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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興女學:女子教育的國家制度化

甲午戰爭和鴉片戰爭戰敗,古老中國的大門由此打開。與之一起開放的,還有塵封千年的中國女子教育。無論是從女子個人的解放、改造家庭、改良種族、與歐美看齊,還是富強國家的國家主義觀念,都呼喚女子教育在民間的普遍開展及其在國家制度層面的合法化。

(一)制度化:從教會、民間以至國家的女子學堂

晚清中國興辦女學可以分為三個階段:教會辦學;民間辦學;國家頒布女學章程,形成制度。

1842年鴉片戰爭戰敗,中國與英國簽訂不平等條約《南京條約》,被迫開放廣州、寧波、上海等口岸,中國對外開放的窗口被打開。與之相隨的,是教會學校的開辦和女子教育的開展。1844年,英國女傳教士愛爾德賽(Miss Aldersay)在寧波創辦了中國第一所教會女子學校寧波女塾,有資料認為19世紀30年代早期,德國傳教士郭實臘(Karl Friedich August Gutzlaff)的夫人溫施蒂(Wanstall)在澳門辦過一間私立女塾,后另附設男塾,教有學生容閎等。參見黃啟臣《澳門——16至19世紀中西文化交流的橋梁》,《比較法研究》1999年第1期;楊錦郁《〈中國新女界雜志〉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銘傳大學,2005。這是中國女子學校教育的開始。1868年,《中美天津條約續增條約》即《蒲安臣條約》簽訂,其中規定中美雙方可以互設學堂,兩國人民均可入對方官學,這進一步為傳教士在中國開辦女學,以及派遣女學生赴美提供了依據。

一時間傳教士所辦之教會女學在全國鋪設開來,規模也逐步擴大。當時比較著名的女校有:1850年美國公理會傳教士裨吉勵莎(Eliza Jane Bridgman)在上海所辦的裨文女校;1851年,美國圣公會傳教士瓊斯女士在上海虹口創辦的文紀女校;1854年,美國公理會在福州創辦的福州女書院;1864年,裨吉勵莎在北京創辦的貝滿女學等。至1877年,在華傳教士共開辦女子寄宿學校38所,學生777人,其中,隸屬于美國教會的有24所,學生464人;女子日校(非寄宿)82所,學生1307人,其中美國傳教士所辦的有57所,學生957人。1879年,僅江南一帶就有教會女學213所,學生2791人。到1902年,教會學校,不管是隸屬于天主教還是新教,共招收了4000~5000名女學生。楊永占:《清末女學的興辦》,《歷史檔案》1992年第2期;高華德、崔薇圃:《論中國近代女學的產生和發展》,《齊魯學刊》1995年第4期。雖然教會女學的中心課程仍然是學習《圣經》,但各地掀起了興辦女學的風潮。

教會女學的擴大,刺激了國內民間女學的蓬勃發展,也開創了中國女性留學的先河。1905年,湖南省派20名女學生赴日接受速成師范教育;奉天農工商務局總辦熊希齡與日本實踐女學校締約,每年派15名女學生去讀師范;1907年,江蘇舉行留學生考試,考取的3名女生,被送往美國留學。據燕斌的記載,“我們中國女士,留學日本東京,在各學校肄業者,據最近的調查,已經知道的,不滿一百人。其余在校外預備的尚多”。煉石:《留日女學界近事記》,《中國新女界雜志》1907年第1期。這種持續的中外人員的交換和教育交流,逐漸在民間積聚為一股很大的力量,影響到清王朝的上層建筑及其制度設計。桑兵在《晚清學堂學生與社會變遷》一書中曾指出:

 

清季新式教育,經歷了洋務、維新和新政三個發展階段,到1905年,由于正式廢除科舉制,舊學書院作為封建教育正統形式的地位根本動搖,新式學堂一枝獨秀,成為舉國關注的一個熱點。數以萬計的“洋”學堂和數以百計的“洋”學生,出現在都市城鎮,甚至窮鄉僻壤,對社會產生有力撞擊,強制性地改變了傳統社會的結構,引起劇烈的社會震動。桑兵:《晚清學堂學生與社會變遷》,稻禾出版社,1991,第157頁。

