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后,為迎接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每個人都變得忙碌起來。珺溪和黎陌經過那次雪夜談話后,關系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也許是備考的原因,也許是其他的原因,他們之間交流的次數明顯變少,除非班級事務需要商議。
冬天,對于異地戀的情侶而言,無疑是一個雪上加霜的季節。而2012年的這個冬天,也成為了宿舍所有人的一個噩夢。
圣誕節后的第三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珺溪艱難地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正準備開門去上洗手間,突然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誰在敲門啊,吵死了,這才幾點?”喜歡睡早覺的靈兒從被窩中探出半個腦袋不耐煩地說道。被這莫名的敲門聲一打攪,宿舍的其他姐妹都醒過來了。
珺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整理了一下蓬亂的頭發,剛把門打開,門外就沖進來一個滿身寒氣的男孩,并且徑直往窗戶邊沖過去。還沒等大家反過神來,陌生男孩就已經推開窗戶爬了上去,做出隨時準備跳樓的姿勢,手里還拿著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他這一鬧,嚇得宿舍的女孩們夠嗆,大家手忙腳亂的穿衣服準備下床。
“曄兒,你要是不答應我和我和好,堅決要和我分手,我就從這里跳下去死給你看,我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男孩對著睡在靠窗戶邊床上的曄兒怒吼道。
“你跳啊,你要是敢再這么胡鬧,我就報警了,你不要逼我。”曄兒倒是沒有感到意外,坐在床上一臉平靜的說道。
大家害怕真的鬧出人命,趕緊上前勸說,讓他們坐下來有事好好商量。宿管老師和其他宿舍的同學也聞聲趕了過來整個女生宿舍瞬間變得沸騰起來。
男孩聽了曄兒的話后,情緒更加激動了,不斷揮舞著手中的水果刀,另一只腳則伸到了窗戶外面,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的危險。
“曄兒,我不能沒有你,你就是我的命你知道嗎?如果以前我做錯了什么,我保證以后改,真的,只要你提要求我一定改,只要你不離開我,你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男孩看上去很悲傷,不停地流著眼淚,聲音變得嘶啞而哽咽,用幾近哀求的眼神看著曄兒。
“改,呵,這樣的話你已經說了千百遍了,每次吵架你都說改,可是和好之后呢?你不但不改,反而變本加厲,無理取鬧,對我進行身心折磨,我已經受夠了,再這么下去,我也不想活了。你不是想死嗎?我成全你,有本事你就跳下去……”曄兒也開始變得情緒失控,抓著自己的頭發歇斯底里地對著男孩吼道。
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學校安保隊的人沖了進來,三四個高大威猛的男人不由分說地沖上去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領把他從窗戶上狠狠地拽了下來,并反手將他摁到地上。
男孩不服氣,盡管被摁住,依然使出渾身最后的一點力氣掙扎著,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暴露出來。他倔強地把頭轉向曄兒那邊,一遍又一遍大聲呼喊著曄兒的名字。
“你給我安靜點,還敢在這兒撒野,也不看看這是哪兒。”安保隊長大聲呵斥到。男孩將身體蜷縮在一起,經過一番掙扎,他的力氣越來越弱,聲音也越來越小。
見男孩稍微安靜一點,安保隊立即押著男孩離開了女生宿舍。在宿管阿姨的厲聲呵斥下,其他的同學也開始慢慢散去。而這時,曄兒已經從床上下來,穿著單薄的睡衣坐在書桌前的凳子上泣不成聲,哭成了淚人。
“親愛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個男孩到底是誰,嚇死我們了,你沒事吧。”室友們圍到曄兒的身邊,幫她批上厚外套,拿出紙巾幫她擦眼淚,輕聲安慰道。
曄兒看到再也瞞不住了,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大家。
原來,剛才沖進宿舍想要自殺的男孩是曄兒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他們的老家是一個地方的,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后來高中考進了同一所學校,高一的時候兩人正式確定了戀人關系。男孩成長在單親家庭,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讀書非常刻苦,但性格內向且偏執。和曄兒在一起后,男孩對曄兒非常好,將她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曄兒的父母是非常開明的人,知道女兒交了男朋友后,不但沒有制止和指責,反而主動邀請男孩到家里玩,逢年過節的時候也會叫他去家里吃飯。曄兒的父母只有兩個雙胞胎女兒,所以對男孩非常疼愛,把他當兒子一樣看待。兩家人其樂融融,倒也十分幸福。他們甚至計劃著,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2009年,兩人同時考上了大學,本來是喜事一件,沒想到距離卻為兩人日后的感情隔閡埋下了地雷。
曄兒和男孩就讀的大學相隔兩地,見一面不容易。剛開始的時候,兩人感情甚篤,每天都會打電話,但久而久之,男孩開始懷疑曄兒對自己的愛不再如以前。他擔心像曄兒如此漂亮的女生會禁不住其他優秀男生的追求,最終和自己分手。無論曄兒如何解釋,他都不相信,最終在男孩的猜忌中兩人的感情一步步走向了絕望的深淵。
大三上學期,無法繼續忍受男孩精神折磨的曄兒提出了分手,但每次分手男孩都以死相威脅。有一次甚至跑到他們學校邊上的過江大橋上,打電話給曄兒說要分手就跳江而亡,嚇得曄兒連夜打當地派出所的電話,民警趕到后才把他給救下來,因此學校還給了男孩一個警告記大過處分。
