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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后發優勢與技術趕超

一 認識后發優勢與趕超的增長潛力

早期經濟學家的很多著作和論文中蘊含了關于發展中國家后發優勢的思想,但是更直接明確的表述來自格申克龍(Gerschenkron)著名的《用歷史觀點看經濟落后》(Economic Backwardness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一文中。格申克龍認為,由于發達國家技術優勢的存在,后發國家可以通過引進、學習先進國家的技術和管理經驗來實現經濟的趕超,引進技術是后發國家進入工業化階段進而高速發展的首要保障因素。但是格申克龍的理論貢獻并不限于他提出“后發優勢”的概念和如何利用后發優勢的問題,還在于他的論點極大地激發了人們對發展中國家實現經濟“趕超”問題研究的興趣與熱情。格申克龍用19世紀期間相對落后的國家如德國、法國、比利時和俄羅斯等通過引入鼓勵投資和技術采用的經濟制度迅速趕上當時較發達的經濟體的事例,論證了“趕超”的歷史和現實可能性。其實,可以從很多國家工業轉型歷史中發現“趕超”的依據,如在對德國、美國和日本的工業革命過程分析以及對亞洲和拉丁美洲的新興工業化國家的研究中都可以找到來源。可以說,后發優勢的命題為趕超理論奠定了分析的出發點,技術吸收與模仿在其中成為關鍵的變量。

后發優勢理論的確給予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趕超戰略極大的理論支持,因為其可以利用在別處已形成的知識存量,所以后發國家有可能比領先國以更快的速度發展,但是,從反直覺的角度看,“趕超假設”暗示著一個國家對技術發展支持的越多,它趕超的速度可能越快。“領先國家和落后國家之間的技術和生產力缺口越大,落后國家生產力增長的潛力就越大;其他的事情也是一樣的,二者之間的技術和生產力缺口越大,落后國家生產力增長的速度也就越快。如果他們最初是落后的,他們將趨向于趕超的更快。”Abramovitz, M.(1989). Thinking about Growth , Cambridge Books, p.221.換句話說,國家之間的經濟缺口也能被看作對能夠被后發國家利用的大量技術機遇的測度,一國生產率水平的落后為其之后快速領先創造了一種潛能。更確切地說,從長期來看,許多國家的生產率增長速度與其最初的生產率水平成反比。于是,趕超也成為一個自我收斂的過程,因為當后發國家的生產率水平與先行發達國家逐漸趨同時,發展中國家的增長潛能也就逐漸趨弱了。

趕超理論假說的核心論點十分簡單,但“二戰”以后的經濟史部分地證明了趕超理論的階段合理性。而且,在許多國家的經濟發展過程中,普遍存在一種相似的現象:生產增長率隨生產力發展水平增加而遞減。一些工業化國家一個多世紀的發展經歷已證實了這一假說,同樣顯示了生產率水平存在趨同現象,即增長收斂的存在性。但是,趨同率卻是隨時間而變化的。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趨同趨勢表現最明顯,之后發展中國家的生產率增長普遍開始趨緩;進入80年代中期以后,發達國家的生產率增長的領先地位得到鞏固,同時,一般的收斂過程還伴隨著生產率等級水平在各國之間頻繁的交次更替,這再次凸顯了關于生產率領導地位及其轉換的歷史難題。

以后發優勢假說為出發點的趕超理論顯然存在不盡合理的地方,即沒有把趕超過程多方面的相互作用因素納入分析之中,這樣趕超理論不可能具有更深刻的解釋力。鑒于此,經濟學家Abramovitz對趕超理論進行了重大修補,他提出:后發國家技術差距的存在,并不會自然形成增長潛力,而是技術缺口與社會能力二者共同決定了一個國家經由趕超提高生產率潛能的大小。他同時提出,后發國家技術差距的存在,并不自然形成其增長的潛力,技術缺口與社會能力二者共同決定了一個國家經由趕超提高生產率的潛能的大小。從現實觀察,后發國家技術上的落后并不僅僅是一個偶然的現象,慣性的社會特質也是技術落后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這種慣性的社會特質可稱作“社會能力”。他指出,僅說一個國家因為落后就具有很強的經濟增長潛能是不盡合理的,嚴格地說,一個國家因其在技術上落后但在社會能力上領先才會具有那樣的潛力Abramovitz, M.(1986). “Catching up, Forging Ahead, and Falling Behind”,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 46(2), pp.385-406.。其一,假如技術落后國家的社會能力足以允許其成功地吸收和利用那些已被發達國家開創的技術的話,那么,技術上落后的國家較技術上先進的國家而言,在經濟快速增長方面有更大的潛能。其二,這些潛能在特定時期得以真正實現還要依賴一些條件,如知識的擴散、結構轉變的速率、資本的積累以及需求的擴大等。其三,追隨者的趕超過程趨向于自我收斂,但是,至少在有限的時期,這種趨勢有可能被弱化甚至是被消除,這得益于后發國家與先行國家在生產模式上的趨同和一個內生的不斷擴大的社會能力。

