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一章 日本文化法治概述

當代日本的文化法治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治維新時期,因此,直至今日日本文化法治經歷了上百年的歷史。這一個多世紀的發展歷程可以第二次世界大戰作為重要的分界點:第一個階段從明治維新開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文化法治隨著西方法律的移植而進入日本,日本從此開始了文化行政的有限建構。第二個階段是第二次世界大戰至今,文化權上升為憲法所保護的基本權利,日本也由此發展了比較成熟和完備的文化法治。本章將對日本文化法治的歷史變遷做詳細梳理,同時總結和概括當代日本文化法治,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可資中國借鑒之處。

一 二戰前日本文化法治歷史變遷

當代日本的文化法治肇始于150多年之前的明治時期。剛剛經歷過明治維新的日本,無論國家體制、社會結構還是法制建設,都開始向西方學習,但是因為面臨從閉關鎖國到向世界打開國門的轉型,包括政府在內的整個社會都還不能對自身固有的文化和傳統做出正確評價,加之明治政府為鞏固中央政權采取了神佛分離、廢佛毀釋的政策,導致各地的很多神社寺廟內的文物或者遭到破壞,或者流失海外。在一部分人士的倡導下,明治政府開始學習歐美保護文化的做法,于1871年5月發布了太政官布告《古器舊物保存辦法》。該布告一開始僅僅向各縣知事分發,因此,沒有很好地發揮保護文物的作用。之后明治政府為了加強保護,又在內部增設了專門機構,例如宮內省于1884年設立了保護書籍古玩字畫的圖書寮,1888年設立了臨時全國寶藏調查局,通過該局對全國的文物、書畫、雕刻、美術工藝以及奈良和京都的寺廟里的佛像和佛畫進行調查,并在此調查基礎上,于1897年制定了日本歷史上最早的關于文化財產保護的法律——《古社寺保護法》。該法突破了原來太政官布告中僅僅保護個別美術品的局限,將保護重點放在了寺廟的維護方面,同時將價值很高的寺廟建筑物視為“特別保護建筑物”,而價值更高的寺廟建筑物則視為“國寶”。以上寺廟維護都由國家來提供保護經費。[1]寺廟同時被賦予管理的責任和將其管理的物品提供給博物館展覽的義務。[2]

以上神社寺廟及其中的美術工藝品受到《古社寺保護法》的良好保護,但是對歷史古跡名勝等的破壞卻不見改進,國會貴族院隨即提出了“保護歷史遺跡及天然紀念物”的建議,剛成立不久的保護歷史遺跡自然紀念物協會和一些著名植物學家和歷史學家也提出了強烈建議并引起了輿論和政府關注,政府最終于1919年第41屆帝國議會上通過了由議員提案的《歷史古跡名勝天然紀念物保護法》,并于同年4月10日公布,6月1日開始實施。可以說,《歷史古跡名勝天然紀念物保護法》是受《古社寺保護法》影響而制定的,但是該法拓寬了《古社寺保護法》的保護范圍,將神社寺廟拓展到了歷史古跡名勝和天然紀念物的范圍,其中,“天然紀念物”指本身擁有突出獨特的價值,又因其固有之稀少而具備代表性的自然特質或文化意義的地理事物,包括動物植物、地形地貌、遺址遺跡等等。需要補充說明的是,該法還指定了各省知事大臣來具體管理保護事宜,同時規定如果變更現狀需要獲得文部大臣的許可。

以上的《古社寺保護法》主要以神社寺廟所有的建筑物及寶物類為保護對象,而對于城市公有建筑和私人或法人所擁的有美術品等的保護卻沒有相關規定,加之昭和初期世界經濟危機給日本帶來的恐慌,很多私人擁有的國寶級的美術品流向海外。在此背景下,1928年第56屆議會提出了《國寶保護法》草案,并于1929年3月28日公布,同年7月1日開始實施,因此,《國寶保護法》(1929年法律第17號)成為日本戰前的第三部文化財產保護法。該法規定:無論個人所有還是國家所有,除神社寺廟以外的所有住宅、書院、茶室都被視為保護對象;未經主管大臣許可,禁止將國寶出口或帶出日本(主要指帶到中國臺灣和朝鮮);除維修等情況之外,改變現存狀態需經主務大臣許可。此外,《國寶保護法》還規定:國寶所有者負有在皇室、官立和公立博物館及美術館陳列其所擁有的該國寶的義務,展期不超過一年,展覽期間國家對其提供金錢補償。當神社寺廟無力承擔國寶修理維護費用時,國家予以資助。在必要的情況下,也可以資助神社寺廟之外的國寶持有者。需要補充說明的是,為了預防沒有被視為“國寶”的美術品流向海外,政府內部設立了國寶保護會、歷史遺跡名勝天然紀念物調查會等咨詢機構,其重要使命是為文部大臣在國會上就相關事務進行答辯時提供咨詢。

日本國會還于1933年通過了一部臨時法律《重要美術品保護法》。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日本經濟狀況惡化、日元貶值,導致很多尚未被認定為國寶的古代美術品大量流向海外市場。為了防止這些尚未認定,但具有很高藝術價值的美術作品流向海外,日本于1933年4月1日頒布了《重要美術品保護法》。該法律規定:對于那些尚未認定為國寶的美術品,如果主務大臣(文部大臣)認定其在歷史上或美術上具有特別重要的價值,那么非經主務大臣許可,該美術品不能出口。此外,根據該法的規定,政府內部還設立了重要美術品等調查審議會,其重要職責就是進行認定、輸出、移動等許可和認定及取消。

