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凌的心跳的很快，似乎從來就沒有這么快過，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剛練功的那會兒，不一會兒手心便冒了汗。

她這反應足以說明一切，丁掌柜雖然是個粗人，但粗中有細，并不蠢笨，自然是看出了趙熙凌的不同，看看身量，約莫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但哪家長輩會放自家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出來瞎逛？

看她這樣子，定是及笄了，不過是長得小罷了。

丁掌柜搓搓下巴：“趙姑娘……趙姑娘？”

趙熙凌一驚回過神來，她用手做扇子，對著自己升溫的面孔扇了扇風，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何事？”

“嘿嘿，張先生那風姿在我們桑海城內可是獨一份兒，那只要一上街，什么王家的二女，李家的姑娘，沒有一個眼睛不是黏在他身上的，你可要抓緊啊~”

趙熙凌臉上剛剛降下去的一點兒溫度又哄的爬上來。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覺得張良如此引人注目也是理所當然，一時間糾結的不行。

“什么？什么抓緊，掌柜您可不要瞎說。”

趙熙凌左顧言他，丁掌柜見她不愿承認，也不圍著她轉，反正小圣賢莊的張先生來的頻繁，到時與他說說便是了，那先生能為這姑娘逃早課采老師院子里的花，怎么說也該是不一樣的。

丁掌柜將手中揉成一團的抹布“啪”的一甩，那布便展平，被他搭到肩上。

趙熙凌為這聲音側目，本來她是未曾注意著丁掌柜的，可沒曾想他居然身懷功夫？

那抹布發出的聲響，一般人可甩不出來，但看他走路步法，卻像是完全沒有內力的普通人，趙熙凌暗笑自己多心，說不定只是他這動作做習慣了，便能做出練武之人的感覺，再如何想，一個廚子都不可能有頂尖兒的身手。

如今，想吃的糕點都已經吃過了，她也該上路了。

趙熙凌取出一袋金葉子放在那籠屜旁邊，用筷子擺了個障眼法，然后也不管丁掌柜什么時候能拿到這金葉子，收拾了行囊，徑自出桑海城去了。

卻說衛莊與紅蓮在桑海落腳后，衛莊第一件事情就是弄到了一張桑海城的地圖，第一時間便用自己的雙足與雙眼，丈量過桑海的每一寸土地，之后便來到桑海最荒涼的地方，說是荒涼，但遠沒有到荒無人煙的地步，只是這里的居民大多平窮，有些走投無路的窮兇極惡之輩，一貫喜歡這里，貧窮和貪婪，能將人性的丑陋無限放大。

衛莊環視眼前這片村莊，如今流沙的規模實在是令人難以啟齒的小，只要是人才，管他善惡，都應當收服做己用。

心服口服自然最好，所不能，便打到聽話為止。

至于有了人手之后做什么。

那自然是什么賺錢做什么。

衛莊最后看了一眼村莊的牌坊，抬布走向房屋的陰影內，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總有些毒蟲蟄伏。

……

衛莊看著跪在面前的年輕人，他身上雖然沒幾兩肉，但卻是這個村莊里活得最好的人，這人的武器是一把柴刀，雖然上不得臺面，卻也使得虎虎生威。

“你叫什么名字？”衛莊看著那人，聲音低沉。

聽見衛莊說話，那男人的脊背似乎抖了一下，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叫周誠。“

衛莊聽了這話，嗤笑一聲，名字取得倒還不錯，可這人實在配不上它。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跟著我，或者，死。”

衛莊手中的鯊齒一顫，發出了一聲嗡鳴，似乎能取人性命是一件極為快樂的事。

“屬下自愿追隨大人。“

識時務者為俊杰，那人沒有猶豫就說出了這句話。

“哼，很好。“

他跟上了轉身便走的衛莊，甚至沒問為什么，在這個世界上，弱者，沒有話語權。

……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

時間就如同流沙一般，越是緊握，越是會從指縫之間流逝，碎在風里，吹到每一個人的臉上，留下痕跡。

十年，仿佛在俯仰之間便過去。

張良于小圣賢莊求學十年，從進門后的一聲三師兄，到如今變成了張三先生和三師公。

老師庭院前的那幾株桂花樹愈發郁郁蔥蔥了。

他站在樹下想。

將入秋的時候那金黃的花瓣好似是他心上姑娘的眼睛，他站在那樹下，呼吸都是滿胸膛的甜。

如今江湖之上，流沙已經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

他不能說流沙變了，也不能說它沒變。

張良撫上垂至眼前的綠葉，那脈絡清晰可見，當時韓非作為主干，串聯起他們這些經脈，將本不可能相遇相知的人連接，也許韓非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但若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也仍會這樣做。

張良嘆了一聲，輕聲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待他吟完這一句，身后傳來稀稀嗦嗦的腳步聲，接著便聽到荀子的聲音：“時間確實像河水一樣奔流不息，可他仍會在河床之上留下痕跡，人在失去了同時也會得到，沒有人會心想事成。”

“老師。”張良轉過身來對荀子行了拱手禮。

荀子嗯了一聲，看到張良手掌下端露出來的一截穗子，穗子的末端是青色的，荀子見過那穗子，是前些年趙姑娘帶來的禮物，那一次給他帶的是一盒用石子磨圓了的棋，個個光滑如玉，也不知她是從哪里得來那樣好的料子，這兩件禮物至今也有些年頭，尤記當年她送給張良的是一條劍穗，打眼便能知道是配凌虛的。

荀子沉思了一會兒：“趙姑娘可消息？”

張良一僵：“不曾。”

“她是豪杰。”荀子嘆。

趙熙凌的名聲傳的響，同每一個從鬼谷里出來的人一樣。

有的人說，這姑娘菩薩心腸，若是要救人，那你便是只喘著一口氣，上門去求，她也愿意救你。

也有人說，她是蛇蝎女子，偏是上天賞了一副清塵出絕的好容貌，也蓋不住她視人如草芥的眼。

還有人，也不知是不是見過這位趙姑娘，或許沒見過，或是只遠遠見過一眼，便能將人容貌說的清清楚楚，連那姑娘用來遮眼白紗之上的繡紋都能說的讓人聽著，如同就在眼前一般。

不論這些人如何說，世人都知道，這位趙姑娘，是只手便可翻天的人物，更不用說她那兩位師兄……

張良想著，又嘆一聲，緊了緊手中那事物。

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秦土，韓國如今也成了潁川，可天下歸一，百姓便真就過的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