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嘴上不說，卻只是不能明著削廷尉的面子罷了。

眾人皆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又害怕晏南鴻對付不了那嚴廷尉，等會兒拿他們出氣，一個個噤若寒蟬。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晏南鴻不急不緩地說了下去，“想來廷尉對這些個東西都是熟悉的，不如就由廷尉替朕手錄一遍吧？”

嚴廷尉素來剛直，聽聞皇上那般說法，立即道：“昌元儀法又不是什么古籍，也不罕見，皇上若是想看，便是宮里頭沒有，上集市去買一本就是了。”

他這話一出，朝堂上忽然騷動了起來，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唉聲嘆氣。這嚴廷尉怎么也不知道低頭，定是要惹得皇上生氣的。

卻見晏南鴻面色未改，理所當然道：“印刷的有什么好看的？聽聞廷尉寫得一手好字，朕不過是想開開眼罷了，怎么廷尉卻要拒絕朕？”

嚴廷尉伏低了身子，“世人謬贊，臣的書法委實拿不上臺面，也就是隨便寫寫。”

那嚴廷尉說完，又補充道：“不過說起這昌元儀法，臣的確有些印象。印造局前年便向臣借了一版去印了，正是臣手書。”

晏南鴻挑了眉，又坐直了身子，胡諏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這倒是巧了。只是印造局用的墨想來差了些，朕最聞不慣那種味兒，嚴愛卿既有大才，就莫要再推辭了。”

卻說那嚴清斐是連中了三甲的狀元，若不是晏南鴻委實不喜歡他，他也不至于跑去做了那又苦又累還不討好的廷尉來。

此人原就是有大才，這么些日子下來，多半也已被磨光了。

再說《昌元儀法》是最基礎的禮儀方面的書籍，洋洋灑灑數萬字，卻來來回回講的就是那些事兒，尋常人掃個幾眼便罷了。

抄錄一本再普通不過的書罷了，算什么大才？晏南鴻這般說法，分明是在諷刺他。

但若晏南鴻單只是為了罰一罰這嚴廷尉，也不見得會選這么一本書。儀法儀法，先有禮儀，后有法。

沒準兒皇上是在說這嚴廷尉知法犯法呢。

卻不知那嚴廷尉要如何應對？

除卻那些個瞧好戲的，眾人都替嚴廷尉捏了一把汗。反倒是嚴廷尉自個兒，毫無畏懼的意思，悠然道：“皇上若是聞不慣那下等的墨，臣便命人換些上好的煙墨。”

嚴廷尉的話說完，朝堂上頓時變得落針可聞。晏南鴻沒有開口，眾人只能垂著頭裝鵪鶉，心中卻將那嚴廷尉給罵慘了。

皇上的性子原本就難料，他自己不要性命就罷了，這般惹怒皇上，若是牽連了他們可如何是好？

到頭來他有免死良方，他們卻要怎么辦？

晏南鴻今日的脾氣卻格外的好，嚴廷尉這般回答，他也沒有動怒，反倒是笑了，“廷尉說的句句在理，也是為朕考慮，卻不知廷尉可曾聽說過一句話？”

“臣愚鈍，望皇上坦言。”

清了清嗓子，晏南鴻笑中藏刀，“便是那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