二戰前日本文化法治的另一部重要法律是《著作權法》(1899年3月4日法律第39號)。早在1887年,明治政府開始向歐美西方學習,制定了《版權條例》,該條例承認作者擁有版權,并規定在其注冊登錄的前提下給予法律保護。同年,明治政府頒布了《劇本樂譜條例》(1887年敕令第78號)及《照片版權條例》(1887年敕令第79號),兩個條例也賦予了其他類型著作物的作者權利。1893年,政府將《版權條例》正式更名為《版權法》(1893年法律第16號)。1899年日本加入了伯爾尼聯盟《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日本保護著作權的法律也開始和國際接軌,并按照該公約的要求于1899年制定了《著作權法》,同時廢止《版權法》《劇本樂譜條例》和《照片版權條例》。這部《著作權法》分為以下五個部分:著作人的權利、出版權、偽作、罰則和附則,而權利主體也僅局限在作者和出版社,旨在禁止他人未經許可的“復制”行為,一言以蔽之,是以“復制禁止權”為中心構建起來的著作權法體系。與現代的著作權法相比,這部法律雖然有諸多局限性,例如它沒有規定著作人格權,也沒有禁止二次著作物的利用,同時只保護出版社,而并不保護表演者、唱片制作人等鄰接權主體,但是另一方面,日本能在19世紀末就注意學習和移植近代知識產權法律體系,保護國內的出版產業等相關產業發展,這為日后日本的文化法治成熟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然而,20世紀30年代后,隨著日本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戰,政府主導的戰時體制也試圖將國民的精神和文化引向極端國家主義方向,而國民的文化藝術活動逐漸淪為宣傳戰爭的工具。另一方面,隨著戰爭的深入,很多寶貴的古跡和文化財產破壞嚴重,雖然政府于1943年12月通過了“關于建設國寶和重要美術品防空設施”的內閣決議,但是次年2月,政府已經停止了重要美術品等的認定工作和名勝古跡天然紀念物的指定工作,文化法治的實施也逐漸停滯。

二 二戰后日本文化法治變遷

日本戰敗初期,在美國占領軍的直接主導下,日本開始了以修改憲法為首的一系列民主和法律改革。出于對戰爭時期文化政策的反省,戰后初期的政府和社會都認為國家介入文化領域是有礙個人自由和民主化進程的,因此,日本僅在文化領域制定了一部特別法律,即1950年頒布的《文化資源保護法》(1950年法律第214號)。該法的制定契機是1949年著名的法隆寺金堂發生了火災,包括壁畫在內的大量寶貴文物被損毀,在引發巨大社會輿論的背景下由議員提出了制定新的文化財產保護的法案,《文化資源保護法》由此醞釀而生。如上所述,在二戰之前,日本的建筑物、工藝美術品、古跡名勝保護分別受到三部法律——《古社寺保護法》、《國寶保護法》和《重要美術品保護法》的保護,而《文化資源保護法》制定之后,將以上分別由三部法律保護的建筑物、工藝美術品、古跡名勝保護統一收錄在該法之內,同時將無形文化資產、民俗資料和埋藏文化財產也納入了該法的保護范圍。此外,戰前三部法律所確立的文化行政框架也被該法沿襲,例如《古社寺保護法》規定由各省知事大臣具體管理保護事宜,如果變更現狀需要獲得文部大臣的許可等制度也被《文化資源保護法》所采納。

自20世紀70年代初期以后直至今日,整個日本社會以及政府都對文化的認識發生了巨大變化,而文化法治也隨之發生了很大變革。這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是在文化藝術和公共文化服務方面,第二是在文化的產業屬性方面。

(一)文化藝術和公共文化服務法治變遷

首先我們來看文化藝術和公共文化服務方面。學術界對此的研究走在社會的前沿,例如1981年野村綜合研究所發表了《關于文化行政的發展模式》報告。該報告結合公共文化服務職能的特點,將“文化”的特征定義為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文化體現人類集團的特性,即文化的同一性、獨特性和地域性這一共同體的共通理念,它將通過該共同體特定的價值觀和生活樣態得以體現。第二,文化主要指人類的精神活動。文化活動有別于物質活動的發展和進步,因此,藝術、思想、宗教和倫理領域通常被看作文化活動。第三,高水平的成果。公共文化服務旨在促進和維系高水平的教育、學術、藝術成果。[3]再如1992年3月28日日本文化經濟學學會正式設立,其研究旨在探討公共機關或私人在資助文化服務過程中的相關問題。而在法學領域,行政法學者兼子仁在1997年出版的《行政法學》中,首次提出“文化資源的特殊法說”。該學說從特殊法的原理,即應對現代社會的特殊社會關系而形成的具有特殊原理的法體系出發,將“包括教育法、體育法、學術活動法、大眾傳媒法、著作權法、宗教法在內”,建立在“精神文化自由的憲法原理上的復合特殊法體系”定義為廣義的文化資源(與此對應,狹義的文化資源指以文物保護法為主的制度)。[4]直至今日,日本的公法領域基本延續了上述文化資源的特殊法說。

社會對于公共文化服務的需求也日益高漲,為應對新興文化場館的建設和運營,地方政府開始先于中央政府自主制定各自地域的文化振興條例,其中北海道政府最早于1975年制定了《北海道釧路市文化振興條例》,其余各地行政長官也陸續制定了文化振興條例,以積極推進公共文化場館的建設,謀求以文化事業的建設推動城市規劃建設。這一時期制定和出臺文化振興條例的大致有以下各地:秋田市和東京都(1938年),三重縣津市(1984年),神奈川縣橫須賀市(1985年),熊本縣(1988年),北海道(1994年),富山縣(1996年),太宰市(1997年),士別市(1998年)。

此外,民間的藝術團體也開始積極呼吁和推動制定文化振興法。1984年日本藝能演出團體協會公開建議制定《演藝文化基本法》。該協會包括演奏家、舞蹈家、演員、話劇導演和舞臺監督等表演藝術工作者,1990年之后該組織開始著手具體的制度設計。1992年,由跨黨派的國會議員組成的音樂議員聯盟將促進有關藝術文化振興的基本立法列為該聯盟未來關注的議題之一。

上述來自地方政府、學界、民間團體、國會議員等各種機構和組織的努力終于在2001年成功促使《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出臺。需要指出的,該法是以議員提案形式提交國會審議并通過的,而時至今日,日本主流的立法形式是內閣立法,即由政府各部門根據其職能范圍制定相應領域的法案,再通過內閣提請國會審議,與此相對,議員提案方式的立法數量比較少,且同時需要社會輿論的有力支持和各方利益的協調才能通過,因此《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的頒布充分說明整個日本社會及政府對文化領域和公共文化服務認識達到了高度統一。

