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商議婚事
- 九州海域
- 小七紫嘖
- 3806字
- 2025-07-02 13:37:42
流光殿那場突如其來的刺殺與混亂,如同投入歸墟之淵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席卷了整個九宸宮。皇帝謝胤雖僥幸逃過一劫,但肩膀被毒刃擦傷,雖經御醫署全力救治拔除了劇毒,卻也元氣大傷,驚魂未定,連續數日罷朝靜養。
而在這場風波中,七公主謝蠻那失控爆發卻又陰差陽錯“救駕”的力量,以及傅奕辰那一聲石破天驚的“清醒”厲喝,成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卻又諱莫如深的焦點。
望潮閣的沉重宮門終于被打開,那些如同冰冷石雕般的玄甲禁衛也撤走了大半。明面上,是皇帝感念謝蠻“救駕之功”,解除了她的“靜養”限制。暗地里,謝蠻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傅奕辰勢力在重新評估了她這個“危險源”后,暫時放松了禁錮的韁繩。她依舊處于嚴密的監視之下,只是這監視變得更加隱蔽,如同深海中的暗流,無聲無息,卻無處不在。
身體的虛弱和體內力量的紊亂依舊困擾著謝蠻。每一次嘗試調動深海遺珠之力,經脈間殘留的刺痛和玉蟬溫潤微光下隱隱的不穩定感,都提醒著她與墨鴉意念交鋒的兇險以及流光殿失控的代價。珠淚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碧波般的眼眸里除了擔憂,更多了一份敬畏——那晚公主爆發出的冰冷力量,讓她這個半鮫人都感到靈魂深處的戰栗。
然而,比身體不適更讓謝蠻煎熬的,是內心的巨大波瀾。
她救下了皇帝,那個對她母妃之死負有不可推卸責任、對她不聞不問多年的父皇。這讓她感到一種強烈的、近乎自我背叛的惡心感。每一次回想起皇帝摔倒時那狼狽又驚惶的眼神,以及事后透過宮人傳達來的、那幾句帶著疏離和復雜意味的“嘉獎”,都讓她心口堵得發慌。
更讓她無法釋懷的,是傅奕辰。
他那一聲蘊含奇異力量的厲喝,如同驚雷劈開了她失控的混沌,強行將她拽回理智的邊緣。那杯滾燙的茶水砸在身上的刺痛感,遠不及他當時穿透混亂人群、冰冷審視又帶著一絲……后怕的眼神來得深刻。他為什么要救她?是怕她徹底失控暴露了深海遺珠之力,引來更大的麻煩?還是……別的什么?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謝蠻狠狠掐滅。荒謬!那個逼死她母妃、將她視為獵物鎖在身邊、掌控著她生死的男人,怎么可能有別的意圖?他只是在控制局面,如同控制一件隨時可能爆裂的危險器物!
可那枚緊貼心口的染血玉蟬,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溫潤的微光,無聲地提醒著那個顛覆性的深海救援。恩仇交織,如同最毒的藤蔓,死死纏繞著她的心淵,讓她在恨意與迷茫的深淵邊緣反復沉淪。
就在她深陷內心風暴,試圖理清這團亂麻時,一道來自宰相府的、措辭客氣卻不容拒絕的“請柬”,送到了望潮閣。
“傅相言:蒙陛下賜婚,然婚儀諸事繁雜,關乎天家體面。殿下乃金枝玉葉,于禮制、器物、流程等,必有獨到見解。特請殿下移步‘墨韻堂’,共商婚儀細則,以全禮數。”
共商婚儀?
謝蠻捏著那張散發著淡淡墨香、字跡遒勁的帖子,指尖冰涼。這哪里是商議?分明是傅奕辰在流光殿風波后,對她發起的一次新的試探和壓制!是要將她置于他的絕對掌控之下,近距離觀察她這個“危險品”的狀態,并再次強調那令人作嘔的“賜婚”事實!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涌上心頭,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她體內的深海之力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情緒,微微躁動了一下,隨即又被玉蟬的微光強行安撫下去。
“殿下……”珠淚擔憂地看著她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
謝蠻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她不能退縮。真相依舊隱藏在迷霧之中,傅奕辰是離謎底最近的人。這“墨韻堂”,縱然是龍潭虎穴,她也要闖一闖!
