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接踵摩肩的人流，黑壓壓吵鬧一片，如浪潮涌動不知疲倦。

我和云循挪步走去，眼前豁然開朗。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一改來之前的深邃黑夜，藍瑩瑩的火光翩躚起舞，也在為這歡愉之刻助興，遠處之景卻朦朦朧朧，看不真切，煙霧繚繞，像極了初到天界之時，卻又不同。

仔細再看，那哪里是人流，哪個能稱之為“人”？

容貌各異，身段也不盡相同，頭頂長角，騰云駕霧，缺目多頭等不勝枚舉，皆為鬼怪模樣，推推嚷嚷，趕著走向看似沒有盡頭的地方。

也不乏像憶昭這等的美人，在人群中格外矚目，多為女子三三兩兩同行，無一不是脖頸兒上系了一條小小的紅絲，說笑著隨眾怪走去。

我們與憶昭混入其中，這才聽清身前身后的吵鬧。

“快看，是憶姥姥！”

“小聲點！仔細點！當心被扒了皮！”

“讓開點讓開點！沒長眼啊！撞到姥姥你們都要小命嗚呼！”

“誒呀終于到了今天，這次我要吃個夠！”

“嘿嘿，前面有個好東西呢。”

……

推推擠擠到了一方開闊天地，周圍為草木山林，樹影斑駁，還能聞到怪異的清香。

靛青石凳石桌依次排開，眾鬼怪各自入席，甚者坐于樹梢枝頭向下觀之。

憶昭隨處撿個位坐了下，周圍鬼怪如臨大敵跑到別處去，一下空出了許多，她的一襲胭脂紅衣愈發鮮艷奪目。

“來，到我身邊這里來。”憶昭對我瞇眼笑道。

眾目睽睽下我來到她身旁入座，這場景似曾相識，只是此時我為魚肉，憶昭居心叵測，不得不防。

云循在我的右側，他的手依然抓著我，未曾放松。

“開宴。”憶昭正色下令道。

陰界的食物莫不是……

只見瘦小女孩模樣的素衣小鬼為鬼怪們端上盛有幾粒霜色丸藥的漆木盤，我和云循亦有，憶昭面前卻未擺上。

“這是什么？”我低聲問云循道。

憶昭開了口：“人的魂魄，你無法咽下的。”

那這還有什么意思？莫不是云循唬弄了我。魂魄，這些怕是今天逝去之人的，他們再無法入輪回，真是可悲。

我頗感乏味，捏起了一丸盯著看，拿著輕飄飄的，意料之外的柔軟，比人的眸子要稍大一點，有微弱的熒光。

“您若不愿享用，可否能施舍與我？日后必償還恩情。”有什么貼附在我耳旁說道。

是個小妖怪，長兩只獸耳而有長尾，我不太能分辨是什么，人界的東西真是盈千累萬。

“給，這本就不屬于我，拿走便是。”我把那些都遞給他，云循見狀也把他那份塞給了我。

它笑逐顏開，接過后一一吞下，吃完蹦跳著跑了去，連道謝也高興忘了說。

我才發覺憶昭支著頭看我了許久，似在掂量著什么。

她突然起身移到我身后坐下，我驚覺不妙，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憶昭輕拉我靠在她身上，把我的頭枕在她的身前，我不敢動彈。

隔著衣物能感覺到，她的身體沒有一絲暖意，冰涼涼的。她用僅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你是銘文吧？”

我慌了神，不知如何回她。

那是我作為神明的名字。