(二)文化產業法治變遷

其次我們來看二戰后日本文化產業法治變遷的概況。就日本的文化產業而言,經歷了兩個階段的發展:第一個階段是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末。在這段時間內,日本政府逐漸認識到發展文化產業的重要性。60年代末,日本正經歷高速經濟發展時期,當時的社會普遍過分重視物質性的價值。為了糾正這一錯誤傾向,構建成熟的日本社會,日本政府提出應當讓國民對精神價值更加關心,同時開始致力于改變文化行政,并進行產業層面的文化意識改革。自此之后,日本逐漸吸收和引進了國際公認的文化產業概念。第二個階段是21世紀初至今。在這段時間內,文化產業逐漸上升成為國家發展戰略。2002年,日本政府確立了“知識產權立國”的國家方針,并發表《知識產權立國宣言》。該宣言指出要把研究活動和創造活動的成果作為知識財產進行戰略性保護和活用,并把強化國家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作為國家的戰略目標。同年12月,《知識產權基本法》公布。2004年,日本又通過了《促進文化創意產業創造、保護以及活用的法律》(以下簡稱《文化產業振興法》)。

在當代日本,文化產業的內涵在通常情況下包括了音樂、電視、電影、出版、錄影等受著作權保護的產業[5],但是2006年來,建筑、視覺藝術、舞臺藝術、體育、廣告和文化觀光也被包括在新興文化業態之內,例如日本學者佐佐木晃彥將文化產業分為以下種類:觀光娛樂、卡拉OK、國營競技、釣魚、玩具、美容、廣告、花卉產業、健身俱樂部、管弦樂隊、外食產業。[6]另一位日本學者池上淳提出文化產業分為狹義的文化產業、文化關聯產業和文化周邊產業三種形式。狹義的文化產業是那些將創造性的想法變成了具體的商業化產業的產業,例如藝術文化產業、學術和宗教;文化關聯產業是為狹義文化產業提供支持的產業,包括教育產業、文化手段產業(樂器、繪畫等工具,電影放映機,劇場、博物館等)、音樂CD出版電影制作、出版、印刷等行業。文化周邊產業在文化關聯產業的外延之外,包括了文化流通產業、廣告業、體育產業、終身學習產業、旅游業、廚師業等。[7]

需要提出的是,新數字技術的發展為日本的文化產業新業態的內涵帶來根本性的變化,一批新型的文化創意產業應運而生。在這種形勢下,日本國會于2004年通過的《文化產業振興法》第二條對文化創意產業做了定義:“在本法中所稱的‘文化創意’是指電影、音樂、文藝、寫真、漫畫、動畫、電腦游戲等以及其他的文字、圖形、色彩、聲音、動作和影像,或者指上述形式的組合,或者指通過電子計算機為媒介的程序(指為提供上述形式的信息通過電子計算機的指令組合成的內容),它們都是通過人類的創造活動而生成的產物,屬于文化教養或娛樂范圍。”這部法律的通過為日本文化產業的發展充分發揮了保駕護航的作用,在其通過后的兩年間,建筑、視覺藝術、舞臺藝術、體育、廣告和文化觀光也被包括在日本新興文化業態之內,而這些新興的文化產業與既有的文化業態又為日本共同創造了巨大的社會財富。

三 當代日本文化法律概況

涉及當代日本文化領域的法律包括以下幾個方面:憲法、基本法律、相關機構組織的法律法規、地方條例和國際公約。以下做簡要介紹。

(一)《日本國憲法》

《日本國憲法》從自由權、社會權、財產權三個方面保障國民從事和享受文化及服務的權利。《日本國憲法》規定:“全體國民都作為個人而受到尊重。對于謀求生存、自由以及幸福的國民權利,只要不違反公共福利,在立法及其他國家政治中都必須受到最大的尊重”(第13條)、“思想及意志的自由不受侵犯”(第19條)、“保障集會、結社、言論、出版及他一切表現的自由”(第21條)、“在不違反公共福利的范圍內,任何人都有居住、遷移以及選擇職業的自由”(第22條)、“保障學術自由”(第23條)、“財產不受侵害(第29條)。首先是自由權的保障。上述有關自由權的規定保護公民的文化活動以及成果不受他人以及公權力的侵害。日本學術界普遍認為由于藝術活動是表現人類內心世界的手段,應受到思想自由以及言論自由原則的保護。[8]司法判例也認為:作為言論的藝術文化活動受到日本言論自由的保護,同時作為思想活動也適用憲法追求幸福的權利以及思想自由。[9]

從社會權來看,《日本國憲法》第25條規定:“全體公民都享有健康且滿足最低文化需求的生活的權利;國家應當促進社會福利,社會保障以及公共衛生水平的提高。”日本憲法學者認為,該項權利屬于生存權的社會權利[10],因為充實和發展相關的社會保障制度、滿足公民最低文化需求的生活也是社會福祉的一部分,因此國家有義務保障公民的生存權和社會權。此外,《著作權法》旨在讓日本國民更好地享受文化發展帶來的種種益處,這也是實現《日本國憲法》第13條“幸福追求權”所必要的制度設計之一。

從財產權來看,《日本國憲法》第29條規定:“財產不受侵害;財產權的內容應與公共福利適合,并由法律規定之。”該項權利為《著作權法》提供了最高依據,因為這部法律創設了“著作權”這一財產權,而創設財產權的合理性則來源于上述條款。此外,如果將“表現自由”視為一種公共財產,那么著作權制度就構建了公共財產的表現空間,以確保信息自由且通暢地傳播,這也正呼應了《日本國憲法》第21條“表現自由”條款的要求。

(二)基本法律

日本國會曾在21世紀初通過了一系列與文化相關的基本法律,分別為2001年的《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2002年的《知識產權基本法》和2004年依照《知識產權基本法》的基本理念制定的《文化產業振興法》。

1.《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

2003年日本實行《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2003年法律第148號),該法被認為是一部顯示“文化立國”理念的法律,它首次以基本法的形式明確規定了日本文化藝術振興政策的基本理念以及中央和地方政府的相關職能,從而為包括公共文化服務在內的文化活動提供了法律的依據。該法適用于一切文化和藝術的領域,其主要目的是規定日本振興文化藝術的基本理念,在鼓勵文化產業自主發展的基礎上明確國家和地方政府的職責,并賦予政府一系列振興文化藝術的義務,包括推進國際交流、培養藝術家、保護著作權、支援民間活動等。

