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六】這是回放之:情動之夜1
- 與岸當面
- 溫水不夜侯
- 3278字
- 2018-12-07 20:05:00
小學時曾發生過一件小事。那時候姚恩澹和陶博卉同在一個學校。姚恩澹已經忘了到底是什么楔子什么緣由,她曾在舊跡斑斑的課桌上寫下“我叫你回來”這五個字。同桌陶博卉見了,在“你”和“回”之間彎了一個文字加入的符號,在那里添了“不”字,句子變成了:“我叫你不回來。”素來對文字相當敏感的姚恩澹倏然心驚——中國漢字博大精深,不過添了一個字,意寓和語氣全然改變,原本直白的斯歇底里變作了陰寒的狠烈,帶著冷酷和威嚇的意味。陶博卉是一字之師。
再后來兩個人分開。陶博卉會在閑暇之余找姚恩澹一起去逛街。
與陶博卉逛街是一件很省事的事兒,如果她想買鞋子,那專心在鞋子街逛即可,逛完街凱旋而歸時的手提袋里絕不會多出襪子。
但有的時候跟陶博卉逛街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兒。比如她想吃某家小餐廳里的招牌菜,恰逢餐廳關門休息,明知今日已不可能再吃到,她也必定會在餐廳前倔強地轉來轉去,轉到姚恩澹幾乎要給她跪下,她才無比失望無比悲痛地答應換——換到另一家口味相仿但距離這里有半個城市距離的餐廳。這還不算完,第二天一大早,她一定又會拉著姚恩澹再去那家餐廳。還休業?那第三天接著去啊。總不會是因為賺錢賺夠了不打算再開門了吧。
姚恩澹想起有一次跟陶博卉一起逛街時,兩人同時看上一個舊鐵鑄的復古地道擺件。陶博卉搶先一步把它緊緊攥在手里,把她拉到一邊,讓她看另一個還算別致的燈塔擺件:“我們一人一個。”就這樣,陶博卉如愿買到地道擺件,姚恩澹空手回家。后來姚恩澹到陶博卉家玩,看到那個曾令兩人都心動的地道擺件被隨意丟棄在墻角里,鐵跡斑斑的軀體上早已落滿灰塵。當時陶博卉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釋:“我知道你也喜歡,但被我弄壞了,就不好意思再給你了。”
陶博卉若要給人送禮物,一定力求送得最完美,若要送一只瓷碗,碗上就是有一個燒瓷時產生的自然氣泡,她也絕不會送出去。所以陶博卉寧愿把小擺件廢棄也不給姚恩澹的行徑,姚恩澹一點也不見怪。況且姚恩澹也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兩個人最親密的時候,也不曾用自己的勺子喂過對方東西吃,因為姚恩澹有潔癖,別人口水沾過的東西,她是碰也不碰的。
在當時看來,不就是一個特別一點的小擺件而已么,算不了什么。
但今天,若是影射開來,事情就很嚴重了。
陶博卉喜歡的東西,她一定得要到才甘心。
陶博卉若是有喜歡的人,一定是對得到這個人有了把握,才會動心。
陶博卉若是如愿得償,得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將來不再喜歡了,也不會轉手于人。
姚恩澹也喜歡鄒起,但還不至于喜歡到為了他跟別的女孩子大打出手的地步。真要你奪我搶的,那得多無趣。既然陶博卉喜歡——曾經姚恩澹開玩笑說要拿走鄒起的心時,他相當淡定地回復她“吃得下那就拿去”,那么,同樣也可以試試陶博卉能不能也吃得下。
而且——鄒起你魅力這么大,也不是沒我不行的吧?行唄,你過你的快活日子去。
轉眼就是新年。
單是除夕夜,鄒起就給她打了十幾通電話。但姚恩澹一個都沒有接。
鄒起想起離開海南的那天,在機場候機時,他跟姚恩澹明明還說起年夜要一起守歲。結果剛回到成水市,她馬上就把他推遠了。他初涉情場,一頭栽進去了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就個套牢了,被這個不負責的人弄了個進退兩難,苦不堪言,恨得要死,卻拿她沒辦法,愛得要死,還是拿她沒辦法。
撥電話的過程中,鄒起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一遍又一遍,越走越快,幾乎要把地板踏出洞來。他知道姚恩澹一定是把手機放旁邊的。可她這個人,已經習慣了為所欲為,習慣了想靠近誰就靠近誰,想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想避而不見就避而不見,想走就走,完全不會考慮到別人有多煎熬。他恨得直咬牙,編輯短信給姚恩澹發過去:“姚恩澹,你真是鐵石心腸做的。”