 

教育改造人群,人群改變社會。教會女學帶來的現代女學教育新風,影響了清末中國女學教育的大環境。大環境的改變倒逼當時的中國政府進行女子教育的制度化改革。

1903年,清政府制定“癸卯學制”,其中規定“家庭教育包括女學”,這說明雖然女性仍只能接受家庭教育,但清政府已經開始把女子教育提上國家議程。學制的頒布推進了興學熱潮的發展,推動了女子教育的進步。1904年,慈禧太后同意在中南海創設女學,學習中、西文。1906年初,慈禧太后“面諭學部,實興女學”,此舉無疑進一步推動了女學的大力發展。最終,在《中國新女界雜志》創辦的1907年,國家制度化的女子教育改革正式拉開序幕:1907年3月8日,學部頒布《女子師范學堂章程》36條和《女子小學堂章程》26條,“對女子師范及女子小學堂在辦學宗旨、入學年齡、課程設置、修業年限、培養目標等方面作了詳細的規定和要求,標志著中國女子學校教育在學制上得到了合法地位”。高華德、崔薇圃:《論中國近代女學的產生和發展》,《齊魯學刊》1995年第4期。從此以后,女子教育成為中國教育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在中國教育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二)鼓吹教育:女子教育之表率及宣傳

《中國新女界雜志》反復申述的“本報五大主義”之一就是“提倡道德,鼓吹教育”。其他的幾個主義,無論是新學說、新文明,還是開創新社會、表彰女界楷模,都需要從女子教育去發力。燕斌也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我中國女界以全地球上八分之一之人口,不能獨立于社會,其原因有二端焉:一曰無教育故;二曰無團體故。無教育則無智識;無團體則無公義。無怪乎茫茫數千年如奴隸如散沙,極人生之苦趣,雖有英才無以自拔,以至于今日也。”“故論女子之時代其與國家之密接關系者,就普通論之,當以教育為急。”燕斌:《中國留日女學生會成立通告書》,《中國新女界雜志》1907年第2期。煉石:《女界與國家之關系》,《中國新女界雜志》1907年第2期。

從表1-6的統計可以看出,關于女子教育的文章在《中國新女界雜志》全部六期中占有相當大的篇幅。這些文章廣泛涉及留日女子教育近況、歐美女子教育發展、中國女子教育啟蒙、女學理論、女學社會調研、中國女學最新情況以及與女子相關的“實學”等方方面面,為中國女性留學日本提供了很多有效的信息,也為中國女子教育體制的改善和女學理論的進步貢獻良多。女學相關之攝影往往被放在雜志卷首,其中女性英姿勃發,開時代新女性之新風,堪為一代女性之表率,給人以直觀的影響和沖擊。

表1-6 《中國新女界雜志》各期女學文章統計

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人們的教育意識普遍匱乏;但雜志從自己的視角出發尤為強調女子教育之重要性。“為中國籌自強之策,莫不曰非與教育不可。……昌言教育而不揣其本,豈不殆哉!其本惟何?曰女子是揣本者,何曰興女學。是女學之有關于國家的盛衰,自古已然。……女子與國家實有密切之關系。欲強國家,焉得不興女學?”佛群:《興女學說》,《中國新女界雜志》1907年第3期。女子是“國民之母”,女子教育的發展關乎國家的興衰。因此,雜志申言,當前教育的根本就在于女子教育。

(三)“支那女學生部”:中日女子教育新風

那么,女子教育如何開展呢?雜志主要從三個方面來具體說明。首先是以“成女學校支那女學生部”為例,對在日本的中國女留學生教育做了詳細的介紹。當時中國女學生到日本后沒有完善的預備學校,只能在校外先學習日語,“日久無所成”。有的就學習音樂、手工,草草便回國了。為了給留日女學生提供一個更完善的學校和課程,湖北的匡一(字群觀)聯系日本成女學校特別開設“支那女學生部”。該處有中國義務教授3人、義務翻譯4人,這樣就省下不少費用,而且給新來的學生提供了很多便利。尤其是對身處異國他鄉且當時仍有“男女之防”的女學生而言,這樣配備教授和日文翻譯的學校,無疑免除了許多后顧之憂。