2.《知識產權基本法》

2002年日本國會制定了《知識產權基本法》,并于2003年3月1日實行。該法與《著作權法》等知識產權法律不同,主要是明確國家、地方政府、大學和各相關企業對創造、保護和活用知識產權的義務和職責,因而屬于行政法范疇。根據這部法律,推進知識產權的保護和發展成為政府的基本義務,例如政府有義務創造一個令企業能夠有效正當利用知識產權的良好環境,有義務確保培養知識產權領域創造性人才、推進知識產品研究開發等。特別需要指出的是,該法規定日本政府需在內閣下設立“知識產權戰略總部”,并每年制訂“知識產權推進計劃”。

3.《文化產業振興法》

2004年由日本國會議員發起制定并通過了《文化產業振興法》(2004年法律第81號),該法是依照《知識產權基本法》的基本理念,直接針對保護和推進新型的文化業態而制定的,但是在以下兩個方面肩負獨特使命:第一,明確國家、地方政府和文化產業從業人員三者的責任義務。第二,規定了振興文化產業的必要事項,包括保護權利人權利、拓展海外市場、構建公平貿易環境、支持中小企業等。

(三)專門法律

1.《文化資源保護法》

如上所述,二戰以后初期,日本文化領域的立法僅有一部《文化資源保護法》,該法第1條明確規定其宗旨為:“保護并充分發揮文物的功能,從而提高公民的文化水平,為世界文化的進步做出貢獻。”2005年《文化資源保護法》修改后將文化景觀、民俗技術也列為該法的保護對象。所謂“文化景觀”,是指人與自然相互作用而產生的景觀,包括人類在自然中創作出來的庭園、和產業相關的田園、牧場,甚至雖然沒有人為改變卻賦予其文化含義的自然景觀,譬如具有宗教色彩的圣山也屬于文化景觀。所謂“民俗技術”是指生產、生活中使用鐵、木材等材料做成生產工具或生活用品的制作技術,在修改之后,《文化資源保護法》幾乎涵蓋了日本境內所有的人類活動以及創作活動的產物,連社會的風俗習慣也被納入了該法保護的范疇,例如該法在第2條第3項中以列舉的方式羅列了文化資源的類型,包括具有較高歷史和藝術價值的實體文化資源、無形文化、民俗文化、名勝古跡等自然景觀、文化景觀以及傳統的建筑群六大類,其中實體文化資源具體包括建筑物、繪畫、雕刻、工藝美術、書法、典籍、古代文獻以及其他具有實體的文化成果,無形文化包括戲曲、音樂、工藝技法以及其他的無形文化。

2.《文字·活字文化振興法》

2005年7月日本公布實施了充實圖書館、提高學校語言教育能力的《文字·活字文化振興法》。該法將讀文章、寫文章、出版文章的活動稱為“文字·活字文化”,其宗旨在于豐富國民心靈、建設充滿活力的社會,內容包括提高學校教育中“讀、寫”的語言能力,推進公共圖書館建設等。此外,該法還將每年讀書周的第一天(10月27日)設立為“文字·活字文化之日”。

3.《推進海外文化遺產保護國際性合作法律》

世界范圍內的優秀文化遺產是人類共同的寶貴財產,但面臨著人為損害、自然衰退、滅失等風險。為了推進與國際合作協同保護這些優秀文化遺產,日本于2006年出臺了《推進海外文化遺產保護國際性合作法律》。該法規定了保護文化遺產的基本理念、國家責任、教育研究機構的責任、財政措施、基本方針等。依據該法,2007年日本外務省和文部科學省聯合制定了《有關推進海外文化遺產保護國際協作的基本方針》,具體規定了推進保護文化遺產的基本方向、國家和相關機構的職責等。

4.《著作權法》

現行《著作權法》是于1970年在對二戰前舊《著作權法》進行全面修訂的基礎上頒布的。新法對原有的著作權進行了全方位的改革,包括:明確保護著作人格權;依據對著作物的利用形態,增設了展示權、頒布權、演奏權、口述權和二次著作物利用權等權利;著作權的保護期限由死后30年延長至死后50年;大大突破了“權利限制”的規定,譬如擴大了出于私人利用目的進行復制的范圍,允許在圖書館的復制行為、在教育機構的復制行為;增設了著作鄰接權制度,新增加了對表演者、唱片制作人、放送事業者的保護;強化了對權利侵害的救濟制度,將罰金的數額由5萬日元提高到30萬日元;新增了對損害賠償額的推定規定,增加了斡旋制度。

20世紀80年代,隨著錄音、錄像、復制技術的飛速發展,復制權利人作品的行為不再只有少數主體才能做到,私人用戶使用現代化技術也能輕易完成,例如唱片租賃業的興起給傳統音樂市場帶來了巨大沖擊,使得唱片銷售大受影響。為了使租賃收入的一部分適當回到創作者(詞曲作者和唱片錄制者)手中,日本于1984年修改《著作權法》并導入了出租權。此次修改規定不限于商用唱片,對于所有著作物的復制物(除了書籍和雜志),著作權人均可以禁止出租給公眾。此外,這段時期的新技術手段的發展也催生了很多新的著作物形態,也直接導致了舊著作權法體系的崩潰。為了應對這些變化,日本《著作權法》導入了一系列新權利,以完善以“復制禁止權”為中心的體系。例如,日本1985年修改的《著作權法》明確保護了計算機軟件,1986年的修改明確了數據庫的保護,同年還在世界范圍內首次規定了著作權人具有“交互式傳播”的權利,即“信息網絡傳播權”,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十年后才在條約中予以規定,日本成為世界上首個規定此權利的國家。再如,1988年修改的著作鄰接權的保護期限由20年延長為30年,1991年再次延長至50年。日本還在1992年針對數字復制建立了“私人錄音錄像補償金制度”,該制度規定對數字復制機器和復制媒介的生產商、進口商收取一定比例的補償金用于支付版權人,并對補償金的授權額度做了相應規定。

