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六】這是回放之:情動之夜3
- 與岸當面
- 溫水不夜侯
- 3981字
- 2018-12-09 20:05:00
鄒起已經把可親的笑容收了起來,態度很認真。姚恩澹有點兒發憷:“什么事?”
“第一,相隨。”
有點深奧的樣子,姚恩澹不能理解:“什么意思?”
“不準再隨便離開。你想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鄒起從來不愛旅游。記憶里旅游給他帶去的永遠是雞肋——父親有錢,母親有權,但是都沒有時間。平時陪伴兒子的時間是少之又少。為了創造一個和諧的家庭環境,也為了放松,夫妻倆約定每年春節后,一家三口出門旅行。父親想去新銳的城市,母親想去歷史文化厚重的城市,兩個人往往為了定去哪里的機票吵架吵上兩三個星期。等到登機時,父母親很可能都一臉漠然,誰也不理誰,小小的鄒起,便是那時學會了自己辦理登記手續,自己搬行李。再等到父母親和好,兩個人又卿卿我我的仿佛忘了旁邊還有個親生兒子,任由他自己取食自己進酒店房間。父母的旅游從來都是愜意,而他,從未敢真正放松警惕,冷戰時,他要負責父母親的溝通,親密時,他要時時盯著父母以免自己不慎走丟。
偏生姚恩澹愛旅游。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
那次在海南,雖短暫,但很愉快。
姚恩澹愣了一下,繼而笑開:“你做得到嗎?我不打算上大學,一去就可以去四五天,一個月也有可能。你打算跟我一起去的時候,把你的課本書桌和老師都一起帶上?”
“我做得到。”鄒起看著姚恩澹,“如果你明天就要去哪里,我現在就可以回去收拾我的行李,并把我的學習用品帶上。開學后如果無論你想去哪里,都只能去兩天,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姚恩澹明白了,開學后想去哪里玩,還是可以的,但必須在假期——周末結束后必須回來上課。那她不如去逛公園得了。
姚恩澹翻了翻白眼,正打算說不,鄒起已經出聲:“第二,真心。”
“還有第一第二?”姚恩澹皺了皺眉。
“我向你的班主任了解過,你的成績排名在全班中下游。但是你的答卷從來沒有答全過。考試的時候,你要么空著后面的大題去睡覺,要么只挑別人做不出來的做了,容易的得分題你反而視而不見。你的得分率高達98%,也就是說,只要你做,都會得分。這種情況在實驗班中也不多見,我完全有理由分析你是在掩藏實力。”
姚恩澹寫試卷沒有規律,完全是隨興所至。她沒有完成一件事的耐心,包括答題,這次她可能是挑了需要耗費時間去思考的題,下次可能就挑自己看順眼的題,再下次她可能會中規中矩從頭到尾答下去,耐心在哪里,就在哪里中止。這個問題她知道,但從來不覺得這有什么值得總結,更不覺得自己還有實力可掩藏。
她只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這跟真心有什么關系?”
“功不唐捐,姚兒。”姚恩澹的態度明顯帶著不耐,鄒起看得真切,但他偏了偏頭,看著她,眼波流轉,語氣柔和但吐音清晰,猶如珠玉落盤:“不要害怕付出。你不會錯付。”
姚恩澹的心一跳。鄒起似乎在說答題的事情,但又好像意有所指。
他知道她學過毛筆字,但學了兩年就放棄。
他知道她學過英語,但看了一半的書籍又丟到了一旁。
他知道她學過象棋,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為何總是半途而廢,一開始他猜那是因為她也不希望得到的不等于付出——這一點,她跟陶博卉的區別或許就在于陶博卉會在拼命付出的同時拼命索取回報。但這些或許跟真心沒有什么關系。
后來發現其實并不是。她從未擔心自己的成績排名,從未覺得自己無論怎么練字怎么學習英語都不會達到滿意的標準,她只是,對這些人人都覺得好的、應該爭取的東西不上心。
包括他這個人,縱然人人都覺得好,她也未必會因此去多看他一眼。
但是這些他全然不在乎。
鄒起抿了抿嘴,“第三,堅定。”
“不要再打啞謎。”姚恩澹的心又是一跳,見鄒起正遙遙地看著自己,她板起臉,把臉上的不耐煩加強:“這又是什么意思?”
