,直到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
這個他一直深愛著的姑娘馬上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而他卻無能為力,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說。
“祝你幸福,結婚時記得給哥發請帖,無論天涯海角,哥一定趕回來參加你的婚禮。”臨別時,黎陌用空洞的眼神看向漆黑的江面,眼里的光如漆黑的夜漸漸暗淡。他艱難地說了一句:“一定要幸福哦!要是那小子敢欺負你,告訴哥,哥幫你收拾他。”
“好的,必須的,不過你應該等不到那一天。”珺溪拍了拍黎陌的肩膀,伸出小手指和他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豬八戒。”
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覺,黎陌喝完了一整箱啤酒和幾瓶江小白,終于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珺溪買完單后約了一輛的士,在老伯的幫助下把醉醺醺的黎陌扶到了車上。
“女士,請問您要去哪兒?”
“去……等會,我問問。”珺溪這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畢業后黎陌究竟住哪兒,只聽他曾說過住在離學院不遠的地方,不僅因為學院附近租金便宜,去圖書館查閱資料也很方便。
“黎陌,醒醒,你住哪兒呀?”珺溪搖了搖昏昏欲睡的黎陌,想要知道他的住址。
“唔……我住在……珺溪,不要離開我,我好想你……”黎陌答非所問,獨自沉浸在失去珺溪的痛苦中。
“師傅,你先去德雅學院吧,等他清醒一點,我再問他。”
“行,你男朋友怎么醉成這個樣子,這得有多傷心啊,現在你們年輕人,談個戀愛都是要死要活的,這樣不行,醉酒對身體不好。”師傅從反光鏡中看了看醉成泥的黎陌,用略帶責怪的語氣對珺溪說道。很顯然,他誤會了他倆的關系。
“師傅,我們只是朋友敘敘舊,因為高興所以多喝了幾杯,你別誤會哈。”
“解釋就是掩飾,年輕人的世界我不懂,但看得出他很愛你,我是過來人。”
醉夢中的黎陌將頭依偎在珺溪的肩上,沉沉睡去。珺溪本想推開,但看著他英俊而略帶憂傷的臉,內心也跟著痛起來。也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近距離看看他的臉,聽聽他的呼吸了。
“到了,還不知道他住哪兒嗎?”大約二十分鐘后,師傅將車停到了德雅學院門口。
“我等會問他,沒關系,你先走吧,謝謝!”珺溪一邊用力將黎陌扶下車,一邊朝師傅招手示意。
“哎呦呦,真重,看你瘦瘦高高的,沒想到沉得跟豬一樣。”被黎陌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珺溪邊走邊嘀咕著,干脆捏住黎陌的鼻子大聲問道:“你住哪兒?快點告訴我,否則扔你到這兒不管了。”
“住哪兒?我住哪兒?我可以住你心里嗎?我的心里全是你,為什么你的心里卻住著別人?”黎陌又開啟了虐心式的自言自語模式,雖然嘴上不誠實,但是腳卻很誠實地朝著住處走去。
珺溪從黎陌褲袋里掏出鑰匙,開門后將黎陌放倒在床上,為他脫下鞋子蓋上被子,轉身準備離開卻被黎陌一把抓住手臂,用幾近哀求的聲音懇求到:“珺溪,不要離開我,不要……”
“傻瓜,我的心里永遠有一個屬于你的位置,像親人一樣的朋友,無人可以替代,你為什么要如此驕傲,如果你早點對我說,讓我明白你的心意,也許我們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了。你知道,這些年我站在你的背影里仰望你究竟有多累嗎?”
珺溪轉身在床邊坐下,看著漸漸沉睡的黎陌,心里是說不出的滋味。
她環視了一下房間,視線很快被書桌上她和黎陌的畢業照所吸引,那應該是他們唯一的合影留念了。
等黎陌徹底睡著后,珺溪輕輕拿開了黎陌的手,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當作告別。她從背包里拿出拍立得,拍下了一張與黎陌的合影,在照片背面寫上“再見,我永遠的好哥們!”,放在學士照的旁邊,輕輕關上門快步離開了這個讓她窒息的房間。
從此天涯陌路,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