Abramovitz分別于1986年、1989年和1995年發表了關于趕超理論的文章。他的論述中含有一個重要的思想,即什么因素可以避免后發國家的快速增長潛能會隨著它與領導者的趨同而逐漸減弱。他認為,這種情況也非必然就會發生,如果追隨者國家的社會能力是內生性的話,隨著技術缺口的縮小,其增長的潛能會變得更大,或者更小。一方面,社會能力的演化過程是與趕超可能性本身相聯系的,追隨者可能逐漸趕上甚至反超領導者。另一方面,先行者也可能落后或者是追隨者的趕超速度放慢了。也就是說,無論是追隨者或先行者國家,如果在國家追趕與超越過程中,其位置的變化從根本上取決于其內生的社會能力的強弱,增長潛能利用與發揮以及增長潛能的強弱變化,實質上就是存在于一個國家內部的比較優勢動態變化的過程。但是,即便在趕超理論的論證與完善過程中,技術趕超自始至終具有核心位置,這一核心觀點或多或少偏離了格申克龍認為后發優勢發揮依賴于整個社會系統變革的思想。

二 把握技術趕超的性質與特征

為什么技術的發展在趕超過程中如此重要?普遍認為,經濟增長需要由生產率的提高來獲得支撐的力量,技術差距決定國家之間發展的差距,決定不同國家之間居民收入的差距。從某種意義上說,技術差距決定收入差距,技術發展成為增長來源。經濟學家從多方面論證了國家之間的技術差距對跨國的收入水平的重要性,但這些論點的一個共同的中心思想是:所有的發達國家分享著不斷推進的前沿技術,而欠發達國家可以依靠分享世界技術實現較快速增長可參看:Prescott, E. C. Lawrence R. Klein(1997). “Needed: A Theory of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International Economic Review , pp.525-551; Klenow, P. J., & Rodriguez - Clare, A.(2005),“Externalities and Growth”, Handbook of Economic Growth , 1, pp.817-861。

技術的重要性的證據首先來自“后發優勢”,即后發國家之所以比領先國家有優勢,是因為他們可以利用領先國的技術、組織方法等,它們不僅可以學習先行者的成功經驗,而且可以避免先行者國家曾犯的錯誤。一些經濟學家Parente, S. L., Prescott, E. C.(1994). “Barriers to Technology Adoption and Development”,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 298-321; Parente, S. L., Prescott, E. C.(2000). Barriers to Riches , MIT Press.利用實證方法論證了后發優勢的存在,研究發現人均收入達到2000美元的國家收入翻番所需要的時間越來越短,時間周期存在顯著下降的趨勢;其原因就在于后發國家就像擁有一個可以吸收的池子一樣,可以匯集世界技術。另一個證據來自對索羅和丹尼森的增長核算的研究,盡管人們對增長核算中的被忽略變量存在爭議,但是結論基本都認同技術變化是各國差距變化的主要原因。以后的研究盡管對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進行了調整來減小索羅余量,其研究路徑有所不同,但仍然強調技術變化的重要性。當然,跨國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因為國家之間的真實差異可能很大且差異范圍較廣,但這些差異在增長核算中并沒有充分體現出來;全要素生產率(TFP)被認為就是索羅余量,通常存在被高估的問題。然而,在所有的研究中,技術的作用也只是相對減弱了而已,技術是跨國間收入差異的決定因素的結論依然成立。最后一個證明技術重要性的證據來自出現“增長奇跡”的國家,在此不作贅述。這些證明技術重要性的證據雖然來自不同角度的分析,但綜合起來卻能強有力地解釋國際技術轉移與溢出會減小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收入水平差距,并且也從一個側面論證了技術趕超作為提供給發展中國家追趕更發達國家的機會的重要性。同時,聯合國貿發會議也明確指出,新出現的技術正在日益影響增長的世界貿易總量、組成和方向,因此那些不能夠成功利用和吸收這些新技術的國家,將會在世界經濟體系中日益被邊緣化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指出:“認識到前沿技術不僅支配新的和外來的方法和產品,而且滲透到經濟活動是很重要的,因此,源于廉價勞動力的比較優勢不再能免于國際競爭。”

