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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龍水客棧

翁櫻堂將他們帶入北樓的一間臥室。

那是他自己休息的房間,屋子并不寬敞,布置得卻極為舒適。他的祖上曾是布商,對服飾和布料有著特別執著的講究。

躺在床尚的方離朱看上去已失去了所有的顏色。身上不見一個血點,幾十枚毒針完全射入了她的體內。

掩上門后,慕容無風對翁櫻堂道:“你到下面去看一看,我怕他們人手不夠。”

翁櫻堂遲疑著道:“可是谷主這里也需要有人照應。”

“放心,有我在。”荷衣笑著道。

“你?”翁櫻堂的眼中閃過一絲懷疑,卻終于點點頭,扭身大步走了出去。

“你去鎖上門。”他向荷衣吩咐了一聲。

他解開了方離朱胸前的鈕扣。

二八少女窈窕光潤的胴體便出現在眼前。慕容無風細心地察看了一下她的上身,突然在她左胸上用力一拍!“撲”地一聲,方離朱的口中噴出一口黑血。

“她……還活著?”

看著方離朱的鼻翼已開始細微地張合,荷衣不禁吃驚地道:“我方才摸過她的脈。她……她明明已經死了。”

“是死了,只是沒有死透。”他忽然這么說,好像死也分成好幾種。然后他開始用手指在她身上的各處穴位一寸一寸地試探。

他的手蒼白而修長,指甲整潔,指尖劃過肌膚,蟲須般靈敏地顫動。

“半杯水。”他忽然道。

荷衣飛快地倒了水,遞了過去:“這水太冷,你若口渴,我可以給你燒杯熱的。”

他沒有吱聲。用一只極細的刀片在肌膚上劃了一道極小的切口,飛快地從里面挑出了一根細若芒須的銀針。然后把它放進杯子里。針沾著血,似乎可以粘在任何物事上,被水釋開之后,便沉到了杯底。

原來這水并不是用來喝的。

荷衣忍不住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來大夫是個很不錯的職業,我也想當大夫。”

說話間,慕容無風已用同樣的手法挑出了十幾枚銀針,手法之快之準,在荷衣看來,一點也不亞于自己的劍術。

她跪在床邊,一直舉著那個杯子。他則聚精會神地忙碌著,衣袖在她臉邊拂來拂去。

他有一種使人平靜的力量,讓她怦然心動。她發現自己喜歡靠近他,喜歡和他說話,喜歡他的沉默、孤獨與憂郁。

“射進她體內的神芒,一共有多少針?”見他手上的事已近尾聲,她又問。

“四十九針。若不是你推了她一下,可能會有一百來針。”

“這針里,會不會有毒?”

“有。”

“這么說來,你還得解毒?”

“嗯。”

“你發現了沒有?大夫要做的事實際上比劍客要麻煩得多?”她得出了這么一個結論。

話未說完,只聽得“啪”的一聲,慕容無風的臉上已吃了一掌。方離朱忽然醒過來,看著自己赤著身子躺在一個男人面前,又急又怒,罵道:“大膽淫賊!你敢碰本姑娘的……身子,我叫你碎尸萬段,不得好死!”

重傷之余她的力氣居然很大,慕容無風的臉上頓時現出五個紅通通的指印。

畢竟是重傷,大怒之下,她又氣得昏了過去。

他點住她的穴道,令她不能再動。接著又把余下的針一一地挑了出來,神色平靜,好像剛才那一掌并沒有打在他的臉上。

荷衣看著他,道:“剛才我說過要當大夫了么?”