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半段,《著作權法》每一至二年就在個別條文上修改一次,例如1996年將照片類著作物的保護期限由作者“公開發表后50年”,延長至作者“死后50年”,懲罰金額上限由100萬日元提高至300萬日元;計算著作權侵權數額時,法院可以要求被告提供必要文書。1997年該法新增了著作權人、表演權人、唱片制作人的“送信可能化權”。1999年新設了“轉讓權”,擴大了“上映權”等。2000年針對視覺聽覺有障礙的人,擴大了其特有的權利限制規定的范圍;法人侵犯著作權案的罰金上限由300萬日元提高到1億日元;原告沒有詳細計算損害數額時,法院可以依據具體情況認定相應數額。2002年,增設了表演者的著作人格權和廣播電視臺的“送信可能化權”。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著作權法》也做出了適應互聯網技術變革的調整。2007年該法新增了針對修理電腦或手機硬盤等數據記錄裝置的從業人員的規定,如果上述從業人員臨時性保存其中內容,其行為不構成侵犯著作權。2009年該法又規定:如果私人用戶明知網上電影、音樂等錄音錄像制品為盜版作品而下載,即便其用于個人欣賞和學習,也構成了侵犯著作權,2012年又強化了對該項行為的懲罰,認為該項行為將會觸犯刑法,受到刑事處罰。2012年《著作權法》再次修改,規定破解技術限制手段的行為不論破解后是否出于個人利用的目的,均構成了違反《著作權法》。

5.《圖書館法》等法律

《日本國憲法》第26條規定:“全體國民,按照法律規定,都有依其能力所及接受同等教育的權利。”1974年頒布實施的《教育基本法》第3條規定:“每一個國民為了能夠磨煉自己的人格,度過豐富的人生,必須在一生中,利用所有的機會,在所有的場所進行學習,謀求實現能適當發揮其學習成果的社會。”該法第12條規定:“國家和地方自治體必須通過設立圖書館、博物館、公民館及其他社會教育設施,利用學校的設施,提供學習的機會和信息,以及采取其他適當的方式,致力于社會教育的振興。”根據以上兩條法律,《圖書館法》(1950年4月30日法律第118號)、《博物館法》(1951年12月1日法律285號)、《關于促進美術館的美術品公開的法律》(1998年6月10日法律第99號)、《獨立法人日本藝術文化振興會法》(2002年12月13日法律第163條)等與公共文化服務和文化藝術振興的法律相繼制定并實施。

(四)地方條例

《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在第3條至第6條里規定了國家以及地方自治體和公共團體有義務完善文化藝術發展的相關制度,并給予財政方面的扶持。該法律頒布實施后,日本全國各地的自治體為了貫徹該法律相應出臺了文化振興條例。根據文化廳編寫的《地方文化行政的狀況》,直至2014年,共有26個都道府縣,5個人口數50萬以上的政令指定城市,9個人口數20萬—50萬的中型城市,75個市區鄉村制定和出臺文化振興條例。都道府縣(總計51個)一級近半數有自己的文化振興條例。[11]

四 日本文化政策的法治化

《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知識產權基本法》《文化產業振興法》三部基本法律為日本的公共文化服務和文化產業提供了重要依據,同時為政府與文化產業關系的法定化提供了可能性,以下將從日本中央政府的幾個主要機構制定和實施的文化產業振興政策來分析文化新業態發展的政策原因。日本中央政府的三個機構——內閣知識產權戰略本部、文部科學省和經產省都針對文化產業制定了一系列發展規劃和政策,但是這些發展規劃和政策都是在以上完備的文化法律框架下制定出來并嚴格遵照執行的,以下將做詳細介紹。

(一)知識產權戰略本部相關政策

《知識產權基本法》第24條規定:“為集中而有計劃地推進創造、保護和活用知識產權的政策,在內閣設置知識產權戰略本部。”知識產權戰略本部由此于2003年3月正式成立,它在制定日本文化產業政策的許多政府機關中級別最高,直接由日本首相擔任長官,副長官分別是內閣府特命擔當大臣、內閣官房長官、文部科學大臣、經濟產業大臣,同時邀請日本律師協會會長、東京大學校長以及文化產業相關公司的負責人作為成員等。根據《知識產權基本法》第23條,其主要職責是每年制定一次“知識產權推進計劃”,從而在整體上保護和發展日本的各種文化產品。在該計劃中,政府一般會在總結當年的文化產業發展的基礎上對其政策進行反思和評價,并調整來年的施政政策,同時委任指派給各省廳(部委)具體操作。以2015年“知識產權推進計劃”為例,首先總結了游戲、電影和動漫等日本文化產業在國外發展的成就和不足,指出雖然這些產業在海外的競爭力比較強,但并不能說沒有危機。其次,該計劃對迄今為止實施的一系列海外文化推進政策進行了評價和反思,指出政府在向海外宣傳本國文化時應當注意到文化的雙向性,即“在向海外推廣日本文化的同時,也應當接受海外文化進入日本,構筑雙方互惠的關系,同時確保本國產業發展的持續性”。最后,該計劃指出了來年新推出的政策,共包括11個專門項目,其中有3大支柱和8大政策,并明確委派具體執行這些項目的政府部門。[12]

(二)文部科學省相關政策

日本的文部科學省作為中央政府的一個職能部門,其所管領域相當于我國的教育部、文化部、國家體育總局和科技部等管轄的領域。因此,弘揚與宣傳日本的文化藝術自然與文部科學省有關。文部科學省中直接主管文化政策的內設機構是文化廳。該機構設置于1968年,其成立的法律依據為《文部科學省設置法》(第26條),其主要職責是“謀求文化的振興和國際文化的交流,適當管理宗教行政事務”(《文部科學省設置法》第27條)。

《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指令政府需要實施的一系列文化政策主要由文部科學省文化廳負責。該法第7條第1項規定:“為綜合推進文化藝術的振興政策,政府應當制定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方針。”根據該條授權,內閣和文部科學省迄今為止制定了4次基本方針,最近的一次是2015年5月22日內閣通過的“第4次基本方針”。該方針主要布置了2015年至2020年6年間的文化政策,是根據2011年制定第3次方針后的相關形勢變化而做出的略微修正。方針中有兩點十分引人注目:第一,方針明確地提出了日本“文化藝術立國”的口號;第二,方針具體制定了到2020年時文化發展應當達到的數字目標。在具體政策方面,基本方針列舉了今后需要文化廳實施的五大重點戰略和十項基本政策。其中五大重點戰略分別為:①有效支援文化藝術活動;②培養文化藝術活動的人才以及完善面向少年兒童的文化藝術政策;③確保文化藝術的隔代傳承并有效應用于地域振興;④促進國內外文化多樣性和相互理解;⑤加強文化藝術振興體制建設。十項基本政策分別為:①振興文化藝術各領域;②振興地方文化藝術;③推進國際交流;④培養在世界上嶄露頭角的藝術家;⑤促進國語的正確理解;⑥普及和完善日語教育;⑦保護和利用著作權;⑧充實國民文化藝術活動;⑨充實文化藝術基地;⑩擴充其他基礎設施。[13]