圣誕節的前幾天,曄兒的男朋友來到德雅學院,企圖再次和曄兒和好,被曄兒拒絕后,他便死纏爛打,每天躲在女生宿舍外面,只要發現曄兒一個人出去,就會尾隨她,甚至企圖強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所以,這幾天除了上課,曄兒基本上都待在宿舍睡覺不敢出去。她不敢告訴室友也不敢告訴老師,只是騙大家說是因為和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出去。
“傻姑娘,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們呢,我們幫你一起收拾他呀,這個渣男,我見一次打一次。”靈兒擼了擼衣袖,氣憤地說道。
“我不想讓你們擔心,而且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只想和他好聚好散,也不枉曾經好一場,畢竟他也不容易。”曄兒輕輕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塊淤青。“這是前幾天我們吵架的時候被他捏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們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現在看到他就害怕。”
“不哭,不哭啊,有我們在呢,他不敢欺負你了。”大家紛紛抱住曄兒,努力給她講各種笑話,希望她的心情能好一點。
正在這時,很久不管班上具體事務的班主任打來了電話,讓曄兒馬上去院長辦公室一趟,并且讓她把父母叫過來。看來,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已經驚動了院長。學院對此事件引起了高度重視,還給各系的系主任召開了緊急會議,要求他們回去后對學生戀愛情況進行摸底調查,并開展學習教育活動以盡早防范風險。遇人不淑的曄兒一下子成為了全院系的風云人物。
“要不我們陪你去吧。”珺溪不放心讓曄兒一個人去,穿上外套準備陪曄兒一起去。
“不用了,他已經被學校控制了,我不會有危險的,而且他再怎么發瘋也不會做出真正傷害我的事情,我會跟他好好談的。我爸媽已經在往學校趕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到。”臨出門前,曄兒看著驚魂未定的室友們,又笑著補了一句:“剛才嚇到你們了吧,對不起啊。其實我不是真的想讓他跳樓自殺,我都測算過了,我們這是在二樓,下面有花壇和草坪,就算他真的跳下去頂多也是受傷,不會出人命的。”
聽到她這么說,大家伙才算真的放心了。但曄兒這一去就是三四天,直到她媽媽把她送回宿舍,這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后來,曄兒告訴珺溪,出事的當天她在院長辦公室和男孩談了很久,但男孩還是一根筋,要求曄兒必須和自己在一起。學院沒轍,只能打電話通知男孩的學校把他接回去。學校派人把他接回去后給予了他開除學籍處分。第二天,男孩又偷偷跑回德雅市,并且買了一瓶農藥打算自殺,她和她媽媽趕到的時候男孩已經喝了幾口,幸虧發現及時幫他把農藥摳了出來,還去醫院洗了胃和腸。醫生告訴她們,建議通知男孩的家長送他去精神病醫院看看或者去看看心理醫生。
曄兒母親心善,不忍心告訴男孩的媽媽,于是自己出錢帶著男孩去神經科看了醫生,最后男孩被鑒定為重度抑郁癥和中度精神分裂癥。從醫院出來后,曄兒的母親當面給男孩跪下了,哭著求男孩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放過自己的女兒,也放過他自己,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當晚,男孩抱著曄兒的照片在德雅學院外面的賓館里痛苦了一場,回憶起這九年來和曄兒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如刀絞,然而現在卻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從此帶著一身病痛在這個世界上孤獨地生活下去。他想到了死,以此獲得真正的解脫。以前跳橋也好,跳樓也罷,甚至喝農藥的那次,無非都是想以死相逼讓曄兒回頭,而這次,當他偷聽到到醫生和曄兒媽媽的對話后真的生無可戀了。
他把刀放到手腕上,想要一刀下去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至少,這樣可以帶著對曄兒的愛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但是他轉念一想,如果自己就這樣走了,萬一以后曄兒后悔了怎么辦?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如果自己的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和曄兒開始新的生活呢?他不相信他們之間九年的感情這樣說沒就沒了。于是他又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刀,給曄兒寫了一封長長的告別信。
第二天,他約了曄兒和她的母親在院長辦公室見面,并當著院長以及系主任的面寫下了保證書,承諾以后再也不糾纏曄兒,從此從她的生活中消失。臨走時,他向曄兒和她母親深深地鞠了一躬,并對曄兒說道:“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后開著豪車來接你,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男孩說到做到,從此以后,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杳無音信,他的媽媽也一起搬離了老家。只是,每當有人敲門的時候,珺溪還是會很緊張,害怕某一天男孩又會再次破門而入。
直到現在,十年過去了,那個男孩再也沒有出現過。
有人說,男孩徹底瘋了,進了精神病院,忘記了曄兒;也有的人說,他或許真的發憤圖強賺了很多很多的錢,買了洋房豪車準備來娶曄兒的時候發現曄兒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也有的人說,他為了忘記這段傷心事找了一個平凡的姑娘結婚,開始了新的生活……
往事如煙,歷史的車輪總會滾滾向前,曾經愛過的恨過的都已隨風飄散。無論男孩的結局是哪種,都已經不重要了。只是,曾經一起經歷過的很多人和很多事大家都已經忘記了,然而,大家卻從未忘記過這個男孩,包括曄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