慕容無風道:“沒有。”

他仔細地在方離朱身上檢查了三遍,確信每一只毒針都已被挑出,就讓荷衣給她穿上了衣裳。

他扶著椅側,直起腰,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額上已全是冷汗。方才他一直彎著腰,而他的腿又完全不著力,是以他幾乎是困難重重地保持著這種姿勢。待到坐直之后,只覺頭頂上金星亂冒,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他只好閉著眼,等待自己的喘息慢慢平靜下來。

無端地,喘息卻越來越重。

每當極度勞累時,他就會犯病。病來得突然:一個稍不注意的動作,就會引起一連串的發作。昨天已發作了一次。

他的手顫抖著,從懷里掏出藥。那只烏木小瓶并不大,不知為什么,竟拿捏不住,“當”地一聲,掉到地上。他想彎下腰去,肩頭卻被荷衣按住。

“讓我來。”

她撿起藥瓶,倒出一粒藥丸,遞到他的手心,看著他服了下去。

接著,又遞過去半杯水:“要不要喝點水?”

他搖搖頭,無法說話,只是急促地喘息著。

就在這當兒,門“砰”地一聲被踢開了。

進來的是唐十。手里拿著那只可怕的針筒!

這一聲響得那么突然,慕容無風只覺胸口一陣絞痛,雙唇立時發紫,呼吸愈發吃力。

針筒對著慕容無風,手已經扣在了機簧之上。

屋子里因這緊張的氣氛,忽然間變得悶熱。窗外,是瀝瀝的雨聲。

荷衣緩緩地抬起了頭,道:“你不該進來的。”

她說這句話時,眼睛一直看著唐十的手。

“難道你不覺得我的針筒很美?”唐十笑著道,“他若是你,或許還逃得一死。只可惜他是個殘廢,一動也不能動。現在他這樣子,就算是我一針不放,光是聽見機括之聲,他都會死掉。”

“他只是一個病人。”荷衣淡淡地道。

“當然。這幾年我們一直都在等他的死訊,只不過近來已漸漸等得不耐煩了。”她笑得很得意,“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正要請教。”

“唐門有六位高手,他卻只有三個手下。”

荷衣皺了皺眉,難怪翁櫻堂一去不回。

“峨嵋七劍呢?”

“死了三個,沒死的也都被我射成了刺猬。”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像殺人是件很好玩的事情。笑到一半,臉色卻變了。

她看見劍光一閃,一只手掌連著針筒一起飛了起來。

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床尚。那只手雖脫離了手臂,手指還按在機簧上。

唐十吃驚地看著自己的斷腕,好像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等她略微明白過來時,荷衣的劍已經到了她的咽喉,卻沒有再刺下去,只是在她玉潤光滑的左臂上輕輕一劃。

她看著自己的左臂垂了下來,眼淚忽然大滴大滴地淌下來。

“你剩下的這只手,以后雖不能用力,卻還可以炒炒菜。”

“我發誓,總有一天你要為此付出代價!”唐十嘶聲道,一咬牙,撕下一塊裙布纏住傷口,冷冷地看了荷衣一眼,飛快地沖出了門外。

那一眼陰森怨毒,直令荷衣從里到外地打了一個寒戰。

屋內又復歸了寧靜。

荷衣抱著劍,默默地看著慕容無風。

他仍在吃力地喘息,滿頭冷汗,模樣十分痛苦。

她知道,他并不想別人看見他發病的樣子。可是她仍然走過去,一面握住他的手,一面替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我不該叫你出來的。”她嘆了一聲。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折騰了近半盞茶的功夫,呼吸方漸平緩。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這次進來的是一個灰衣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劍光一閃,陌生人的臉上已多了兩個血洞。荷衣的腳一踢,那人“啊”地一聲掉下樓去。

她走回來,重新掩上門。

手心是熱的。臉也是熱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再講話。

門,也許過不了多久又會被人踢開。

屋子里有兩個手無寸鐵的病人。荷衣已暗下決心,絕不讓唐門的人再有機會走進這間屋子。

等待中,時間是那樣漫長。

無事可做,慕容無風只好拾起掉在地上的那只手,仔細端詳。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么這個女人的手總是比腦子要來得快?”荷衣道。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你在想什么?”