鄒起的表情亦是比方才更加認真嚴肅,以至于顯得有些強硬:“意思就是,從一而終。包括對自己的感情。”
“意思就是不要移情別戀唄?”
嚴肅時的鄒起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氣:“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
移情別戀還能控制住?愛就愛了,哪有那么多準不準,從理智上說,她姚恩澹絕對不能對鄒起動心,看最后自己那顆心還不是變成一個獨立體似的追著他不放,這般尾大不掉?姚恩澹抱起胸,翹起二郎腿:“那你倒是弄把鎖,把我鎖在你口袋里好了啊。”
“我正是這么想。”
沉默了一會兒,鄒起嚴肅的表情崩然消失,啟顏而笑,姚恩澹熟悉的溫和頓時又回來了。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邁開大步朝她走來。
姚恩澹一驚。
笑話,剛才我把我自己送到你跟前去的時候,我都快把我剝干凈了,你還不要,現在你哪能是你想干嘛就干嘛的?!姚恩澹戒備站起來,剛做出推搡的動作,突然聽到門鎖咔嚓聲響。
——其實又是她多想,鄒起不過就是想跟她坐一起而已。
不過兩個人僅僅只來得及對視一眼,門就被打開了。
周雅雅沒想過這個時候會有客人。
進了門的周雅雅站在玄關處,正要彎腰把鞋子脫下,一抬頭,就看到站在客廳里那兩個呆若木雞的人。
她看了慌里慌張的姚恩澹一眼,又看向慌里慌張的鄒起一眼,霍然笑出聲來:“起兒?來了也不提前跟阿姨說一聲,好讓阿姨準備一下,給你做好吃的呀,最近又有新菜——不是,是阿姨讓姚兒給你做好吃的。”
本來剛看到周雅雅出現的時候,她和鄒起都給嚇住了,面面相覷,猛然從兩個人心里冒出的念頭居然一模一樣:還好方才他對她只是摸了摸、摸了又摸!要是干柴烈火了,這該如何收場,如何了得!
緩過勁來,姚恩澹開始有些不滿了:起兒?兀自給這人高馬大的鄒起加一個兒化音算什么呀,他又不是她兒子,只不過正式見了一次面!再說,好吃的飯菜本來就只有周雅雅能做,何必改口,何必隱瞞,周雅雅就這么怕她抓不住他,非得給她臉上貼金好讓她能先抓住他的胃?你對人家倒是殷勤,可人家的父母恨不得把我當個臟東西遠遠掃走才高興呢。
但有個爸爸是在商場混的,有個媽媽是在法界混的,鄒起就不能是個吃素的。周雅雅這番話顯露出的信息,確實是對他的到來感到意外和略微的驚喜,更多的卻是——“你來得有點不是時候,請你快塊離開,我有話要對我的女兒說。”
于是鄒起識趣地離開了姚恩澹家。
出門時趁周雅雅不注意,他偷偷抓住姚恩澹的手,輕輕一捏,對她微微一笑,這才轉身出了門。
鄒起一走,周雅雅就從隨身帶著的包里掏出一沓文件來,放到茶幾上。五指張開,在文件上用力壓了壓:“姚兒,松埠市的大學我已經聯系好了,高考完了,你就可以帶著檔案直接過去報到。”
周雅雅曾經無意中提起過,想讓她去松埠市就讀大學。不過當時她只是提了一提,未等姚恩澹表態,她轉身就去炒菜了,非常不正式。之后再也沒有再說過這個話題,所以姚恩澹也沒放心上。
前一天,周雅雅才說什么“如果是高考讓你變成這樣,那我們就不考了”。
當時她還以為周雅雅的意思是說不用高考不用上學了。現在想來,周雅雅的真正意思是——不用擔心高考,前面的路已經為你鋪好了。
那是一些蓋滿了紅章的文件。姚恩澹隨手翻了翻,暗自心驚——這些文件并不尋常,除了她的出生證明和就學經歷等等基本信息,其他的赫然是松大的入學申請書——論文般的闡述手法,求職信般的誠懇和自信,文筆豐滿,沒有做過充分準備或者沒有扎實的文學功底,這申請書根本寫不出來。而那入學申請書的種種準備,根本沒有人邀請她參與。
真要相比,松大并不比龍大差,只不過龍大偏重文科,龍大偏重科技。松大多出文人,因此松大的名次甚至比龍大還要再大一點。成績足夠好的人都不一定能進得去,她這種試卷都答不全的學生,要有怎么樣的不知天高地厚才會想去那里繼續讀書?真要去得,那還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和精力。
姚恩澹根本沒考慮過自己會成為松大學生的一天。以她的本事,龍沙市任何一所學校都是問題。姚恩澹心里有些悻悻然,“媽媽,我幾年后再去松埠市。”
“那是幾年?”周雅雅看著她,“理由呢?”
