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一個著急，什么禮儀教養(yǎng)什么尊卑倫常通通忘了，瞪著郁長寧惡狠狠地說著，是破罐子破摔了。

郁長寧原本沒打算將她怎樣。

這幾個小丫頭是內務府送來的，脾氣秉性她一點兒也不了解。這幾日她在宮里的時候又不多，其實壓根就沒和她們見過幾次。

就連名字……

她也只是隱約記得這丫頭名叫采珠？

“你、你……”那宮女氣急，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了，“就是皇上來了我也不怕！平白無故的，我等是犯了什么錯，美人就要處置我們？”

“區(qū)區(qū)一個下等宮婢，處置了你還不簡單？”郁長寧是懶得與她說了。她是會些拳腳功夫的，那婢女不愿，她便將人摁跪在了地上，“原就是沒有什么錯處，你們這一番頂撞下來……”

她冷笑，接道：“卻是將把柄生生遞到了我手中。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些什么，不錯，皇上的確是口頭那么一說，我至今也沒個分位傍身。可即便是外頭的人都在笑我，你們幾個最低等的宮人，又憑什么以為自己比我尊貴了？”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有人來了。

她這院子僻靜，若不是特意前來，很少有人會經(jīng)過此處。門外的人，八成是晏南鴻。

他這次回來，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說就罰了暖梔等人，郁長寧對他是有氣的。偏生經(jīng)過了昨兒那一遭，她又篤定了晏南鴻不會真的拿自己怎么樣，就是聽見了他來也權當沒聽見，將剩余三個丫鬟一一打趴在了地上。

“幾位姐姐是一等宮女，又是得了特允的，她們我動不得。可說到你們幾位……即便我沒有份位在身，也還是個選侍，好巧不巧就壓了你們一級。”郁長寧道：“人命我是要不了，要你們認個錯，還不容易么？”

僅一句話的功夫，晏南鴻已經(jīng)跨過了門檻走了過來，見郁長寧發(fā)了脾氣，便道：“倒是朕疏忽了。阿寧莫要生氣，便就是你想要她們的性命，朕給了你也就是了。”

等人都走進了院子，雙福才象征性地喊了一句“皇上駕到”。

幾個丫鬟聞言，紛紛轉過了身來給晏南鴻行禮，又是磕頭又是想上前訴求，卻被雙福攔在了一丈外。

郁長寧佯裝此時才見了人，不疾不徐地給他行了禮。她瞥了一眼容色乍變的婢女們，又道：“皇上這是說哪里的話。若是因這幾個不懂事的丫頭幾句話就要了她們性命，皇上荒誕慣了自然不打緊，傳出去了毀的便是臣妾的名聲。”

“放肆！”

幾乎是郁長寧口中“荒誕”二字一出，雙福就即刻開口阻止。他瞧著這寧美人往日里也像個懂事的，怎么今日卻如此恣肆？

皇上這般好的人，又給足了她面子，她究竟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便是方才，皇上說要處置那幾個下等宮人，也是替這寧美人說話，她不歡天喜地便罷了，竟然還將好心當作驢肝肺！

“臣妾有罪。”

可下一瞬，郁長寧卻又告了罪，俯首認錯的模樣瞧著倒也恭順，過了片刻又道：“然幾個丫頭年紀還小，說錯了話也是常有的，此罪可大可小，臣妾自會教導她們。”

這叫雙福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合著她是故意惹皇上生氣不成？

偏偏晏南鴻還沒動怒，反而笑了，“是朕忘了。既然是阿寧院子里的人，自然該交給阿寧來教。”

郁長寧使了個眼神，那幾個婢女慌忙退下了，此時倒也不敢和郁長寧對著干了，不出片刻就消失在了眾人面前。

待那幾人走遠了，晏南鴻道：“阿寧何故怨懟？”

郁長寧瞧了雙福一眼，不語。

晏南鴻揮了揮手，雙福便慢吞吞退了下去，臨走前還瞪了郁長寧一眼。

“臣妾并未怨懟。”郁長寧道，說著，又瞧了一眼跪在院子里的八個人。

晏南鴻恍然便猜出了幾分，瞥了她一眼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阿寧隨朕進屋談。”

他能好聲好氣忍自己一次已然不錯，郁長寧斷沒有此時再挑戰(zhàn)他底線的道理，跟著他進了屋，晏南鴻又親自關上了房門，“說吧。”

“皇上今日之舉何意？”

“你說的是朕罰暖梔她們的事？”

“是，也不是。”郁長寧道：“我只是不懂，皇上在怕誰？”

自古后宮里的彎彎繞繞是沒法避免的，可晏南鴻前后的行事實在太詭異了些。暖梔等人不過是沒攔了她與晏如霞一道出去，還是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他到底為什么動怒？

他防著這個又防著那個，這宮里真成了虎狼之地不成？

“怕？”晏南鴻笑，“朕的確是怕的。”

他日日夜夜都在怕的。哪怕重來了一世，他依舊忘不了她在自己懷中永遠閉上眼睛的模樣。

她可以說是自裁。

晏南鴻一生未與任何女子走近過，實非他潔身自好，只是因為他清楚那些人都沒法讓他生出興味罷了。

卻不知為什么，獨獨見了郁長寧的時候，才會生出幾分異樣來。

可他明白自己是個奇怪的人，若真與她好上了，實是害了她，才一直克制著那分心思，盡量不與她產(chǎn)生任何瓜葛。

卻直到她死去的那一日，她風塵仆仆地趕來，見到他的時候眼中都帶笑。

宮變。

他那個四叔存了不軌之心，他其實也是知道的。顧念著手足情深，晏南鴻卻從未起過動他的心思，只因他原本就不想做這個皇帝，甚至多次召了他那四叔叔前來，說將云梁委托于他這樣的話。

可他那四叔叔，面上堆著笑，實則從未信過他。這世上如他一般不愿掌權的人委實是少，他那四叔不信也是應該的。

只是晏南鴻沒料到他竟然會走上了逼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