“這是一只人手,”他凝視著她的臉,緩緩地道,“你是怎么把它給砍下來的?”

原來他在研究這個問題。

荷衣苦笑:“我是從左邊把它砍下來的。”

“難道江湖就是這樣的?經常要去砍人家的手?”

“不經常。”

“哦?”

“最經常的事情是砍人家的頭。”

有人在門外輕輕地敲門。

荷衣笑道:“這個人還不錯,至少知道進來的時候要先敲門。”口里說著,手里已拔出了劍。

“楚姑娘,請開門,是我,謝停云。”

門開了,謝停云一頭汗水地走了進來,看見慕容無風完好無恙,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樓梯上蹬蹬幾聲,趕上來了翁櫻堂和先前的兩個灰衣侍從。顯然有一番苦斗,三個人的衣服都破了,身上背上都是血。

“有沒有人受傷?”慕容無風問道。

“沒有,只劃破了幾個口子而已。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侍從連忙解釋:“谷主自己沒事罷?”

“沒事。多虧了楚姑娘相助。”

三個人的眼光一齊轉向荷衣,目光中滿是感激:“楚姑娘,多謝!”

荷衣道:“唐門的人呢?都跑了嗎?”

三個人的目光忽又變得肅然。謝停云遲疑著道:“沒有。我們有麻煩,正要上來請示谷主。”

慕容無風道:“什么麻煩?”

“他們的手里有吳大夫。一定要谷主本人才能交換。”

慕容無風道:“吳大夫?吳悠?”

謝停云點點頭。

“他們怎么會找到吳悠?她全天都在谷里。”他覺得奇怪。

謝停云垂首道:“我們也不知道吳大夫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谷。挾持人質原本不是唐門的作風。據屬下觀察,圍攻我們的人里,有一部分不是唐門的人。也許他們擔心力量不夠,還請了別的殺手。”

慕容無風地道:“送我下去。”

謝停云道:“谷主,這事……恐怕得從長計議。您一現身,只怕會有危險。”

慕容無風的臉已經板了起來:“送我下去。”

雨后的月光十分慘淡。慘淡得一如吳悠蒼白的臉色。她披頭散發地立在庭院的中央,脖子上按著一柄鋒利的寶劍。她的身后是一個身形極高,面無表情的黑衣人。黑衣人左手好像挽著僵繩一樣地挽著她的一頭黑發。

羞辱,憤恨,她的臉驚得煞白。

然后她忽然看見了慕容無風。

一看見他,她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他為什么要下來,為什么要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是為了她么?

“你們想把她怎么樣?”慕容無風冷冷地道。

“不敢,只想請慕容先生屈駕往唐門走一遭。只要谷主肯答應跟我們走,吳大夫自當璧還。”

“好,你放了她,我跟你們走。”聲音雖是有氣無力,說出來卻是斬釘截鐵。

“果然是神醫,爽快!”有人鼓了幾下掌,從黑暗中走出來。

“不!先生!你別過來,我……我寧愿死也不要你過來!”想不到他竟肯為自己冒險,吳悠立即緊張地大叫了起來。

“麻煩谷主自己走過來,其它的人請退后十丈。谷主一過來,我們立即放人。”

荷衣道:“我們怎么可以相信你?”

“啊,差點忘了舍妹的吩咐。請楚姑娘一起過來,路上谷主也好有人照顧。楚姑娘,請。”

荷衣冷笑:“她當然會記得我。”

“此事與楚姑娘無關,希望閣下不要節外生枝。”慕容無風看了一眼荷衣,沉聲道。

“請楚姑娘解劍。”

荷衣解開劍,扔到路邊。

她聽見慕容無風在她身邊小聲地道:“你別過去。”

“我也很想去唐門看一看。”她道。

兩個人來到黑衣人面前,荷衣只覺右肩上一涼,已有人在她身上刺入了毒物,頓時兩手麻痹開來。那人果然守信,依言放了吳悠,卻飛快地將慕容無風與荷衣推入馬車,風馳電掣般地駛出街外。