姚恩澹抿嘴不語。
四年后鄒起大學畢業,她可以試著說服他跟她一起去松埠市工作。如果鄒起想考研,那就等他念完研究生,再提一起去松埠市的計劃。
姚家人不要她們母女,但她打心里敬重的父親就生在松埠市。周雅雅曾說過,無論如何,最后姚家的女兒還是要回到松埠市去的,不為認親,只為回到父親的身邊。她從來沒有反駁過。而這么些年,姚恩澹幾乎去遍了整個中國,就是沒有去過松埠市,這種奇妙的執拗,不就是驗證了她對松埠市的特殊感情么?
有了與鄒起的約定,她只能再過幾年再動身。而且如果只有陶博卉與鄒起同在龍沙市,那簡直就是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顆炸彈。她要走,也是要與鄒起一起走,到時還要帶上周雅雅。
——只是,那時的姚恩澹根本沒有想過,做為獨生子,鄒家那么大家業就在成水市,他的父母如何同意他追隨她遠赴松埠市。
“媽媽,那你告訴我,就我這樣糟糕的成績,這樣叛逆的學生,哪所大學會考慮我?我原本就不想繼續上學了。我可以參加工作,我覺得我什么苦都能吃。”姚恩澹把手里那厚厚的文件放回茶幾上,往周雅雅的方向推了推。那是一種拒絕的姿態。
“就是因為你什么苦都沒吃過,所以才覺得你什么苦都能吃。”周雅雅的表情倒也輕松,把姚恩澹推過來的文件順手收起,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她的包里,看起來倒像想去松大的人是她似的,樣子真是珍惜到不行:“不過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別人不會隨隨便便敢要你。你不知道我弄這些手續花費了多少心思,找了多少人,托了多少關系……”
姚恩澹突然敏銳地打斷她:“你托了劉一峰的關系?”
“沒有。”媽媽一愣,繼而否認。
“那你托了誰?”
“很多人。”媽媽避開姚恩澹的眼神,打算一筆帶過:“生活的苦你遲早得吃,但不是現在。你必須去上大學。”
想想也是,劉一峰也沒有那么大的能耐,手可以伸到幾百公里之外的松埠市去。那自己的母親,更是沒有如此本事。
姚恩澹想了想,“我可以去大學,但不需要這份申請。我考龍沙市的學校。”
“因為鄒起要去龍大?”姚恩澹的話甫一出口,媽媽就已猜到了答案。
姚恩澹用沉默表示默認。
“姚兒,知道我為什么不反對你跟鄒起在一起嗎?因為我不擔心他。他定力足,不會放縱自己,也不會讓你放縱。我同樣不擔心你,因為,你的下限就在這里,不會有再往后退的空間了。”
周雅雅將收起的文件帶進了她的房間。坐在客廳里的姚恩澹聽見她柔柔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抽屜開合以及上鎖的聲音,仿佛是她音調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