(三)經產省相關政策

根據《經產省設置法》第3條,日本經產省的主要任務是提高民間經濟活力、發展對外經濟關系、確保產業發展和能源需求等。如果說文部科學省偏向于文化政策,那么經產省就明顯偏向于經濟政策,其內容側重文化的經濟價值、文化產業的國際推廣和國際交流。此外,《文化產業振興法》中賦予日本政府的一系列義務主要也是具體由經產省實施的。為了促進文化新業態通過海外市場獲得新生,同時應對日本近年來內需減少的嚴峻經濟環境,經產省于2011年正式實施“酷日本”(Cool Japan)戰略,該戰略的主要目標就是將動漫、電視劇、音樂等文化創意以及以衣食住為代表的日本文化與生活方式的魅力變成附加價值,同時與汽車、家電和電子產品等傳統優勢產業結合,從而激發海外市場,創造就業機會,幫助日本企業成長。“酷日本戰略”注重的是文化輸出,通過向全世界宣揚日本的魅力而獲得一系列經濟和政治效應。近來,“酷日本戰略”已經越來越成為一項國家戰略,以下對該戰略做詳細介紹。

“酷日本戰略”共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通過宣傳日本的魅力,在海外掀起“日本熱”;第二,在海外當地出售與日本相關的商品和服務;第三,配合旅游政策,吸引對日本有興趣的外國客人到日本本土來旅游并進行消費。2013年6月,日本又實施了《株式會社拓展海外市場支援機構法》,并于2014年專門設立開拓海外需要支援機構,強化了相關部門的合作。該機構同時為民間企業提供風險投資和海外發展所需要的流通網絡、辦事處等基礎條件。截至2015年3月,政府已出資300億日元,民間出資106億元,為新興文化產業的振興提供了有力支撐。

在實施“酷日本戰略”時,日本經產省的主要職責是:通過民間商業將“酷日本戰略”推廣到世界。經產省所制定的政策通常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領域:開發制作階段、市場支援階段、流通階段。[14]首先,在開發制作階段中,經產省制定了以下四個方面的鼓勵政策:第一,加強制片人的人才培養,資助他們去美國一流的電影學院留學。第二,鼓勵設立“全日本娛樂制作公司”,以全球市場為目標對企劃開發進行支援。經產省鼓勵通過企劃、立案、促銷等手段將漫畫、電影、電視劇、小說、游戲、玩具中的原作故事和角色形象進行重塑。經過全日本娛樂公司在全美國公開,最后由好萊塢將其供應給全世界。第三,在文化廳內設立國際共同制作補助金,同時與文化廳合作嚴格審核該補助金的申請,以此支援國際共同合作拍攝的電影的制作活動。第四,制定文化創意技術戰略,推進CG和VFX等數字文化創意技術的提高和普及。配合實施制作工程管理和云服務。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在開發制作階段中,經產省特別注重CG(計算機圖像)和立體影像等文化創意技術是創造各種文化創意產業的基石,從而以此為基礎推出了一系列文化產業技術戰略政策。該戰略的主要目標是明確文化創意產業技術前進的方向,促進技術的開發和跨領域跨業種的合作,形成產業實體、學校和政府共同研究體。

其次,在市場支援階段,經產省設立了文化創意門戶網站“Japacon”,以此向國內外宣傳日本的文化產業的信息,在海外為日本企業創造商機。此外,為了把握在亞洲各國市場上的文化創意消費趨向以及流行走勢,經產省還勾畫了“亞洲流行趨勢地圖”,構建預測消費趨向的互聯網信息系統。另外,也出臺政策鼓勵民間企業在海外創設電視臺宣傳日本文化并促進海外文化產業的勃興。

最后,在流通階段,日本政府舉辦了一系列展覽,其中包括游戲、動畫、漫畫、周邊、音樂、電影的國際貿易展覽會——日本國際文化產品展“CoFeata”以及商業配對大會“Cool Japan Matching Grand Prix”等活動,以促進國際文化產業問題的交流和研討。除此之外,日本政府為了提供面向產業化的風險資金,靈活運用“財政投資特別會計”設立了基金,該基金在2013年已使用500億日元。

除上述三個領域外,經產省還于2012年4月和大出版公司出資建立“出版數字機構”,該機構將書籍電子化并提供給電子書店,形成收益分配等一條龍服務,以加速業界全體的效率化,并降低成本,強化了日本電子書業界的國家競爭力。另外,還建立了新的產業革新機構“GLOCZUS”,出資12億日元支持日本中小企業利用網絡向亞洲諸國銷售漫畫、雜志、小說等,同時委托該商務平臺售賣并進行本土化及當地銷售渠道開拓等工作,以網上發售平臺的方式向亞洲新興國家發布文化產品。

(四)促進地方文化產業新業態政策

在日本政府振興文化產業的政策中,需要強調的是日本政府為促進地方文化產業的發展也采取了一系列推進措施,其中最為典型的是“札幌文化創意產業特區”政策。2011年日本國會制定《綜合特別區域法》,通過指定一些地區和城市為“特區”的方式,促進地方經濟和文化產業發展的活性化。同年12月,北海道札幌市被指定為“文化創意產業特區”,目標是建成亞洲文化新業態產業中心都市。在這一特區內,國家和札幌地方政府采取了放送管制和激勵手段的組合措施,主要為了吸引國外電影企業來當地進行拍攝活動,在促進札幌市電影產業發展的同時,也發展與之相關的旅游業等產業,并最終全面推動區域內的文化產業蓬勃發展。