姚恩澹把家里所有的門和窗戶都關緊了,還可以聽見外面連綿不絕的鞭炮聲響。撩開窗簾,便看見外面被鞭炮和煙花染透的璀璨星空。真是美極了。——姚恩澹,你真是鐵石心腸做的——這就是鄒起給她的新年祝福。
姚恩澹連短信也沒有回。
以后的幾天,鄒起天天給姚恩澹發短信。
“這是我過得最糟糕的一個新年。”
“想你。”
“想你。”
“想你。”
終于到了第五天,姚恩澹接通了電話。
一開始鄒起還不確信電話會這么毫無預兆就接通,一時間有些發愣。以至于當時兩人都不說話,電流中傳遞著一陣堅冰一樣的沉默。
像是所有委屈都有了出口,鄒起覺得自己的各種情緒像一座火山一樣,轟轟轟地往外噴射著,絞得他的心又痛又麻。電話都接了,你還不說話?好,那我也不再說了,看誰悶得過誰,反正我是好學生,開過長達五個小時的會,領導在上面說得唾沫橫飛,我可愣是一聲不吭、一字不漏都聽進去了。無論你說什么,我也要沉默給你看。我倒要看看受了旁落,你要怎么辦。
沉默到最后姚恩澹有點受不了了,說了句:“如果沒什么事我就掛電話了。”
已經在心里撂下了狠話,只是姚恩澹一開口,哪怕語氣并不好,鄒起還是嘆了口氣,毫無原則地妥協:“我在你家門口。”
“我不會給你開門的。”姚恩澹飛快拒絕。
鄒起大錯特錯,她從來就不是鐵石心腸。
這些天她一直沒有出門,白天瘋狂地聽歌聽英語,晚上瘋狂地聽歌和做習題——天啊,她姚恩澹也會有做習題的一天?!手機就放在課桌上,每一個電話和每一條短信她都能第一時間收悉。
鄒起的短信,一天一句。
一天一句,不多,還沒有構成騷擾。一天一句,不少,就像重錘,每天都在捶打她的心門。
那段時間周雅雅基本每個晚上都在家。她會在午夜時分給還在書桌前的姚恩澹端來一杯熱牛奶,每次都不敲門,咚的一聲用腳頂開,風風火火走進來。每次都惹得姚恩澹大發雷霆。那天姚恩澹實在太生氣了,把手中的辭典重重一摔,冷冷地看著又沒敲門就突然闖進來的媽媽。
周雅雅被姚恩澹那陰森森的眼神盯得發毛,端著牛奶退回到門口,裝模作樣地敲了敲,又走進來。她將牛奶放到姚恩澹的書桌上,撿起被她摔下的辭典,放回桌上:“如果是高考讓你變成這樣,那我們就不考了。”
姚恩澹猛然驚醒。
如果是高考讓她變了,就不高考。
但如果是人讓她變了,這人,她是不是也可以不要?
“你……”鄒起苦笑。這也是他預料到的結果,一個女孩不讓他走,另外一個卻不愿見他。“快開門。我想見你。”
姚恩澹用沉默來表示抵抗的戰術對人精鄒望是沒用的,但對鄒起就不一樣。
她聽得見鄒起在砰砰砰地用拳頭捶著家里的防盜大門,只抿起嘴,一聲不吭。她走到門口通過貓眼望外瞧,鄒起果然站在她家門口。但他低著頭,藏起了他那被她占領過的下巴。
見姚恩澹又開始不說話,鄒起的聲音漸漸有些無奈:“你說,你這樣,讓我怎么辦?”
“你可以給我一點信任嗎?我還是你的人,怎么可能同時跟另外的人交往。”
——這一點,早在她和鄒起剛從海南回到成水市的好景小區見到陶博卉的時候,她就確定了。
如果鄒起真的已經是陶博卉的男朋友,他不可能千里迢迢離開成水市只為去親吻她的手——換一句話說,如果他喜歡的是姚恩澹,那他不可能答應成為陶博卉的男朋友。陶博卉給他發了揭秘起底的短信,可能會讓他對姚恩澹有異心,但攻訐之人,其實本身就難以讓人信任,鄒起絕不至于受到情傷后馬上變心。
更何況,雖然他們不見面不正面溝通,但也改變不了她是他的正牌女朋友的事實。
那天姚恩澹聽了陶博卉的話,狀似深受打擊,實際上,她知道嚴肅如鄒起,他一定會當場否認。她提前離開,不過是為了給陶博卉留全顏面。
“我爸爸已經知道我們倆的關系了。”
啊?姚恩澹的腦海里閃過與鄒望的談話,他明明覺得跟鄒起在一起的人是陶博卉。姚恩澹打開一條門縫:“什么情況?你跟他說了?”
鄒起早就一把頂住姚恩澹的門,此刻姚恩澹稍微有點動靜,他稍微一用力,就硬生生把門縫擠開了。他的身一閃,已經靈活地閃進了門內,直挺挺堵到了姚恩澹的跟前。
姚恩澹忍不住細細地驚叫了一聲,倒抽一口氣。她連忙后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鄒起順勢把門關上。
沒有人在家,姚恩澹把家里的窗簾都關上了,房間里很暗。鄒起在墻上摸索:“開關在哪里?”
“沒有開關。”姚恩澹靠著墻,哼了一聲。
“那更好,”幽暗中,鄒起準確地摸到姚恩澹的手腕。他稍微用力一扯,就把姚恩澹扯到了懷里:“適合做壞事。”
“你敢。”姚恩澹咬牙切齒,扭著腰想要掙脫鄒起的懷抱。
“我敢。所以你別動,姚兒。”鄒起的聲音驟然變低,他的唇輕輕落在姚恩澹烏黑的發頂上,把溫柔的尾音埋沒親密無間的擁抱里。他的雙手緊了緊:“讓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