墨韻堂,并非宰相府的正廳,而是位于府邸深處,一處極為幽靜的書房重地。引路的仆從沉默寡言,步履無聲,穿過層層回廊庭院,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同于皇宮的、帶著墨香、冷冽松香和淡淡金屬氣息的味道。
推開沉重的、雕刻著繁復云雷紋的紫檀木門,一股混合著古籍陳香、墨錠清冽以及某種深海沉水特有冷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室內的光線并不明亮,巨大的深海沉陰木書架頂天立地,上面陳列著難以計數的竹簡、帛書、卷軸,甚至還有不少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奇異器械和礦石標本。
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由整塊黑色星紋石打磨而成的書案。案后,傅奕辰并未坐在主位,而是斜倚在靠窗的一張鋪著雪白貂裘的軟榻上。他依舊是一身玄色常服,只是外袍略顯松散,臉色依舊帶著重傷未愈的蒼白,唇色淡薄,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卻如同收斂了所有風暴的深海,平靜得令人心悸。
他沒有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手,指向書案對面一張同樣由深海沉陰木打造、線條冷硬的圈椅:“殿下,請坐。”
謝蠻強作鎮定,緩步上前,在圈椅上坐下。椅身冰冷堅硬,讓她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她刻意避開傅奕辰的目光,環視著這間充滿壓迫感的書房。墻壁上懸掛著巨大的、描繪著九州海域與星辰軌跡的“歸墟星圖”,其上密密麻麻的標記和注釋透露出主人掌控一切的野心。書案一角,擺放著一個由無數精密齒輪和透明水晶管構成的、緩緩運轉的墨家渾天儀模型,發出極其細微的“咔噠”聲。
整個空間,都充斥著一種冰冷、理性、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場,無聲地壓迫著闖入者的神經。
“殿下氣色,似乎比前幾日好些了。”傅奕辰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默。他的語調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目光卻如同無形的探針,細細描摹著謝蠻略顯蒼白的側臉和緊抿的唇線。
“托傅相的福,尚能茍活。”謝蠻的聲音清冷,帶著刻意的疏離,目光落在書案上一卷攤開的、繪有繁復婚儀流程的緙絲圖卷上。那刺目的紅與金,讓她胃里一陣翻涌。
傅奕辰似乎并未在意她的態度,修長的手指隨意地點了點圖卷上的某處:“大婚當日,自九宸宮至相府的儀仗路線,殿下以為如何?是否需要更……‘隆重’些?”他刻意加重了“隆重”二字,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嘲弄。
謝蠻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指甲陷入掌心:“傅相決定便是。本宮一介深宮弱質,豈敢置喙。”她將“深宮弱質”咬得極輕,帶著自嘲。
“深宮弱質?”傅奕辰低低地重復了一句,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毫無溫度的弧度。他緩緩坐直了一些,這個細微的動作似乎牽動了傷口,讓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目光卻更加銳利地鎖定了謝蠻。“殿下過謙了。那日流光殿中,殿下那‘深宮弱質’之力,可是讓整個大殿……都為之震動啊。”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同深海的重壓,瞬間籠罩了謝蠻。
來了!他果然要提這個!
謝蠻的心猛地一縮,體內的深海之力因這直接的刺激而微微躁動。她強行壓制,抬起眼,迎向傅奕辰那深不見底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情急之下,本能反應罷了。若非傅相那一聲當頭棒喝,恐怕本宮早已釀成大禍,萬死難辭其咎。”她將話題引回傅奕辰身上,帶著試探。
傅奕辰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幽深難辨。他沒有接她的話茬,反而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低沉而嚴肅:“本能?殿下可知,你體內那股力量,絕非尋常‘本能’可比?”
他微微傾身,靠近了一些,那股混合著藥味、冷香和強大壓迫感的氣息瞬間將謝蠻包圍:“那是源自歸墟之淵最本源的深海遺珠之力。狂暴,冰冷,充滿毀滅性。它與你血脈相連,卻也如同一柄懸于頭頂的雙刃之劍,稍有不慎,不僅會反噬自身,更可能……引動深海之下那些沉寂萬古的恐怖存在,帶來傾覆之禍!”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狠狠砸在謝蠻的心上!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得遠比她想象的更多!連“深海遺珠之力”這個名稱,都如此清晰!
謝蠻的瞳孔驟然收縮!強行壓制的力量再次劇烈翻涌,幽藍的光芒在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逝!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身:“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傅奕辰沒有錯過她眼中那瞬間的幽藍和劇烈的情緒波動。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臣知道,殿下這十年,恨我入骨,無時無刻不想取我性命。”他平靜地陳述著這個血淋淋的事實,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臣也知道,殿下心中最大的疑問,是婉貴妃之死,是十年前那場深海救援與十年后漱玉宮慘劇的矛盾。”他再次精準地戳中了謝蠻內心最深的痛處和謎團!
謝蠻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她死死地盯著傅奕辰,呼吸變得急促。他到底想說什么?!
傅奕辰的目光掠過她緊握的、指節泛白的拳頭,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她緊貼心口的那枚染血玉蟬。他緩緩靠回軟榻,語氣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沉重,卻又無比清晰:
“殿下,你恨的究竟是逼死你母妃的傅奕辰,還是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海皇權?是具象的仇人,還是……那將你母妃、將你、甚至將整個歸墟之淵都卷入漩渦的、冰冷無情的命運巨輪?”
這句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謝蠻用恨意構筑了十年的心防!
她恨誰?
恨傅奕辰?是的!是他遞出了那枚“滌魂丹”,是他冷眼旁觀了母妃的絕望!
恨皇帝?是的!是他的冷漠與無能,縱容了這一切!
恨這深宮?恨這皇權?恨這將她命運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無情規則?
傅奕辰的質問,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她內心那扇從未敢真正審視的門!讓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那被血仇掩蓋的、更加龐大而冰冷的絕望根源!
巨大的沖擊讓謝蠻腦中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著傅奕辰,看著他蒼白面容上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又承載著無盡沉重的眼睛,第一次,在這個她恨之入骨的男人面前,感到了徹底的、被剝開偽裝的茫然和無措。
墨韻堂內,沉水香的冷冽氣息無聲流淌。巨大的歸墟星圖在昏暗的光線下沉默地俯瞰著。渾天儀的齒輪發出細微的“咔噠”聲,如同命運轉動的倒計時。
心淵藏暗礁,迷霧鎖歸途。傅奕辰拋出的問題,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在謝蠻混亂的心海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她緊握著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那枚染血的玉蟬緊貼著她的肌膚,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前路茫茫,深如墨海,而掌控著部分真相的獵手,正用最鋒利的問題,撕扯著她最后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