飛奔著的馬車顛簸得很厲害。

有時候,整個車廂騰起來,人就好像被拋到半空。有時候又歪到一邊,好像只有半邊的輪子著地。

外面下著小雨,輕涼中帶著一點濕意。

車廂很小,狹窄逼人。車窗用黑布蒙起,里面漆黑不見五指,連一只蠟燭也沒有。

雖然黑暗,她卻知道慕容無風就坐在她的旁邊。

車廂里并沒有別的人。

車外余光閃過,她只看見一道淡白的衣影。

——這么顛簸的馬車,他坐著一定很不舒服吧。她暗想。

豈止是不舒服,他們根本坐不穩,有一半的時間兩人像馬車上的兩袋土豆那樣東倒西歪。荷衣的腦袋好幾次都砸在慕容無風的胸口上。還有一次,他正要低頭,荷衣的身子又撞了過來,“砰”地一下正中下巴,他痛得“噢”了一聲。荷衣亦覺頭皮發麻,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渾身發麻,手腳不大聽使喚。”

他沒說話。黑暗中伸過手臂,將她的腰緊緊地環住。

過一會兒他問:“這樣是不是好些?”

她的臉已貼在了他的胸口,耳根通紅地道:“嗯。”

他的手環得更緊,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替你解毒,你想法子逃走。”說罷手起鶻落,點了她幾個穴道。

她忍不住揚聲:“我們一起逃罷!”

“噓……你別管我,我自會另想辦法。”

他點穴的手法甚是怪異,完全沒有內力,卻又完全有效。替她拿捏了半晌,漸漸地,手腳已能活動。只是要完全恢復氣力卻還要再等幾個時辰。

“我只是把毒素都逼到了你的靈府穴,逃出去之后記得在藥鋪里買一瓶萬靈丹。你沒帶武器,只怕得從車窗上跳出去。”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開窗簾。

外面一片漆黑。除了雜亂的馬蹄聲,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

他遲疑片刻,又有些擔心:“馬車這么快,你跳下去,會不會摔死?”

“當然會摔死。”她重重地點頭。

“不是說你是跑江湖的么?”他半信半疑。在他的心目中,“跑江湖”三個字幾乎就等于“不怕死”。

“是啊!難道你不知道跑江湖的人都特別注意安全?”

“現在馬車慢下來了,你總可以跳了吧?”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她拉到窗邊,將她的腦袋往窗外塞,“跳!”

“喂——你究竟有沒有一點常識?有誰跳車先伸腦袋的?”她在窗外小聲叫道。話音未落,忽聽空中“唰”地一響,一道長鞭不知從何處飛來,慕容無風連忙縮手,荷衣亦閃得飛快,雖避開了迎頭的一鞭,額角還是給鞭尾掃了一記。

他一把將她拉回車內:“你受傷了?”

“沒事。”她的聲音有些沮喪。

他伸手一摸,手指已濕,不禁嘆道:“出血了還說沒事——現在就算你想逃也來不及了。”

因為馬車忽然慢下來,而且漸漸地停了下來。

門打開了,只聽得“叮”的一聲,鐵杖點地,一人躍進車里,手上還提著一個燈籠,是唐三。

“兩位坐了這么久的馬車,該下來歇一歇了。”

說著,卻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條鐵鏈,咣鐺兩聲將荷衣與慕容無風的手拴在一起:“在下早就聞得楚姑娘輕功和劍術都了得,慕容先生也是天下第一神醫,兩位在一起,唐門的毒藥只怕也奈何不了。我們已到了客棧,今夜只有委屈二位作伴一宿。對了,這鐵鏈是唐門祖傳之物,姑娘如若想將它打開,可是白費心機。”

荷衣道:“倒忘了問了,令妹的傷勢……?”