支那女學生部共開設五科:普通科、尋常師范科、高等師范科、師范速成科和技藝師范科。修業年限為普通科兩年半,尋常師范科和高等師范科3年,師范速成科1年,技藝師范科2年。在入學年齡上,普通科是14~20歲,師范科是20~30歲。師范速成科的開班人數為10~30人,學費3元,教授費一年36元,住宿費、伙食費及雜費一年156元。不同條件和不同需求的學生,都可以在此得到自己想要的教育。但似乎有些不完美的是,無論是教授漢學還是日文用的都是中國教員。參見煉石《留日女學界近事記》《留日女學近事記》《留日女學學界近事記》,《中國新女界雜志》1907年第1~3期。學費不高、年限自由、有中文教授和日文翻譯,以及留日女學同人的幫助,于是赴日留學的女生日益增多,女子教育一點點發展起來。

其次,雜志及時刊出清政府學部頒布的《女子小學堂章程》,介紹在中國教育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女子教育制度改革。章程設定的最高宗旨是培育女子的“德操、知識技能和身體發育”。女子初等小學堂的入學年齡是7~10歲,高等小學堂的入學年齡是11~14歲,基本等同于現在的小學和初中。女子小學堂須與男子分開,設立之前須經地方批準并指導,另交省屬機關備案。初等小學堂有5門必修課:修身、國文、算術、女紅、體操,2門選修課:音樂、圖畫;高等小學堂有必修課9門:修身、國文、算術、中國歷史、地理、格致、圖畫、女紅、體操,選修課1門:音樂。

其課程設置現代與傳統雜糅,于今看來頗為有趣,在當時是一大進步。比如其專門指出要廢纏足:“女子纏足最為殘害肢體,有乖體育之道,各學堂務一律禁除,立矯弊習。”修身課主要是培養女子的道德:“其要旨在涵養女子德性,使知高其品位,固其志操。……授以孝弟、慈愛、端敬、貞淑、信實、勤儉諸美德。”格致則是物理、化學、地理、生物等課程的總和:“使知天然物質及自然形象之大略,……授以植物、礦物及自然形象,……使知重要植物動物之名稱、形狀、效用及發育之大要,更進授物理化學。”女紅也有意思:“使習熟通常衣類之縫法、裁法,……各種手藝一起裨補家計,……兼授編織、組絲囊盒、刺繡、造花燈各項手藝,……并教以各種物類之保存法、洗滌法、染彩法等項。”《學部奏定女子小學堂章程》,《中國新女界雜志》1907年第3期。這些課程沿襲中國優秀的傳統,同時師法西方科學,此外還兼顧女子今后的家庭生活和職業發展,具有十分重大的積極意義。

最后,雜志還介紹了從事女子教育研究和女子職業教育的一些情況,可見當時女子教育已經成為一股靜默卻影響深遠的社會潛流。呂碧城創辦的女子教育會“以聯絡同研究女子教育,期于女性之發達為宗旨”,具有研究、調查、編譯和建設等功能。呂碧城在天津等地還辦有卓有成效的女子學校。

在另一個調研當中,雜志同人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百年前已規模化的職業教育案例:廣仁堂女工廠“有生徒三百人,規模宏闊。有講堂一所,不過授以日用雜字為輔助教育。其目的則注意手工為女界謀生計。該工廠共分四科:1.織布;2.織手巾;3.織西式欄桿;4.繡花,皆頗精美。該廠辦事人皆系女子,辦理頗為合法。該廠之影響及于經濟界者正未可量也”。蕭國英:《山東第一公立女學堂校長昆明蕭國英女士調查天津女學日記》,《中國新女界雜志》1907年第3期。沿海的開放城市中,女子教育已經逐漸普及,從隨父兄學習到自己獨立補習,從富裕家庭以至于工廠女工,都可以有一定的途徑學習文化知識和手工技藝。將文化教養和“實學”技藝結合起來,是當時女學實踐和女學理論摸索出來的一條特殊而光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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