目前,在該特區內實施的具體政策有:第一,市政府推進與各政府省廳之間的協議,以簡化電影公司在當地的拍攝程序。例如,札幌市制定完善了包括道路拍攝許可(道路交通法)、道路的占用許可(道路法)等的行政基準,同時創設了聯絡官制度,通過該制度在企業和政府之間鋪設橋梁,以簡化本地拍攝的申請程序。第二,設立“綜合特區推進調整費”,2012年該調整費為1.7億日元,2013年增長到1.8億日元,以此從財政上充分保障特區文化政策的推進。第三,為了讓海外攝影隊在札幌享受一站式服務,設立了“札幌影像機構(SAS)”。第四,積極鼓勵北海道文化企業在韓國、馬來西亞、印度、印度尼西亞等海外貿易展覽會上參展,并利用在海外貿易展覽會上建立的人脈關系積極促進其參加札幌的國際貿易展覽會。以上“札幌文化創意產業特區”政策的實施有效推動了札幌地方經濟的發展,據統計,截至2015年,吸引和實施電影的本地拍攝所帶來的經濟效益達144億日元,札幌本地影像制作公司制作的影像產品的海外輸出額達到了2.3億日元,而為觀看影像作品慕名來札幌旅游的人數已經達到了115萬。[15]

五 日本文化法治經驗可供中國借鑒

對于正在大力發展文化產業的中國而言,如何讓文化走出國門、向世界展現中國的文化魅力,日本的文化法治經驗值得我們深思。如上所述,日本早在明治維新時期就開始進行近代化的法律移植,文化法制也隨之起步,《古社寺保護法》《國寶保護法》《重要美術品保護法》分別對寺廟、建筑物、工藝美術品和古跡名勝等加以保護,而1899年通過的《著作權法》已經開始保護著作物的作者權利,并構建了以“復制禁止權”為中心的著作權法體系,這為戰后的文化產業法治成熟奠定了良好的基礎。與日本相似,中國的文化法治也肇始于19世紀末,也同樣由于近代西方國家的挑戰危機和近代法律的移植而開始了文化法治的步伐,但是中國所背負的沉重歷史包袱和移植近代法律的程度卻與日本迥然相異。

中日兩國在歷史上同屬亞洲儒家文化圈,但是中國曾經經歷了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而漫長的封建社會所帶給中國的沉重歷史包袱使得中國難以短時間內接受西方近代法律文化,因而在文化法治的移植方面也遠不如日本徹底和全面。僅以文物保護法制為例,日本制定了《古社寺保護法》《國寶保護法》《重要美術品保護法》3部法律,分別對寺廟、建筑物、工藝美術品和古跡名勝等加以保護,而中國僅在民國時期制定了一部法律——《古物保存法》,其余皆為低位階的政令規章,從而難以對文物進行嚴格和強制保護。究其歷史原因,可以看到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社會里,“一切法律、規章皆以維護皇權至尊的社會秩序為目的,對文物的規定也不例外,很多有著較高學術價值的諸多文物并未得到律令的保護”[16]。因此,為皇權服務的狹隘文物觀念也導致廣義概念上的文物保護法規的缺失,且有限的文物保護政令也并非以保護文物為目的。隨著19世紀末近代西方的入侵和挑戰,大量的文物被外國列強掠奪,包括敦煌文書在內的大量文物也流失海外,當時的清政府感受到了文物保護的重要性,因而于1909年頒布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文物保護規章——《保存古跡推廣辦法》,該規章進一步拓展了文物界定的范圍,即從皇室宗廟、陵寢等擴充到了包含名人畫壁、雕刻塑像、金石書畫等有美術價值和學術價值的文物,同時承認了文物私有,針對各類文物特點進行調查和制定保護措施,并指導地方官員進行文物的保護工作。[17]該辦法頒布后,曾經責成各省督撫查照辦理,對遏制大量文物外流發揮了一定作用。

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統治之后的1912年(民國初年),《保存古跡推廣辦法》在保護文物方面仍然發揮了一定作用,各省仍然依據該辦法采取了相應的文物保護措施,這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外國人對我國文物的肆意掠奪,而且奠定了民國時期文物保護法治的基礎。民國政府很快于1916年制定了第一部具有法律效力的文物保護法規——《保存古物暫行辦法》,這部法規為當時文物保護工作者提供了一個法律依據,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文物的私售與毀壞。1930,南京國民政府又制定了中國歷史上第一部保護文物的根本法律——《古物保存法》,該法對古物的范圍、保存、登記、采掘、流通以及保管機構的組織等做了概括性規定,同時,南京國民政府還在該法基礎上制定了一系列文化保護的規章,其中包括:《古物保存法施行細則》《采掘古物規則》《古物出國護照規則》《外國學術團體或私人參加采掘古物細則》《暫定古物范圍及種類大綱》《古物獎勵規則》《非常時期保管古物方法》等。[18]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中日兩國都從戰爭的硝煙當中重生,也共同經歷了對文化的認知曲折。中國從1949年到改革開放之前經歷了諸多波折,包括文化法治在內的多項法制建設陷于停滯,而日本也出于對二戰教訓的反省,擔心政府介入文化發展領域被視為對民主化進程和個人權利的干預,因而在文化立法領域采取了消極態勢。然而,中日兩國在文化法治建設上仍相區別,對中國而言,日本的文化法治經驗仍有可供中國借鑒之處:第一,日本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認識到文化作為產業發展的重要性以及政府對文化事業振興的積極作用,在學界、文化業界和整個社會的積極推動下,最終于2001年前后分別后出臺了《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知識產權基本法》和《文化產業振興法》這3部文化領域的基本法律,并為日本文化政策推動文化產業奠定了重要基礎。與此相對,中國直到20世紀末才取得理論突破,逐漸認識到文化建設可以從公共文化建設和發展文化產業兩個方面進行,進入21世紀,當日本頒布實施3部文化基本法律的時候,中國才剛剛認識到文化可以作為產業來發展以及文化法治的重要性。