唐三皺了皺眉,道:“傷勢倒不打緊。這陣子她正在惦記著姑娘呢。不過請姑娘放心,我剛勸過她,姑娘的臉她是不會割的。至于別的地方嘛,這就難說了。對了,等會下了車,還得請慕容先生瞧瞧別外幾位病人。舍弟的雙眼還麻煩得很,恐怕有性命之憂。不過有神醫在此,我們很是放心。”

慕容無風道:“治病不難,不過有條件。”

唐三道:“愿聞其詳。”

慕容無風道:“你們不許傷楚姑娘一根毫毛,否則,我絕不做任何事情。”

唐三抬起頭,和慕容無風對視片刻,半笑半不笑地道:“原來楚姑娘是慕容先生心愛之人,唐三愿成人之美。我答應你。”

細雨中的車外一片漆黑。只看得見前面有個大門,大門口點著四只燈籠,上書“龍水客棧”四字。

一行人走進門內,顯然事先有人打點,客棧早已預備了幾間空房。給唐十和另外幾名傷者治療完畢后,慕容無風被送到樓上的一間客房里,荷衣只好也跟了進去。

門外“鐺”的一響,鎖住了。

客房倒還整潔,只是甚為簡陋,不過一床一桌而已。

慕容無風坐在椅子上,臉色甚是蒼白。他本不耐勞累,方才車上那一陣要命的顛簸,早已令他昏昏欲吐,好不易在給人治傷時借著一口涼茶將煩惡之意彈壓了下去。即便虛弱如此,他的脊梁從不靠著椅背。而是挺直胸膛,高昂著頭,保持一貫筆直的坐姿。她漸漸明白,為什么這個人明明很虛弱,卻一直給她尊嚴高貴的印象。

荷衣看著他,有些擔心:“這里正好有張床,你快躺下歇著。”

他搖搖頭:“不用。我坐在這里很好。”

她道:“你是跟我客氣呢,還是你真的不累?”

“不累,”他自嘲了一句,“殘廢的人躺著和坐著是一回事。”

她抿著嘴笑了起來,將靴子一甩,鉆進被子里:“那我可就躺下了。——我已經有整整五天沒有好好地睡一覺了。”

“等等,我瞧瞧你額上的傷。”趁著給唐十包扎之際,他將一盒金創藥卷入袖內。

她乖乖地將臉偏向他。額角處有一道鮮紅的血印。他捋了捋她額上的亂發,將藥膏輕輕涂在傷處。

那只是一道很小的傷口,他的手指卻在她臉上停留了很久。

她動了一下,鐵鏈“嘩嘩”作響。他們的另一只手還捆在一起。

他停下手來,怔怔地凝視著她的眼睛。

她原本打算閉上眼,卻感到他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灼傷。便猛地睜開眼,與他對視。

“今晚我吃了一道菜,名字叫‘混元一氣’……”

“……”

“聽風樓真是不錯的館子……松鼠鱖魚尤其好吃……對了,你還沒吃晚飯吧?”

“……”

“別老盯著我,行不?”

“……”

他的目光幽深,仿佛含著宇宙,在里面她看見了寧靜的大海,遙遠的星光。

窗外遠遠地傳來幾許雷聲,秋意如酒,令人微醺。

她的心緒一陣凌亂。

“我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唐十不會放過我。”

“他們更不會放過我。”

“可是,我從來沒想過會跟一個不大認識的人死在一起。”她嘆道。

“怎樣……才算是……認識?”

“……不知道。”

一只手忽然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她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慕容無風,你想干嘛?”

他一直凝視著她,過了很久,輕輕地道:“想干壞事,可以嗎?”

“干吧。”

那一夜,他們手挽著手,涉過黑暗的河流,像一對得了熱癥的病人,瘋狂地吞噬著彼此身上孤獨的氣息。他輕柔地吻著她,她亦極少說話,因為他們并不熟識,卻要一起面對死亡。

誰也沒問為什么,要怎樣,將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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