然而,技術趕超是否給予發展中國家充分的機會?這涉及比較優勢動態化的方向與路徑選擇問題。學術界對經濟發展機制的深入研究和演化經濟學的進展,為我們認識這些基本理論問題提供了一些線索。

(一)關于技術發展的線性方式與技術趕超之間的悖論

一般認為,技術變化是一個緩慢的累積過程,是按照線性的和漸進的技術擴散的方式進行的。但是,包括中國在內的后發國家技術追趕經歷并不完全支持這一觀點。在技術發展過程中,技術往往具有非線性變化的特點。有學者指出,只要技術被看作累積的過程,發展就可視為沿著固定軌道的比賽,那樣追趕僅僅就只是一個相對速度問題,但也不乏從新方向起跑而成功趕上的例子〔意〕多西:《技術進步與經濟理論》,鐘學義等譯,經濟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568頁。。技術發展的不連續均衡的特征為發展中國家在進行技術模仿和追趕的同時,為一些領域的技術跨越提供了可能。在很多發展中國家,都可以發現一些領域實現技術跨越的成功案例。總體上,發展中國家實現技術趕超取決于兩個因素:技術追趕是否能夠加速;是否具備跳躍某些技術發展階段的能力。一旦具備這兩個條件,發展中國家實現技術趕超只是時間問題。不過,這與技術發展的累積性質并不相抵觸。

(二)關于技術趕超中的技術模仿和技術趕超關系問題

由于技術對生產率的決定性作用,國家之間的生產率差異收斂,其實就是彼此技術差距相對縮小的過程;領先者總是傾向于加強創新優勢,以便從國家之間的經濟技術差距中獲取利益;發展中國家作為技術追隨者,則努力通過模仿或者技術擴散來縮小這些差異,因此,“技術趕超”就是國家之間生產率自我收斂的過程。阿羅認為,技術所具有的不可分性、非排他性、非專有性和技術外溢的性質,為追隨者國家進行技術模仿提供了可能。但是,由于各國之間的要素稟賦結構存在差異,并不是所有的先進技術均適用于后起的國家,技術模仿需要與追隨者國家所處的經濟條件和自身稟賦、社會能力相適應,如果后者不能從接受的先進技術中獲得利益,或者成本過高,則技術模仿激勵會出現遞減。長期以來,發展中國家依靠技術模仿進行技術追趕一直面臨兩方面的挑戰:一是通過技術選擇解決技術適應性問題;二是提升對先進技術進行吸收、消化的能力問題。同時,技術模仿是否為以后的技術趕超提供要素和能力的積累,推動技術模仿向技術創新環節轉換,最終實現技術趕超,這些問題無論從理論還是實踐的層次上都需要我們深入研究。

(三)關于技術趕超的機會與時間窗口問題

隨著全球化的推進和世界科技的快速發展,產業升級的速度超過了歷史上任何時期。其后果是,跨國公司和工業化國家通過高速的技術創新,正在迅速減少成熟技術在市場上停留的時間。這一后果直接挑戰了許多發展中國家的技術追趕戰略和路徑,并不斷侵蝕這些國家的企業先前建立的技術競爭力,而且使企業的技術能力積累過程變得越來越困難。換言之,發展中國家的技術模仿努力,已經不大可能填補跨國公司和工業化國家高速創新產生的新技術缺口。偉大經濟學家熊彼特關于毀滅性創新的理論分析成為現實,技術機會和時間機會窗口正在發生根本性變化。這種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于早期后起的工業化國家,如日本、美國的技術趕超時的情況,也不同于東亞新興經濟體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技術趕超經歷。國際技術競爭的白熱化表明,發展中國家的技術趕超的難度和復雜性都在不斷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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