第二,日本近代的文化法治建設為當代日本文化法治建設提供了一定基礎,從而為當代日本文化法治的完善和成熟奠定了良好根基。日本政府早在明治時代就邁開了文化行政的步伐,而日本戰前文化行政具有以下特點:①文化行政從屬于其他行政目的;②只有當向海外流失或遭到破壞時,文化行政做事后的彌補性保護;③因為沒有文化行政的意識,很多行政行為是分散的,行政主體不斷在變化,同時缺乏統一性。[19]二戰后日本總結了以往的文化行政薄弱之處,在文化政策的實施主體、執行和評價方面做了進一步完善,從而促成了文化政策的法治化。與此相對,“新中國的文化法治建設則經歷了從無到有、從粗到細、從分散到體系的發展過程”[20]。事實上,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首先集中解決的是經濟發展領域的問題,因此法律所關注的重點也多在如何促進和維護市場經濟體制,而文化領域立法嚴重滯后,文化領域的立法數量總體偏少。“據不完全統計,截至目前,我國法律法規總數約38000多件,其中文化法律法規有1042件,占全部法律法規總量的2.7%,其中文化法律僅占全部法律的1.7%”[21]。因此,雖然在國家層面初步建立起了覆蓋文化遺產保護、公共文化服務、文化市場管理、知識產權保護等領域的法律法規體系,例如《文物保護法》《非物質文化遺產法》《著作權法》3部法律,10多部行政法規,包括《傳統工藝美術保護條例》《娛樂場所管理條例》《互聯網上網服務營業場所管理條例》《文物保護法實施條例》《公共文化體育設施條例》《營業性演出管理條例》《長城保護條例》《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博物館條例》等,但是以上與文化相關的法律呈現出法律層級低、文化建設各領域立法不平衡、政府相關文化政策令出多門、缺乏統一法治框架的局面。此外,雖然有以上文化法規,但是從文化行政角度來看,即使法律做了規定,如果實行行政行為的行政主體不夠明確,同時沒有足夠的經費和人員的話,法律所設定的目標也不能夠確保有效實施。

從世界范圍來看,中國的文化產業發展相對滯后,文化產品缺乏創新,在世界文化市場上也沒有強有力的競爭力,而中國作為GDP世界第二的大國,文化產業作為國家的“軟實力”象征,卻并沒有相應的發展,這與擁有幾千年的傳統文化的大國身份不相匹配,中國理應學習包括日本在內的世界范圍內的各國文化立法和法治實踐經驗,全面加強中國特色文化立法,促進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的繁榮。


[1] 政府一年給與寺廟的經費為15萬日元到20萬日元之間,占國家預算的0.05%,寺廟在接受上述補助金后,使用補助金的利息進行寺廟的維護和修繕。枝川明敬:『わが國における文化産保護の史的展開——特に、戦前における考察』「文化情報學:駿河臺大學文化情報學部紀要第9卷第1號」(2002年6月)。

[2] 〔日本〕枝川明敬:『わが國における文化産保護の史的展開——特に、戦前における考察』「文化情報學:駿河臺大學文化情報學部紀要第9卷第1號」(2002年6月)、42-44頁。

[3] 〔日本〕小林真理:『文化権の確立に向けて―文化振興法の國際比較と日本の現実』、勁草書房、2004、32-33頁。

[4] 兼子仁:《行政法學》,巖波書店1997年出版,第298頁。

[5] 〔日本〕生越由美:『デジタルコンテンツの視點かんらみた文化産業と知的財産』「パテント」2008第8期、58頁。

[6] 〔日本〕佐佐木晃彥:『文化產業論』,北樹出版、2006,轉引自生越由美:『デジタルコンテンツの視點かんらみた文化産業と知的財産』「パテント」2008第8期、53頁。

[7] 〔日本〕出口弘、田中秀幸、小善友介:『コンテンツ産業論——混淆と伝播の日本型モデル』東京大學出版會2009年9月版、114-115頁。

[8] 〔日本〕種谷春洋:『學問の自由』收錄于蘆部信義編「憲法2人權」,有斐閣、1978年9月版、397頁。

[9] 日本最高法院判決,昭和45年4月24日。

[10] 〔日本〕佐藤功:『日本國憲法概說』第5版、學陽書店、1996年9月、236頁。

[11] 『地方における文化行政の狀況について』、文化庁2015年9月、16-20頁。日本文化廳網址:http://www.bunka.go.jp/tokei_hakusho_shuppan/tokeichosa/chiho_bunkagyosei/pdf/h25_gyosei.pdf(2015年12月17日)。

[12] 參見〔日本〕知的財産権戦略本部:『知的財産推進計畫2015』。https://www.kantei.go.jp/jp/singi/titeki2/,2015。

[13] 參見〔日本〕文部科學省文化庁:『平成27年度我が國の文化政策』。文化庁長官官房政策課、2015、3-4頁。

[14] 參見〔日本〕経済産業省商務情報政策局文化情報関連産業課:『コンテンツ産業の現狀と今後の発展の方向性』、2015、15頁。

[15] 〔日本〕経済産業省商務情報政策局文化情報関連産業課:『コンテンツ産業の現狀と今後の発展の方向性』、2015、32頁。

[16] 李建:《我國文物保護法制化的發端——論清末〈保存古跡推廣辦法〉及其歷史作用》《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第153-160頁。

[17] 李建:《我國文物保護法制化的發端——論清末〈保存古跡推廣辦法〉及其歷史作用》《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第153-160頁。

[18] 馬樹華:《中華民國政府的文物保護》,山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0年5月。

[19] 〔日本〕枝川明敬:『わが國における文化産保護の史的展開——特に、戦前における考察』「文化情報學:駿河臺大學文化情報學部紀要第9卷第1號」(2002年6月)、46頁。

[20] 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全國文化法治工作會議確立未來5年文化法治建設總體目標”(2015-5-21),http://www.mcprc.gov.cn/whzx/whyw/201505/t20150521_441033.html,2015年12月21日。

[21] 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全國文化法治工作會議確立未來5年文化法治建設總體目標”(2015-5-21),http://www.mcprc.gov.cn/whzx/whyw/201505/t20150521_441033.html,2015年12月21日。

主站蜘蛛池模板: 镇巴县| 临颍县| 金乡县| 青神县| 大安市| 天水市| 民权县| 和平区| 古蔺县| 永清县| 新源县| 华池县| 淳化县| 泌阳县| 萨嘎县| 临西县| 濮阳市| 雷波县| 同心县| 邵武市| 科尔| 龙游县| 德化县| 鸡东县| 郎溪县| 鸡东县| 宜都市| 东海县| 邢台市| 乡城县| 西平县| 乌拉特中旗| 界首市| 丹东市| 新和县| 浦北县| 平和县| 黔西县| 宁德市| 彭阳县| 长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